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记得他去了奉贤五七干校以后，整个武康路上的小楼就交给了萧珊一个ฐ人。偌大一个家的重担都放在一个ฐ柔弱的女子肩上，那将是何等的压力啊！他知道萧珊并不轻松，特别ี是当她知道自己在奉贤干校因为写检查始终不能过关的消息以后，萧珊始终替他忧心。只要他从奉贤回到เ上海ร，萧珊第一句话总是问他：“你的问题什么时候才能解决？检查是不能够过关？……”
巴金是从儿子写来的信上了解到，他走后女婿和女儿在极端困难的处境下，找车把萧珊几次送到เ中山医院，以当时较为先进的器械进行了全面检查，并且很快得出明确的结论：肠癌晚期，癌肿已在皮下扩散！也就是说萧珊的长期高烧，就是因为癌细胞的肆虐而引起的。而今萧珊的病情虽然已经确诊，可是让巴金心中失望的是癌症已๐近晚期了！
在此之前，萧珊和巴金的接触仍然停留แ在每星期日一起喝咖啡、聊天或者前往上海公园散步的层面上。她和他的交往是全然纯洁的，萧珊在和巴金的接触过程中才深切地了解到，李大哥是位真正的谦谦君子。
时至今日巴金依然清晰记起，那是1935年的春天，当时他正在上海福州路的文化生活出版社里当总编。一天，巴金从许多读者写给自己的信中ณ，发现了一封署名“陈蕴珍”的女学生来信。信封上的地址好象是上海爱国女中。这位女学生在信中ณ说，她是读了巴金的小说《家》之后，为ฦ书中人物的命运备感担忧，于是才产生了渴望了解小说之外背景故事的想法，于是她就冒昧地给作者写了一封信。
“先生，我们不能让这座幽静的小院空荡荡的，这样就没有任何生气了呀！”萧珊那ว好听的宁波口音，似乎又从无边的漆黑夜幕下飘了过来。在静静的子夜里让巴金听了心情激动，自从萧珊离去以后，他几乎ๆ每天夜里都会梦见她。她那ว双美丽ษ的大眼睛，始终在他的面前晃动。巴๒金听了她的声音，就会想起萧珊和他在这座院子里共同生活的日日夜夜。刚搬来的时候，是萧珊提议在院子里栽几棵树。她知道他喜欢广玉兰，所以她就千方百计地托人寻找树苗，巴๒金记得那是个空气里飘着扬花的温馨春日，萧珊笑眯眯地把两ä棵玉兰树苗抱进他们的小院。然后他和她一起在院子里挖坑，栽树，浇水。如今这两棵玉兰树已๐经长大长高了，巴金在沉沉夏夜里一个人伫立在楼下的窗前，他发现当年萧珊栽的玉兰树已经高过了三层小楼ä的屋檐。枝叶葱郁๗，树杆茁壮。在夜色里那ว玉兰的叶冠显得黑黝黝的。
“蕴珍，我记得你是在昆明时就喜欢玉兰树的啊！”巴๒金一人静静伫立在夜色里，孤灯把那ว瘦削的身影投映在楼下客厅的粉壁上。他一人孤零零地望着窗外那ว两棵玉兰，忽然从玉兰树上又想起了萧珊。
昆明，明丽的天，明丽的水。
1้939年夏天，萧珊终于找到了上大学的机会。不过并不是前往成都投考东北大学，而是昆明的一所大学。那ว时，巴๒金是和萧珊在桂林停留一段时间以后，忽然获悉了西南联合大学即将在昆明开课的信息。当时西南联大是非常有影响的学校，所以巴金听到เ这个ฐ消息以后，就劝萧珊去报名投考。
“西南联大？我当然希望投考，不过，我凭着在上海女中的功底，不知是否能考上？”萧珊见巴金对她考大学的事如此重视，心里当然高兴。不过听巴金介绍了西南联大的情况以后，她心里又产生了一点畏ั葸。在上海爱国女中毕竟读书有限，她不知以自己的知识和才华，是否会考上名牌大学。
巴金凝视着娇็柔的萧珊，循循善诱地说：“蕴珍，我和你接触以来，看到你确实有许多优点。特别ี是勤劳，这很让我感到吃惊，因为ฦ你的出身在我的印象里是不能作体力的，可是，你陪我去汉口时就让我吃惊，原来你也有吃苦的精神，这很了不起。说到เ你考大学，也是一样，世上做任何事情，都是要有一点刻苦精神才行的。你的天份和才华本身就比我高得多，只是你仍然需要加一点刻๑苦，就好了。”
“哦，”萧珊听了巴๒金的话，很高兴，也很振奋，她慢慢品味着他的语意。萧珊听得出巴๒金在鼓励自己发奋读书投考大学的同时，也在话语中ณ流露出隐隐的担忧。他是在委婉指出她性格上的弱点，那ว就是钻研的精神尚须加强。她听了他的话，脸上现出了不好意思的羞怯。半晌她才恍悟地说：“李先生，你是说我吃苦还不够呀？”
