噔哒噔跶,马蹄声远远传来,缭绕在这寂静山谷中。
雁云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物,正是当年父亲交给她那ว把惊鸿刃:“对于霍家人而言,最重要的,一个ฐ是十六行,一个就是它了。”
雁云道:“此法虽对你祛除寒毒有助益,可仍然是耗费元气的极端手段,三年之ใ内不可再用,否则极易酷热灼心暴毙而死。”
他巴๒巴地看着她:“知道,二十三根灭魂钉。”
他勾了勾手指,能动了,试着睁开眼睛,明晃晃的一团光晕摇曳在视线里,很刺眼,他眯起眼睛,慢慢去适应这团暖黄的烛光。
东海ร甲,此系乃ี大海深处的带鳞之ใ物,是五系之中ณ唯一非植物类药材,其形有似鱼蛇虾蟹者,也有似龙趸鳌鼋者,药性至寒。
“长期接触毒物,体内淤积的阴寒之毒令你伤口痊愈比一般人慢上许多。”木头说道,“这样下去,若是遭受致命一击,恐无力回天。”
她索性从马背上跃下来,手牵着缰绳,一步步朝木屋走去。
救他们的人,隐居在丹ล青山腹地极其隐秘的一处谷地中,雁云与探龙正是在那里受到เ照料。伤好后,雁云与探龙组织行中ณ仍然忠于霍家的部众,血洗天守阁,夺回行主之位。那天,她一声令下三百余人魂断当场,就算如此,她也不敢断定是否将奸细彻底清除。
“这药效不大,不过应付你这种情况倒绰绰有余了。”他话音落下,顺手加了一把柴火。
雁云心想他这是说她酒量差么เ。
木头跃上屋顶ะ,揭开一坛梅子酿,喝了一口,道:“不错。”
“哈哈。”她忍俊不禁,她知道他向来惜字如金,就这“不错”二字,已是极大的赞美。
此时天边霞光万丈,看来明天是晴天。
他手边的梅子酿清香扑鼻,比桂花酒少了些许浓烈,多了几分甘醇,虽不醉人,不过几口下去,倒有些微醺。他看了看篝火边的霍雁云,她面朝着火光,跳动的火苗映得她的脸颊更红了,眼眸更亮了,眉目间流淌着一丝暖,很难得。
她刚来他这儿时,肩胛骨被穿透,满身是血,整只左臂险些不保,重伤过后她脸上少有血色。在伤势刚有好转的时候,她回了天守阁,又是一番๘恶战。如此断ษ断续续调养了一年多,也才恢复了四五成。
“你杀过人吗?”篝火边的她兀地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还未等他回答,雁云又接着说道:“我杀过很多人,就在那天,天守阁的雪地都红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很平静。
他不禁说道:“既然霍行主不以为意,何必再去回想。”
雁云听出他话中之意,抬头看着他:“我从小接触剧毒之ใ物,伤人在后自损在先,如此牺牲,不过就是为ฦ了赢罢了,在顺遂时赢得他人敬畏,在逆境时赢得活命机会。”
夜来了,唯有她目光如炬。
木头从屋顶ะ上翩然跃下,走向篝火,在她身边不远坐下。
“在十六行里,我学过很多杀人的手法,无论用暗器还是毒药。”她陷入了冗长的记忆,如穿梭在昏暗阴沉的银针楼里:“没想到第一次对人用起来,便是出于自保。”
他不语,心中ณ感慨,中原之地门派众多,明争暗斗之下不知埋藏了多少白骨冤魂。
雁云抬起头看着深远的夜空,道:“这行主的位子,十二年前他们让我坐了,后来又要我让开,是与不是,都由á不得我。”
小时候的记忆,总是模糊的。不过那一天,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十二年前,丹青峰天守阁,大雪。
雪,从灰暗的天上飘下来,绵绵不绝,天守阁肃杀索寞,像座壮观的坟墓。
雁云的记忆里,那天,是她刚满八岁生辰的第二天,她眼里的世界,是满目的皑皑寂静。
四公牵着她,师父云边客走在最前面。她跟在师父高大的身影后,深一脚๐浅一脚๐地走在他的脚๐印上,时常踉跄几步。
三人静默地走到灯火幽幽的天守阁前。
行风卫的人来到她面前,先躬身抱拳向她行礼,然后上前对四公低声说了几句话。
四公先是一顿,沉默了一阵,随后低头看向小雁云,示意让她一人进去。
