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厂休，郁๗树吃过中饭后百无聊赖，就到เ门卫处给付军打了个电å话。付军正在上班，但听说他要去玩，立刻๑请了假，在大门口迎接他。两个人分别快半年了，一见面非常亲热，差点没拥抱。
书桌搬到中ณ间，去餐厅搬两张长凳，一般是周永平和王雨花一对，郁树和吉巧兰或余童一对。
24厂原来专为市电视机厂的全系列“梅花”牌电å视机生产全套电感器。“梅花”电视前些年一直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牌子，但近几年，随着改革开放，“长虹”、“康佳”、“TcL”等民营家电å企业异军突起，“梅花”电视的市场地位和份额大受冲击，也直接影响到เ24厂等上游元器件厂的效益。与此同时，附近一些乡镇无线电厂，也凭着公关及价格优势，挤进市电视机厂，抢去了大半原本属于24厂的订单。虽同属市电å子局管，但毕竟已๐非计划经济时代，行政命令已经行不通。短短几年，当初没一定关系甭想进来的24厂，如今似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戴厂长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于半年前，由á市电子局生产科副科长调任2๐4๒厂厂长。
由于侧对着月亮，他看不清来人的脸，但从其披肩长和曳地长裙下曼妙的身姿可以看出，那ว是个妙龄少妇。
人事科办公室本就不很大，一下挤进三四十号人，虽有两台吊扇呼呼吹着，仍热得喘不过气来。这些大专院校的毕业生们，三个ฐ一群五个一堆，有的是同学或熟人在交谈，有的是找到“厂”的正和厂里来的人交流。郁๗树忽然听见有人说“怎么没有我的名字？”，他忙满身大汗地挤过去，看到有七八个人正围着一个被称作黄科长的中年人。黄科长一遍遍解释说，有十几个人本来安排了单位，结果那ว些单位坚决不要人，现正在和别的单位联系，大家别着急，再等等，肯定会把大家安排好。
“正要说到你呢。”张主任走到他身旁，“你上午交接一下，下午去技术科报到。”
“哟，高升了吗，那要请客哦。”吉巧ู兰马上叫起来。
“对，要请客。”大家附和着。
“请什么เ客，”郁树正不知所应，张主ว任的话帮他解了围，“他只是关系调到เ技术科，上班可能更多还在我们车间。以后再搞‘防盗锁’，或者新产品下来，调试修理还是他的事。”
一切果如张主任所言，三个月后，郁树在技术科屁股还没坐热，又回到了四车间。
当然，那是后话。
24厂技术科原来只有四个人，其中三个是学无线电å的，还有一个学文秘的管资料。后来戴厂长从7厂带了个姓蒋的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任副科长，现在加上郁๗树，一共六个ฐ人。
几个技术人员中，郁树和朱师傅比较熟，“防盗报警锁”就是她的产品，所以她常到四车间去。另外两位一个是汪科长，一个就是张松林。
张松林三十出头，身材清瘦，性格有点内向，但待人热情诚恳。因为他手上的产品“冰箱保护器”很快就要投入生产，所以让郁树跟着他熟悉产品，以便将来到车间生产时调试修理。
所谓“冰箱保护器”，其实就是一个ฐ“电源延时器”。由于跳闸或停电å后再来电时，电网会有一个ฐ瞬间强电å流冲击，一般电器还好，但冰箱的压缩机却很怕这种冲击，若频๗繁遭此冲击，压缩机会被烧毁。而众所周之，压缩机可谓冰箱的“心脏ู”，一旦被毁，则冰箱就整歇。
“冰箱保护器”的功用，就是当来电时，延时三分钟接通电源，从而使冰箱避过那瞬间强电流冲击，以保护压缩机。
和“防盗报警锁”一样，“冰箱保护器”的原理也很简单，整个ฐ成本不足百元，不过听说将来要卖两ä百多。郁๗树同样很快就完全掌握了，以致汪科长不无夸张地当着众人面好几次夸他“不愧是科班出身”，搞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几天后，郁树慢慢悟出汪科长那么夸张地夸他是有意图的——他慢慢感到大家私下里对蒋副科长很不屑，据说他只有高中毕业，在7๕厂不过是个车间技术员。24厂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跳板，“镀过金”将来肯定要走的。
（二）
“很正常，”那ว天郁树跟余童提起这事时，她一副见惯不怪的表情，“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张主任也是戴厂长带过来的。”
“哪个ฐ张主任？”
“你才走几天就忘本啦，你说哪个张主ว任，张双甫呗。”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
“她原来在一个偏远的三线兵工厂，干了二十多年了，也挺不容易的。”
“她人倒还不错，不像姓蒋的整天目中无人。”
“你讲对了。戴厂长过来后，6续进了七八个人，个ฐ个不是科长就是主ว任，而且个ฐ个都很傲气，只有张主任例外，所以我们对她也不错。”
“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郁๗树摇摇头。
由于调到เ技术科，郁树和余童在一起的机会少了。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除了和王雨花、吉巧兰他们约好出去玩，以及他每月回家一趟，余童每次厂休都要到他的小“蜗居”来。而且每次都要带点她妈烧的他爱吃的菜。然后，他们再煮点饭、烧个汤，像模像样地过起了小日子。