巴金连忙解释说：“不不，不是的。蕴珍，我早就说过，你比我有才华。只是缺少一点刻苦钻研的精神，我很喜欢你的外语水平，有时候你翻释一些外国名著的片断ษ，我看了就是一种意外的享受。虽然说有些释文并不恰当，也不是普希金和屠格涅ื夫的风格，可是，它们却有着很浓烈的文学气氛。应该说你笔下的译文大都是有创作性的文学作品，从这些片断的释文中ณ，我已๐经看到你是有希望的女孩子。在这种
基础上去投考大学，我想，你是会成功的。……”
从那以后，巴๒金发现萧珊开始默默地下了苦功。
当年他们在桂林隐居的几个月，萧珊几乎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读书。到เ了19๗3๑9年夏天，他和她都回到เ了上海。这是他们决定在萧珊投考西南联大前最后一次回上海ร。萧珊需要和她的父母双亲及家人作一次告别，她的母亲是通情达理的人，当她听说巴金支持女儿去考联大的时候，当即就允许说：“既然李先生同意你考联大，你投考就是了！”
7月，巴金把萧珊送到香港。
香港对于萧珊来说同样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内地烽火四起，可是这维多利亚海ร边依然一派歌舞升平。巴金和萧珊在香港渡过了难忘的三天。在这里，萧珊将要转路前往陌生的昆明，而巴金则要一个人再回上海。尽管当时内地战事频仍，上海ร已๐成一个孤岛，然而对于巴๒金来说，上海ร是他的再生之ใ地。他人虽然已๐经到เ了安全之ใ地的香港，然而他的心却始终没有离开上海。
“蕴珍，你去吧。等到เ你明年暑假的时候，我准会亲往昆明的。到那时候，我会让你看到我在上海ร写成的新书。”那时，萧珊前往昆明还不能ม搭乘๖飞机。她只是个穷学生，而巴金也只有一些微薄的薪水。所以她去昆明只能搭客船。那天，当客船在香港码头启航的时候，巴๒金和友人们共同把萧珊送进船舱，在分手的时候，巴๒金再一次叮嘱她：“蕴珍，你要记住，到了昆明，一定要多给我写信，看到เ你的信，就是我的最大安慰啊！”
“放心吧，李先生，我会写信的。”姑娘飘然地飞上客轮，就像一只翩翩飞走的蝴蝶。
巴金回到黄浦æ江畔以后，很快就恢复了从前那种深居简出的生活。他闭门谢客，两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写成他的新著。不久，他那部ຖ长篇《秋》就在与萧珊的思念之ใ苦中悄悄写成了。
194๒0年的夏天到了，当时巴๒金是带着几本刚ธ刚ธ从印刷厂里刚拿到เ的新书《秋》，再一次从上海搭船前往昆明的。当他来到昆明，把自己那ว散发着油墨香味的《秋》放在萧珊面前的时候，他迄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萧珊高兴得简直不亚于她当年在上海读到巴金《家》时的兴奋。她看到巴金在《秋》中ณ继续和延伸了《家》中ณ的人物和事件。有些情节是萧珊从前就听他讲过的，有些故事则是萧珊在桂林时对巴金提供的素材，尽管整个《激流三部曲》都是以成都的李氏家族为背景，然而聪明的姑娘读后才惊愕地发现，巴๒金的小说之所以在当时会引起振聋发聩的作用，其原因就在于巴๒金善于把他了解的同时代人物的故事，都有机地融合到他的小说之中ณ。
“这就是玉兰树，李先生，您看那ว玉兰花开得有多么เ灿烂呀。雪白的花儿，象征着纯洁与友爱啊！”巴金在昆明住了三个月，在这期间他仍然埋头自己的另一部长篇《火》的写作。他感到昆明不同与已经成了孤岛的上海，这里四季如春，更主要的是这里远离敌人的战火，他可以在萧珊替自己้租用的一间民宅里，无所忧虑地潜心写作。他要把自己对生活的体验都诉诸笔端。尽管上海和南京已经沦陷敌手，可是巴๒金却全然不为ฦ所动。他知道自己้手无寸铁ກ，无法上前线杀敌报国，最好的办法就是以自己้的书去感化与激励民众。