四公的一瞬迟钝,给了她不好的预感。她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看向师父云边客。师父深沉的目光,从来都令她费尽心思地去解读,但这一次,她清晰地看到เ他眼中ณ有哀。
小雁云瞬间明白了什么เ,飞快地跑进门。
屋内炭火烧得嗞嗞作响,明晃晃的火光难以穿透房间里的沉郁。
小雁云伏在床边,唤了声:“父亲。”
睡卧在床榻之ใ上的人,应声睁开眼睛,微微侧过身:“雁云,你来了。”
两ä行眼泪滚落,雁云跪下来,紧紧ู抓住床沿,靠得更近了:“父亲。”
他道:“乖孩子,别ี哭。”
她抬起手,使劲擦掉脸颊上的泪珠,可是眼泪不听话,一直掉。
他的手微微动了动,从贴身的衣襟里取出一物,他的目光在它上面停留了一会儿,紧ู皱的眉头松开了,将它递给雁云。
是那把刻着“鸿”字的匕首。
“收好它,这是霍家人的信物。”他目光严肃,这是他一生中ณ最重的委托,而受托的人,是他留แ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亏欠的、也是最让他不放心的雁云。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เ那么特别一把匕首。她小心地接过它,包好,攥在手里。
他又咳了几声,声音弱了下来:“它是‘惊鸿刃’,霍家祖先霍冲传下来的。算上你,霍家已经传了八代。每个家族都有它的基业与信物,十六行是霍家基业,惊鸿刃是霍家信物,这两ä样,你要替霍家守好了。”
小雁云定定地点点头:“父亲放心,女儿一定守护好十六行和惊鸿刃。”
他吃力地抬起手,抚了抚她的脸颊๐:“真是苦了你了,孩子,父亲对不住你,父亲很快就要去找你娘亲了。”
她听懂了,父亲这是在跟她道别。她紧紧抱住父亲的手臂,哀求道:“父亲,雁云求你了,不要走!”
“从今天起,我霍震的女儿霍雁云就是十六行第八代行主了。”他目光沉缓地扫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又道:“你一定要跟着四公和云边客好好学艺,江湖险恶,十六行里的人都是凶险之辈,你是女儿身,若无一身绝世本领,会教人欺负……”
“雁云不听,雁云要父亲留在身边!”她哭肿了眼睛,父亲眼里最后的光明在逐渐涣散,他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嘴角竟然有了一丝久违的笑意。这是她自娘亲去世之后第一次见到父亲笑。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重量的笑,仿佛要掂上片片雪花,飘向天上。
兀地一阵风雪,将窗户推开,雪雨若飞花漫来,将屋内最后一丝零星火光扑灭。
小雁云连忙起身走到เ窗边,踮起脚尖够到เ窗沿,用力将窗户重新合上。回过头时,却见父亲不知何时也合上了双眼,他的眉毛上沾染了些许白雪,神色却平静安详,像是睡着了。
她心中咯噔一下,脑中ณ空白一片。她回到床边,抓住他的手。
父亲睡着了,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于是她一直握着父亲的手,直到那手心的温度渐渐冰凉。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哀恸,哭号:“父亲!”
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走了。大雪还不停歇。
门外有些人已经急匆匆走了进来。
“行主走了……”一个低哑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沉默了,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她身后就传来整齐的声音:“参见少行主。”
从此以后,她便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