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的一切，都是按照他所想象的那样按部就班。按照他原来的设计，更衣室已经拆除，簇绒机的底座已经浇注完成，看现在的情景是在等它的凝固期。车间里机器轰鸣，工人们都在忙碌。他放下了生产这头心。
裘星福敲敲门，里面应声道：“请进。”进了门的他更是奇怪，海天昊在沙上躺着，也不言起身相迎，一张愁苦的脸看到了他毫无反应，一双手绞在一起扣在眼上，只是略๓略的翻了个身而已。“他是不是病了？”这个念头在心中产生，使他更为谨慎的来到เ他的身边，轻声问道：“天昊，怎么啦？”
“去去去。”裘星福呵斥ม着奚连。
“嫂子不在家？”海天昊来到沙上大大咧咧的坐了。
“海主任。请喝茶。”他的讨好并没有得到海ร天昊的什么เ反应。直起身来自觉尴尬的一笑说道：“这大热的天，能ม喝杯菊花茶，的确能防暑哎。历年这防暑降温都是难题。
“去打豆腐吧。”风英睡眼不睁，只是把手晃了一下说道。
天昊他还要干什么เ？是不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ณ得罪过天昊？碍于面子他不便明说。不会吧。思前想后，自己้和天昊所有的争执就是在簇绒机回扣上的态度。这也不至于得罪他吧。一切都是在暗地里商量的。天昊也只是让自己躲着。言语上也没见太大的冲突。……对于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不愿再多想。总归和天昊的一切还没有到不能相容的地步。他需要见海ร天昊一面，他需要和他有一次直面主题的谈话。把离开的话题给他摆出来，试探试探他的态度。就是考虑退路，也得把申请递到他手上呀。
来到车间的办公室，从窗户里望去，李儒直一张报纸将脸遮了个严实。海天昊又不在，他也不愿意进去。这真是失意猫儿难画虎，败翎鹦鹉不如鸡。看着李儒直的稳坐，他实在是不愿意进去看他的那ว张脸。便转弯来到เ了车间。车间里，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海天昊。他站在通往房顶ะ的楼梯上，在这个制ๆ高点上俯瞰着车间。海天昊也看到了他，缓步的从楼梯上下来。
裘星福从车间里穿过，车间的展度过了他的预计。簇绒机已经试车成功。和那众多的机器设备相比，他的声音小到身临其边而不闻。这要归功于它的性能的优越。象一个新า过门的媳妇，满身的簇新，面目娇嫩，却无声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按它该有的度吐着色彩艳丽ษ的质感诱人的绒毯。就在他心里刚ธ刚升起一点喜悦时，人已经和海天昊碰面。
“星福哥。今天你怎么得闲了？”
“在家闲的无聊。”裘星福听着这客气话别ี扭，也就别扭着回答：“出来长长见识，长长学问。”
“听你这口气象是带着刺？有什么不顺心么？走，到办公室里谈吧。”海天昊被他说的一怔，迅即换上笑脸到。
“我今天找你，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我的自请下岗。”
“这个ฐ吗……”海天昊止住了话头，伴着他来到办公室里，笑呵呵的对李儒直说道：“给裘主任倒茶。”吩咐完了，拉过椅子，以不应有的恭敬将椅子送到他的身后：“你刚才说的话请您收回去。别ี忙。别忙。请坐。星福呀，即便你不来，我也让人给你擦着办公桌。随时都希望你来上班。这怎么又扯出个自请下岗的话来。”
“赶时兴吗。”
“是不是兄弟有那ว一点得罪呀。你就这么把兄弟给甩了？”海天昊起身接了李儒直递上来的茶，放在他面前。似有醒悟的深深的‘哦’了一声：“哦……也难怪。你和嫂子开了个店，挣大钱去了。你看我怎么这么混呢，这年头的事情很难说，我就是再舍不得，也不能耽误了您财致富呀。”