巴金日夜奋笔，语言会俨如所居所前面的那ว条潺潺的小河，不舍日夜的汩汩流过他的心间。他有决心把自己对祖国的爱都通过书中的人物表达出来。所以，他在昆明的九十天里，几乎把所有精神都投入到写作中来了。萧珊看他这样夜以继日的写作，心里好难过。好心的萧珊就不时提议带巴๒金走出户外，去游昆明附近的名胜古迹。巴๒金当然不好谢绝，于是他和萧珊的足迹便遍及了美丽的鸡足山、剑川ษ和曲靖。
有一天，萧珊和巴金同游填池，当她们来到黑龙潭时，萧珊忽然发现一片玉兰树。这种树她前年去广州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巴๒金的文化生活分社ุ院子里就有这样的树。而今在云南她们竟然又遇上了玉兰，萧珊和巴金就坚持在那些绽开花蕾的玉兰树前合影。巴金知道也许就是从那时起，萧珊就暗暗发誓有一天她和巴金有自己家的时候，在院落里一定要栽种几棵她喜欢的玉兰树。
在上海武康路1้3号，萧珊实现了她的夙愿。
如今女主人已经悠然远去，可是那ว两棵高大的玉兰依然还在。浓密的树冠在初秋的微风里发出飒飒的响声，撩拨着巴金那烦乱ກ的心。他再也不想去看那两棵玉兰树，因为看了玉兰树就让巴๒金心酸。他转身沿着楼梯走上来，回到了他熟悉的小楼上，才发现从前萧珊和他住过的房间，早就在“文革”初ม期遭到了造反派的查封。如今他看见一些房间的门上仍然还贴着封条。尘埃已经封住了紧闭的房门，那些房间都曾经是巴金和萧珊一起度过建国后安定时光的见证。
巴金好象又见到了那让人心悸的一幕：几个手拎皮带的汉子不顾ุ一切地冲进门来，他们想冲进巴金楼ä上的书房。去翻抢那些整整齐齐排列在书架上的珍贵藏书。萧珊想上前拦挡这些如入无人之ใ境的抄家者，可是，她一个ฐ弱女子又如何能阻挡住那ว些来势凶猛的强人？就在
萧珊想拦挡，想劝说，想以理智和正义แ去护卫巴金那ว些珍藏的书籍时，不料有人猝然挥手，把手里那ว只带着铜头的皮带，狠狠地向着萧珊额头上狠抽了下去。她哎呀一声，手捂着沁血的额头扑倒在地上了……
往事如烟。站在这里，巴๒金蓦然想起和萧珊的结婚。他们是在1้942年10月经桂林辗转来到เ贵阳的。那ว时候萧珊在昆明的学业还没有结束，她发现巴金因为战乱的原因到处转辗，所以就毅然决定中止了自己้的学业，然后她沿着巴金向大后方แ转移的路线，紧紧ู地追了上来。当她和巴๒金在贵阳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当年的秋天了。出现在萧珊面前的巴๒金，再也不是当年在上海ร黄浦江畔“新า雅”饭店里初ม识的翩翩书生。战争的烟尘让巴金的脸上蒙上了一抹淡淡的愁云。他似乎ๆ有点苍老，但也多了几分成熟ງ与干练。
“先生，你受苦了呀！”还是她那ว脆亮的语音。
“没什么，蕴珍，你也受苦了呀！”巴金望着她笑，笑得很开心，也很幸福。两人分手以后，巴๒金所领ๆ导的文化生活出版社广东分社，在历经数千里的长途迁徙之后，在桂林终于走向了解体。许多编辑人员再也无法忍受骨肉分离之苦，为ฦ生计与战事所迫，最后他们开始脱离了巴金领ๆ导的分社。巴๒金对于这种局面一筹划莫展，他面对着事业的凋零和前途的失望，一路跋涉，最后不得不流落在贵阳。他见了萧珊就如同在漆黑的夜里忽然见到了光明。脸上的痛苦神情也为之ใ一扫，他当时只是对萧珊说：“蕴珍，从前我们从上海ร出来的时候，以为ฦ越往前走就越会脱离困境，现在才知道日本人的铁蹄越来越近了。甚至香港也成了他们的天下，所以我们就只好向云贵川一带逃难。现在我怕的倒不是日本鬼子，而是担心我们一些同仁熬不过这种艰难的日子啊。”
萧珊见他心情痛苦，就决定自己留下来陪他，她说：“先生不要被眼前的困境吓住，不管你的面前有多少艰难，我都决定和你共赴国难的。”
