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最大的问题却来自柳净瓶。这个比马碎牛小一岁的女生无论从那ว方แ面看更像是他的大姐姐。她更正马碎牛俄语发音的错误、她指出马碎牛数学计算上的疏漏、她提醒马碎牛遵守课堂纪律------她声音柔和、语气委婉，她面带微笑，不让马碎牛觉得难堪；她做的是那ว样完美，以至于让说话从不考虑的马碎牛无法傲气地拒绝她的每一个ฐ帮助和规劝，更不要说发泄郁结在内心的不满了。
“不能！”马碎牛斩钉ล截铁地说，“唐朝的时候，经济发达、百姓富裕，最优秀的人都跑去写诗歌了。现在你两手一豁，给我十二分之一的人口，你都不看看这都是些啥人吗？一个个睁着狼眼，饿的恨不得咬自己的脚๐指头！一群群靠着土墙，只知道懒洋洋地晒暖暖。这号人一搓一木锨，一扫一簸箕，全是些歪瓜裂枣！充其量只知道屎臭饭香，睁开眼就认得蒸馍稀饭！十个里有一个能把名字认全就不错了，写什么诗歌！你把最优秀的人给我，那怕只占全国二十分之ใ一，说不定一年半载我就能弄出它十首八首的——都是绝句。”
分班报名时，马碎牛、赵俊良和秃子分在六七级甲â班，明明、怀庆、姜旅分在了六七级乙班。他们先到各自班级的宿舍，放下了简陋的铺盖卷和馍袋后就匆忙去了教室。
吴道长就在前边不紧ู不慢地走着。他身旁跟着长生。两ä人都拿着采药的工具。
叔叔已๐经基本痊愈，他的两个孩子依然呆在姥姥家。婶子的精神状态更好了，她满脸喜悦地把赵俊良和爷爷迎进门，放下手里的事匆忙就去了蔬菜门市部。叔叔有些歉疚地对爷爷说：“爹，我让你老人家担心了，不过您老人家能看得出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能好的这么เ快多亏了俊良那几麻袋茵陈，整整吃了八个多月！我娘好吗？我把她老人家瞒得好苦！元旦放假我就可以回去看她老人家了，到时候我再对她老人家说实话，求得她谅解。”
“狼剩饭”愤怒之极！随手抓起桌子上一把水壶——他接受苜蓿地那ว一战的教训，放弃了活擒的奢望——听到马碎牛话里有话，那水壶就没有飞出手。他按着水壶的手在发抖，胸膛起伏的像蚂蚱的肚子；他强压着怒气，低声问道：“是谁？”
车队出村后，马碎牛就夺过了他大手里的鞭子。他分开两脚，站在辕马身后的车梁上，鞭子在空中ณ甩出许多花样，那鞭稍也发出清脆的响声。
明明宽容地说：“我觉得去告密了也不算个啥事，何必这么紧张地追究这事呢？”
“哪里是‘去学游泳’！大前年渭河发大水，会水的都到河里去捞东西了，我也跟去耍。我那ว时候还不会浮水，只想看热闹。看见别人下去捞那ว些值钱的东西，心里一急，扑通一声就跳了下去。周围的人知道我不会水，吓了一跳。刚ธ好一个ฐ旋涡又卷了过来，把我旋到了水下。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就憋着一口气顺着旋涡的方向往外爬，等爬出旋涡我就懂得水性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学会了浮水。河里河岸的人差一点被我吓死！东西都不捞了，一个个都劝我赶紧上岸。我才不瓜呢！满河的东西留给他们？我搭眼一看，一只猪娃漂了下来，忙游过去，一把抓住了它的后腿，把它往身边一拉，没想到它把我的头当了陆地，借势一脚就把我踩到เ了水底下！我一急就松了手，这只猪娃就又漂走了。我气得七窍生烟，冒出头来再去追它。这次抓住它后它不再把我的头当陆地了，学乖๔了，到เ是乖乖地被我拉上了岸。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家就有猪了。对了，俊良，我问你个问题，人们形容谁瓜时都爱说闷的跟猪一样。说实话，从那次捞猪娃的事我看出来了，猪一点也不闷；人为啥对猪误会这么大呢？”
爷爷很快就把自行车拼装ณ起来，赵俊良问马碎牛：“现在你看明白了没有？”
“回家吧。”爷爷磕去烟灰站起身说：“几十个人大张旗鼓地挖茵陈，我咋会不知道？”
秃子吓的眼珠都要掉下来了！黄疸性肝炎极强的传染力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民间传说，它的危害仅次于霍乱。方才走在路上时秃子就毫不遮掩地询问怎样才能不被这种可怕的疾病传染。走进四中，他神情大变，仿佛全校园的空气中ณ都弥漫着黄疸性肝炎的传染病菌。见到了赵俊良叔叔后，秃子就站在架子车的另一边，恐惧之色毫不掩饰。看到马碎牛居然莽撞地去喝肝炎病人的茶水时，那表情就像亲眼看到他从崃头上跳下去一样——寻死呢！
学校放了秋假，这在城市的学校是不可能有的一个假期。小队长安排赵俊良和一个叫泉娃的中年人晾晒棉花。他们只有三件事：一刻不停地翻动摊在箔子上的棉花、指定妇女们把摘回来的棉花按次序倒在空着的箔子上和撵走一切敢于入侵晒花场地的大小动物。