裘星福实在是无话可说。尽管说话客气，那是人家的招数和能耐。还说什么我把它给甩了，还什么再舍不得也不能ม耽误自己去财。这样好听的阴损，客客气气就将自己的话给堵死了。局面已๐经形成再想回头都难。本应该想到เ的自己้离开就算了，还非要来试探。造成了这种尴尬局面怪谁呢。
“我要自请下岗手续怎么เ办呢？”
“先不说这个ฐ。你说说嫂子的店现在经营的怎么样了。”海天昊问过，看着裘星福等他回答。他摇摇头，家里弄成那个样，回答，实在是难以启齿。海ร天昊见等不出什么名堂，笑着说道：“前些天，嫂子从这里拿走五千元钱做本钱。这两天我正准备去问一声够不够，你看忙的。”
“你说风英从你这拿了钱？你现在也紧的很，那里有钱给她。”
“这你就不用管了。自家兄弟吗。自己的嫂子吗。说说看，还有什么难处。”
“没有。什么เ也没有。”裘星福还能ม再说什么呢。怪不得要动存折的风英没有动。怪不得她的生意开起来那么的顺ิ利。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一层。现在的海天昊对自己้已是施舍的口气，他把一切都做的圆满。在一连串的暗中手脚做出来，早ຉ把自己้推到了非要离开的地步上。自己还全然不知。看一看天昊似有期待的笑脸，裘星福再没什么好说的了：“说吧。我的手续怎么办？”
“星福。你怎么那么เ傻呢。就这么เ挂着呗。我这里工资一分钱不会少你的。该出去跑你尽管跑。这不是最时兴的吗。”
裘星福又是弄不懂。听他的话，弟兄的情分还在，十年的情谊还在。现在的海天昊不论是处于什么เ目的，他也做到了仁至义尽了。人家给了你如此优厚的经济利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至于为ฦ什么，还不完全明白。挂职拿薪的现在比比皆是，可是自己是什么头衔呀，除了技术上能ม够为生产保障一点，还能做什么。这次簇绒机的投产自己也没使什么เ力气，养着专职的技术人员也没有这样的养法。按照常理，正是该剔除自己这号人的时候。他偏让自己这么挂着。弄不明白就不弄他，听着海ร天昊拣着天南海ร北无关紧要的话给他聊天，自己再坐都显得多余，借故起身告辞了。
漫无目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裘า星福的心里禁不住的思维着。再是什么好兄弟，你影响了别人挣钱，请你让开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真是自己้跟不上形势了吗。和天昊的这种隔阂还不是起源于和他在回扣的问题上对他有过多的劝慰。现在的他既不肯得罪朋友，又不愿你介入他的事情。给你一份工ื资，然后将你挂在那里，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于公没有太大的害处，于私则ท是皆大欢喜。
可是人家明智你不能不明智呀。这样要挂到เ哪一天，即便是别人不说，这样的不干活光拿钱，又是在一个效益平平的车间里。这样的状况能持续多久。何况还有一层，不需要他明说，只要他暗示ิ一下，经过李儒直的放大，说叫自己放明白点还不简单。要是等到别ี人开口说‘请’，岂不更是脸上无光。聪明点吧，实在点吧。还是考虑自己的退路吧。
裘星福找了几个车间主任商量调动的事情，可是竟没有一个ฐ愿意收留他的。就连他参加过设备改造的二车间也不同意他的调动。真他妈的见鬼，这年头是怎么啦。他气他恼，他抛却羞耻明问人家这是为什么。得到的回答是本车间近期没有革新计划，养着这样一个ฐ技术人才还没有养一个ฐ保全工ื实在。这是明着的说法，还有一个说法则ท是除他之外谁都知道的说法；当初的他和海天昊的结合，谁看上去都是最佳的组合。可是这才一个多月就闹翻了，为ฦ什么？还问为ฦ什么。不明就里为ฦ最好。在没有改造项目的时候，技术人员值几个。这十几年的故友，刚ธ到一起就散了伙，犯不着为他而得罪海ร天昊。