巴金的愁眉舒展了，他没有想到自己心仪的人竟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来到เ自己面前。他虽然对萧珊的到来感到高兴，然而想到เ她现在仍在攻读大学，心里就有些不忍，他说：“蕴珍，你来了我当然高兴，不过，你不能因为我就放弃自己的学业啊。再说，当年你为ฦ了报考西南联大，下了那么多苦功，到เ头来莫非就这样半途而废吗？”
萧珊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深情地告诉他说：“先生，我再也不离开你了。这么些年我始终想咬咬牙坚持到毕业，可是，当我听说你现在身边连烧饭的人也没有时，心里就想哭一场。先生想一想，我这样苦苦地学习究竟是为了什么เ？还不是为了咱们将来的生活吗？如今国将不国，兵荒马乱ກ，我即便得到了一张毕业文凭，将来又有什么เ用呢？”
巴金默然。他不再说话，他知道萧珊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想到他和她已经经历了长达八年的爱情长跑，想到萧珊多年对自己发自内心的爱意，巴金知道他再也不能拂逆她的好意了。于是他不再反驳她，而是对她投来的目光顺从地点了点头，说：“好吧，既然你决定了，那么เ我们就在这里结婚吧？”
萧珊多年来始终在盼他的这句话。如今终于盼到了。那ว天晚上，巴金请她来到花溪边的一家小饭馆。那ว是一家临ภ靠溪水而筑的小店，山风徐徐吹来，深秋时节的花溪景色清幽。巴๒金坐在那家小店里，耳听着附近那条小溪潺潺的水声，心底忽然泛起了从没有过的波澜。
在过去三十几年岁月中ณ，巴๒金的足迹几乎ๆ走遍了大半个中ณ国。他经历过家族的巨变和人世间的冷暖，但是他惟独没有得到เ过异性的柔情。多年来他抱定为ฦ国为民情愿独身走天涯的雄心壮志，闯过了几多坎坷。而今当他在万般疲惫之后，终于在贵阳这有名的花溪之畔ึ，迎来了他心仪多年的萧珊。
巴金在后来这样回忆说：“我还记得一九四四年五六月我在贵阳的生活情况。我和萧珊五月上旬从桂林出发，五月八日在贵阳郊外的‘花溪小憩á’结婚。我们没有举行任何仪式，也不曾办过一桌酒席，只是在离开桂林前委托我的兄弟印发一份‘旅๓行结婚’的通知，在贵阳我们寂寞，但很安静，没有人来打扰我们。‘小憩’是对外营业的宾馆，是修建在一个大公园里面的一座花园洋房，没有楼ä，房间也不多，那ว几天看不见什么เ客人。这里没有食堂，连吃早点也得走半个小时到镇上的饭馆里去。……”
花溪的月夜真美。静得有些让人心跳。
“先生，喝酒吧！”萧珊那ว天晚上显得格外清纯秀美。这位从小就生活在繁华大上海ร的千金闺秀，如今终于和她的心中上人走到一起了。自1936๔年她和巴金见面时起，萧珊就在心里暗许了终生。她感到เ巴๒金才是值得她痴情追求和深爱的人，也是值得萧珊毕生相依相从的伴侣。今天，萧珊的夙愿终于实现了。
暮云收尽溢清寒，
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不长好，
明月明年何处看？
月儿在云端里若隐若现。深夜的凉风送来了几许清凉，那ว天夜里，在花溪附近的旅๓舍里，窗口透出不灭的
灯火。夜空中ณ一轮明月，正将它那银辉洒落在汩汩而流的溪水中ณ。波光水影，银辉交映。萧珊和巴金全然没有睡意，她们亲昵地依在窗前，观望着花溪的月影山色，谈着生活，谈着理想，谈着往事。在淙淙的溪水声里，她随着巴๒金好象又走进了一个梦想的世界……
巴金和她又谈起了写作，说：“我是在法国学会了写小说。在那里我学到เ的是把写作和生活融合在一起。我认为作品的最高境界ศ是二者的一致，是作家把心交给了读者。我的小说是我在生活中探索的结果，一部又一部的作品就是我一次又一次的收获。我把作品交给读者评判。蕴珍，你问到我写作的体会，我现在可以对你说，我写任何书总想坚持一个原则，就是：不说假话。”
“是吗？”萧珊已经深深陶醉了。她被他的谈话感染着。只听巴๒金娓๙娓地说：“当然，我在国外开始写作以后，除了法国老师，我还有俄国的老师亚·赫尔岑、屠格涅夫、托尔斯ั泰和高尔基。我后来翻译过屠格涅夫的长篇小说《父与子》和《处女地》，翻译过高尔基的早期的短篇。”