这是叔叔任教的学校。赵俊良走进家属院敲响了叔叔家的门，开门的是婶婶。她头发散乱ກ，黑着眼圈，满是疲惫的样子。赵俊良吃了一惊，赶忙叫婶婶。婶婶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把赵俊良让进了屋里。
习相远面有愧色，低着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马碎牛，果断地说：“兄弟，你比哥强，那件事是哥错了-ๅ-----ๅ”
进了马碎牛家窑门，草叶问道：“咋不上学了？”
前边都是些碎娃了。
“听你说话就让人泄气！你能ม不能ม鼓励鼓励我？”
马碎牛问明明：“咱还有多少钱？”
琥珀糖的老汉说：“一头猪。”
“那你甭管。这儿上百人呢，我习相远说话算数。”
马碎牛点头认可。“坟墓的墓字咋写？”
看热闹的人凄然动容却又中气十足地为他的英雄气概叫好。
马碎牛转头就走。他受不了这凄凄惨惨的声音，他在送葬的队伍里搜寻洋娃。送葬队伍里和海ร娃ใ最亲近的就是洋娃了，他必须给他哥送葬，他也一定躲藏在乱哄哄的送葬队伍里。
四位恶作剧者倍觉无趣，很快失去了表演的兴趣，他们尴尬地把疥犊子丢在地头，缩着脖子和赵俊良一起走出了这本不属于他们的地盘。
赵俊良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褒ຐ他还是在贬他，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在马碎牛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这种力量似乎转变成了一种信任和服从。这种个人魅力所营造的吸引力，在农村中是一种普遍现象，几乎每个村子都有这么一两个ฐ具有领袖气质的娃娃头。
马碎牛再次打断ษ他，奇怪地问：“男耕女织？他不是只有一头牛麽，他耕谁家的地？”
“现在上课。”屈老师讲解造句的技巧ู，他要求每个被提问的同学当堂用“刻苦”造个句。马碎牛被叫起来了，他眼珠一转，说：“列宁在监狱里刻苦学习著作”。同学哄堂大笑。教室里的秩序彻底被破坏了，屈老师苦笑不得，此后再也不敢当堂对他提问了。
“王师，收摊吧，换个地方再摆；我就不信他会撵着你要。”
秃子提醒大家：“还是先出洞吧？到外边再慢慢发感慨；我总觉得呆到这里头心里不太塌实。”
那算卦老汉沉吟片刻๑，说：“我算了一辈子卦，没见过你这么怪的。”
马碎牛不满地说：“‘惊动什么？’惊动啥？你说话总要留一个吓人的话把儿。你这个军师呀，胆小如鼠！我还真想不起来你像古代的谁！”
“谁要不去就是王八蛋！”秃子伸过个脑袋，一句话就敲死了这件事。
秃子问：“走那边呀？”
地洞里凉爽、干燥、寂静，坡度并不明显，但还是能感觉到是越走越低。一股强烈的土腥气直往人鼻子里钻，呛的狗娃和秃子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赵俊良也想打喷嚏，他意识到，这是地下积的灰尘被他们扰动后钻进了鼻孔。
赵俊良吃惊，问：“你从那儿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奶奶跟出来看，五虎将携带的武器使她吃惊。她有些不安地目送着他们上塬，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这才叹息着转过身去。
马碎牛不怒反笑，对着赵俊良无奈地说：“这狗日的还狡猾的很！嘿嘿，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看到赵俊良依然委顿ู，马碎牛开导他说：“蛇有吸青蛙的本事这就很了不起！用来杀青蛙那就天经地义。至少比人类文明，不放血、不剥皮、不开膛；不煎炸炒炖、不红烧清蒸。蛇吃饱了就走，也不像人类那样虚伪，还要写成文章炫耀杀戮的技巧，把宰杀做成一门学问，叫做什么‘烹饪’。一句话：蛇比人善良。青蛙也是个笨怂，你在水里好好的，为啥要跳到เ岸上来呢？这不是寻死吗？明知道越跳离蛇越近还要跳，让蛇吃了就活该！俊良，这就是你讲过的弱肉强食的道理。要想生存就不能ม当青蛙、不能当‘草民’！咱以后长大了要当蛇、当一条能吞下一头牛的大蛇！”
第二天铁路公安就上了门。他们找到大队长，挨门调查，说前几天有人在铁路上搞破坏，差点颠覆了一列货车。没有丢â失货物。经过分析，排除了偷窃，他们认定这一带有潜伏的阶级敌人在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