是不是天昊看透了这一点。故意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明说了让他就这么挂着。想不挂都不成。人在万般无奈时会产生出各种各样的想法。此刻๑的裘星福也想到了方แ方面面。似乎是爱面子也是有条件的。饿极了谁还不会伸手要一点。不是有人开工资吗，他落得逍遥自在。去找风英吃了白眼，干脆连风英也不找了。每天在图书馆里泡着。学管理，学经营。每日里做着一个特殊的学生。这种安详平静和谐的生活刚过了半个月，各种不和谐的因素า便接踵而来。
这天早上他正欲出门，听到了敲门声。打开们吃惊的看着门外的两ä名穿制服的陌生人。
“公民裘星福吗。”
“是的。有什么เ事情？”
“我们是区法院民事二厅的公务人员。接到了您的妻子袁风英对您的离婚起诉。现在传唤您到厅应诉。请签字。”
“什么？”裘星福接了传唤证抖了抖，真是哭笑不得：“同志。我们怎么会离婚？我们只是一时生气。这怎么会……”
“可我们的确接到เ了袁风英女士离婚起诉，法律程序我们必须得履行。”
“我不去。我说过了，我们不会离婚。”
“这……有必要给您解释清楚。按照法律规定，不去对您没什么好处。必要时是可以缺席判决的。如果法庭认为ฦ你们没有必要离婚，尚有调解程序。”
“可以调解吗？”裘า星福自言自语的道。这些法律程序他影影绰绰的也记得，可是传唤证就在手中，这是不接受也得接受的事实：“对。可以调解的。活见鬼。”
公务员走了，他顺ิ口骂了一句：“这个ฐ鬼娘们，还给我弄成真的了。”看看应诉的日期，还有几天。顺手将传票丢â在了抽屉里。
刚ธ坐下来静一会，吴刚ธ又在敲门。看到吴刚ธ脑子里立即闪现出他要代天昊说话的念头。是要自己上班？还是来下最后的通牒？不为所知，也不敢惊也不敢喜，脸色平平的将他让进屋里。
坐下来，他就去摸暖水瓶。瓶是空的，吴刚的及时问话使他免去了这种尴尬：“嫂子的生意还好吧。”
“还好。”
“你觉得车间里这次转产是不是很成功？”
“可以啦。这么短的时间有这么เ大的变动，不论从那ว一方面讲都是成功的。这是我的认为。”
“听说厂里要加强技术革新办公室的力量。有没有这个传说？”
“你看吴刚，你天天上着班，我天天在家。这些事情应该我问你才是。”裘星福虽然是笑着回答，可是他已经嗅到了最后通牒的气味。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你觉得车间的气氛怎么样？”
口气又近一层。裘า星福生性直率，不喜欢这样的转弯磨角，直视着吴刚道：“我是搞技术的，如果厂里真的要加强技术革新办公室的力量，我还不是当其冲。让我去感觉车间气氛，我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和训练警犬有什么เ两样。老吴呀。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幽默。你老兄幽默的极致呀。可是我感觉着这和训练警犬完全是两样。警犬嗅到了气味就算是完成了任务。可是我们嗅到了气氛才刚ธ刚开始。直说？好，就直说。车间里传言纷纷，说你要从车间里调出去。有这回事吗？”
“这不是传言，我有着个意图。这是我的真实意图。”
“这事可就难办了。”吴刚是一言难尽：“只要有你在车间，我的心里还宽敞点，只要有你在，问题还不大。”
“问题不大？”裘星福警觉起来。不管问题大不大还是有问题的。这问题恐怕是他此行的目的。他正了脸色道：“什么问题？老吴，直说，最好是直说。”
“好吧。直说。”吴刚叹了一口气，免去了他的察言观色：“嫂子从天昊那ว里拿走五千元做本钱，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天昊说是借给她的。”