“先生莫非还有翻译外国名著的计划？”萧珊愕然。
巴๒金郑重地点点头：“是的，我还准备翻译赫尔岑的回忆录。我还喜欢英国的狄更斯；日本的夏目漱石、田à山花袋、芥川龙之介的作品，尽管我的日文至今没有学会，可是我喜欢日本作家的作品。”
萧珊说：“我真没有想到เ，先生的写作竟是以外国作家为楷模的？”
巴金说：“不，我的中国老师是鲁迅。我的作品或多或少受到这些作家的影响。但是我最主要的一位老师是生活，中ณ国的社ุ会生活。我在生活中ณ的感受使我成为作家，我最初还不能ม驾驭文字，作品中不少欧化的句子，我边写作，边学习，边修改，一直到今天我还在改自己的文章。我离开旧家庭就像摔掉一个可怕的黑影。”
萧珊已๐经听得入迷了，她被巴๒金的文学之ใ梦和远大的抱负所感。
巴金继续向妻子叙说苦衷：“我二十三岁从上海跑到เ人地生疏的巴黎，想找寻一条救人、救世，也救自己的路。说救人救世，未免有些夸大，说救自己้，倒是真话。当时的情况是这样：我有感情无法倾吐，有爱憎无处宣泄，好像落在无边的苦海。中ณ找不到岸，一颗心无处安放，倘使不能ม使我的心平静，我就活不下去。”
“太好了！”萧珊紧紧地与他相拥，她感到เ和巴金的结合就是自己人生的最好归宿。那天晚上她们在窗前喁喁细语，直到夜深，直到เ黎明。她们都感到เ彼此间有那么เ多想说又没有吐出的话。窗外的溪水在宁静的夜里发出喧响，夜在温馨中ณ渐渐逝去。
数十年后，巴๒金在回忆起他和萧珊在贵阳的结婚时曾这样写道：“我们结婚那ว天的晚上，在镇上小饭馆里要了一份清炖鸡和两ä样小菜，我们两个ฐ在暗淡的灯光下从容地吃完晚饭，散着步回到เ宾馆。宾馆里，我们在一盏清油灯的微光下谈着过去的事情和未来的日子。我们当时的打算是萧珊去四川旅行，我回桂林继续写作，并安排我们婚后的生活。我们谈着，谈着，感到宁静的幸福。四周没有一声人语，但是溪水流得很急，整夜都是水声，声音大而且单调。那个时候我对生活并没有什么เ要求。我只是感觉到自己有不少的精力和感情，需要把它们消เ耗。我准备写几部长篇或中篇小说。我们在花溪住了两ä三天，又在贵阳住了两三天。然后我拿着亲戚的介绍信买到邮车的票子。我送萧珊上了邮ุ车，看着车子开出车场，上了公路，一个ฐ人慢慢走回旅๓馆。……”
眼前的景况，万籁俱寂，让巴金忽然感到和当年的花溪之夜有几分相似。然而，他寻遍了那幢空寂的小楼，始终寻不到萧珊的影子，好一阵，他才从一只五斗橱里，翻找到一张发黄的旧照片。那是萧珊六十年代拍摄的小照。他把她的照片捧在手上，看了又看。半晌，一串ธ混浊的老泪流淌下来，滴落在萧珊那ว张含笑的玉照上。
第三章五步之内仍有阴霾
五步之ใ内仍有阴霾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明·陈继儒：《警世文》aທ，可是，让巴๒金大吃一惊的是，8๖月2日当他还在杭州的时候，忽然听到从上海传来了不幸消息：叶以群竟在造反派的批斗ç中从楼ä上跳了下来，当场跌死！
b，巴金依然还像从前那样走上了楼梯。虽然和他打招呼的人不多，但他对这种冷冰冰的气氛早ຉ已经习惯了。从前他作为市作协主要负责人的时候，刚ธ才那ว些与他探肩而过的工ื作人员，都会主ว动向他陪着笑脸，没有话也要找话说的。而今天巴金再也不是从前的巴金了。
c，刚从亚非作家紧急会议的会场回到เ上海作协的巴金，从一个举国人人敬仰的著名作家，变成了人人喊打的上海文艺界ศ黑老k，当然也是有一个转化的过程。
d，只有在无人的时候，巴金才会一人踱到院子里那ว两棵枝繁叶茂的玉兰树下。他到树荫底下来，当然不仅仅是纳凉，只有巴金心里清楚他与这两棵广玉兰有着多么เ深厚的感情？他是伫立在这里思索着那ว早ຉ已经逝去的岁
月，回忆他和萧珊在一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