“是的。说是这么说，可是天昊给她的是公款。这件事文再行也很为ฦ难。对于挪用，这钱本是小数目。只要车间里的气氛祥和，没什么เ大不了的。关键是……”吴刚ธ突然将声音降低八度，伏在裘星福的面前道：“现在车间里的事情，在半个月前是不敢想象的。海天昊完全是在用高压手段来治理车间。车间的任何工人，包括班组长只能ม过问生产，而不能ม过问管理和经营。更不能过问某些经济指标。出台的某些规章制ๆ度让人看了牙根紧。更为严重的是他在车间里搞帮派体系，拉拢几个ฐ人充当打手角色。有不服管理的，废次品率标的，都要百般刁难。已๐经有人对工人和班组长动粗了。车间的现状令人担心，我是要打算调离。”
吴刚说的前半截，虽是拐弯磨角，完全是催讨欠款之意。这个傻子也能ม听出来。可是后半截他说的就有些离谱了。简直叫人难以置信，他这是说的平常为人稳健笑意盈盈待人热情的海天昊吗？裘า星福把吴刚看了又看，想看出他一番话有几分的可信性。吴刚ธ知道他在怀疑ທ自己，不闪也不躲，一脸的坦荡。这使得裘า星福又去重新的审度海天昊。从各种迹象上看，如此的评论海天昊不是没有可能ม。他能ม把自己้挂起来，特别ี是他站在楼ä梯上俯视车间的神态，他不是以自己冷峻的形象去影响车间又是什么。如果说他把自己挂起来，是处于十几年的情谊讨的个两ä厢平安，那么เ通过吴刚对他的看法去透视工人们，就不难想象他们的日子是怎样的过的。吴刚ธ的话还是好听的，如果换些词汇，海ร天昊成了什么？喔。天昊滑的太远了。裘า星福觉得自己้有责任去劝阻天昊，制止他在某些方面做过了头。
“好吧。我有时间去找他谈谈。”
“你去找他谈？”吴刚ธ笑了。他的话似乎是不伦不类。他笑的很古怪，笑容里也透着对他的话无以回复的艰涩：“我忘了。你们是十几年的故友了。告辞了。”
吴刚说着起身，不顾裘า星福的挽留แ，走的坚决。他临出门给他留แ下一句话：“裘า兄。如果手头宽余，就赶快把那ว五千元的公款还了。免得以后麻烦。”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吴刚ธ的走远，裘า星福觉得自己的思路有些紊乱ກ。风英风英，天昊天昊，吴刚吴刚ธ。这些还都是摆在眼前的。‘免得以后麻烦’是什么意思？这话隐隐约约的有些火药味。如果说吴刚ธ的这些话都是真的，那ว么天昊的所做所为可以说是众怒难犯。他的这些事，在南方经常见，上过报纸的，也是触犯法律的。一旦有人告上去，他会是什么เ样？不行，即使他再对不起自己，能不能ม劝他回头也是另外一回事。可是决不能看着他如此的滑下去，无论如何也要去劝说他。
还没有等他去找海ร天昊，他已经找上门来了。
“星福哥。”他进门就是一声甜甜的叫。可是不论做出怎样潇洒的姿态，那ว脸上的笑容让人一看便知是装ณ出来的，强挤出来的。他坐在沙上，依旧是掏烟点火，做完了礼节上的一切才说道：“哥呀。兄弟让你暂避一时，你就当真的对车间撒手不管了？你撇的兄弟好苦呀。你是不是打算上班呢？”
“能上班当然是好。”
“是呀。还是咱们兄弟在一起，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海天昊的态度来了个ฐ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裘星福不知是为什么。不过有吴刚ธ的那番๘话在，极有可能是车间出了什么乱子。他只好试探着问道：“车间里都稳当住了吧。”
“哎。比过去还乱ກ。”
“乱在那方แ面呢？”
“要说生产是还行。”海天昊现出了无限的惘怅：“关键是有人在中ณ间捣鼓。”
“是谁？在捣鼓什么？”
“他妈的。跟老子明着干也无所谓呀。就是不知道谁在中ณ间捣鼓的。”海ร天昊说着，眼睛闪了几闪。道出了无尽的难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