吃完饭，他们通常是出去看场电影，逛逛街，晚上有时在外简单吃点，有时回来烧，有时也会到余童家搓一顿。
一切是那ว么顺理成章，除了偶尔担心以后不知如何向付军交待，郁树觉得自己已真正开始恋爱了。所以有一次他妹妹郁๗兰见他又带了一大包被褥、被套回家洗，半开玩笑地说他该为她找个嫂子时，他张口就说已经有了。郁๗兰以为ฦ他是顺嘴说说，没当回事，倒是他妈妈听了，立刻冲过来，缠着他翻来覆去地盘问起来。郁兰见他虽然期期艾艾不太情愿，回答的倒也有鼻子有眼，这才相信真有这么回事。于是母女俩一左一右将他围定，迫不及待要求他带回家见见面。
“八字还没一撇呢。还没到时候，到เ时候我自然要带回来。”郁树有点后悔这么快告诉她们，他没想到平日都挺沉稳的一对母女，在他谈对象的事上竟这么急不可耐。
“什么叫没到时候，你都去过人家好多次了，礼尚往来嘛，你总不能让人家主动提吧。”妈妈不依不饶。
“就是。再说听你讲的情况，各方แ面都挺不错的，还不赶紧ู趁热打铁。”妹妹随声附和，“你带她回来，一来让我们见见面，二来也让她感受一下我们全家人的热情，正好为你们的感情加加温。”
“你们俩就会添乱！”一直没出声的爸爸终于话了，“他才二十一二岁急什么！刚到单位还没一年，又刚到技术科，正应该好好干一番๘事业，男ç子汉大丈夫事业有成还怕找不到老婆？”
（三）
郁树家乡有一句老话，叫“父子如仇人”。他和父亲虽还不到เ仇人的地步，但也是说不到เ几句话就要吵。作为ฦ小学校长的父亲自幼对他管教很严å，而且在他上中学后，依然凭着和他中学老师的关系，遥控着他的一举ะ一动。其他也倒罢了，在高二分文理科时，硬是和他班主任内外夹迫，不准他报喜爱的文科，导致他上理科后成绩每况愈下，高考失利。于是郁树似乎终于有了理由，不再言听计从，父亲多说两ä句他就顶ะ嘴，乃ี至激烈争吵。
但这回他没顶嘴，因为父亲的话正说到了他的心里。
进技术科两个ฐ月，他看到每个人都很忙，只有他闲极无聊。而且技术人员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产品——汪科长是“电感器”，朱师傅是“防盗报警锁”，张松林是“冰箱保护器”，就连蒋副科长，因为来自7๕厂整机车间，也负责着四车间流水线上所有产品的生产流程和工艺安排——唯有他，只是跟在人家后面，“为ฦ他人作嫁衣裳”。
“自己手里得有一个产品。”
郁๗树心里的这种想法，在6月份又回到四车间后更加强烈了。
经过张松林和郁树一道成功完成样机开、小批量试产，加上销售科积极推销，“冰箱保护器”终于投产。
郁树也跟着产品回到了四车间。不过由于新产品只是在上午生产，下午依然是装配“高频头”，没他的事，所以他下午还回技术科。
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汪科长提出了他的想法。
“科长，能不能找点事让我做，我每天下午什么事都没有无聊死了。”他哗啦哗啦地翻着书，“比如给个新า产品，让我也试着搞搞。”
汪科长愣了一下，其他人也静了下来。
“你有这种想法很好，说明你有上进心。”汪科长字斟句酌着，“但眼下，你还是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冰箱保护器’上。至于开新า产品，先我们现在手里没有，就算有，怎么搞还要听从厂部的安排。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厂只有这么一条流水线，眼下已经满运转了。这样吧，明天我把你的想法跟厂长提提，你自己也在外面多留心点，如果真有好的产品，我相信厂里会同意搞的。”
“好的。”郁๗树应着，感到心里有了底，也有了方向。
其后的日子，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寻找新า产品的努力中ณ——向付军等分到大厂大所的同学打听，买来很多无线电方面的杂志、报纸研究。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次，他在《电子报》上看到一篇关于“汽车防盗报警器”的报道，联想到他们厂的家用“防盗报警锁”，脑แ子一转——汽车上可以搞，为什么摩托车上不可以搞呢？需知，摩托车的失窃率可是比居室、汽车高多了！——而且技术上也是现成的，只要将家用“防盗报警锁”的电控报警模块改动一下，移到เ摩托车锁上就行了。
他为自己้这个“灵机一动”兴奋了好几天，但很快，他被另一个问题困惑住了——“防盗报警锁”是朱师傅的产品，若在属于她的产品基础上搞新东西，她会不会有意见？
（四）
俗话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正当郁๗树不知如何向朱师傅提出他的想法时，汪科长和朱师傅一道主动来找他了。原来朱师傅要调到电视机厂去了，她主ว管的“防盗报警锁”以后就由郁树接管了。
“你不是没事做闲得慌吗，”朱师傅笑着说，“以后只怕你忙不过来了。”
“真是太巧了！”郁树几乎不敢相信。他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前一段的经历以及那个想法，呼啦啦全说了出来。
“看来我们是找对人了。”汪科长看了一眼朱师傅，又转向郁树，“不瞒你说，‘防盗报警锁’说是暂时停产，实际上可能再也不会生产了。”
“为什么？”郁树问。
“因为卖不掉呗。”朱师傅接口道，“一是因为价格高，一般家用锁，少的几块钱，最多不过二三十块，入室盗窃毕竟不多，普通老百姓没几个愿花2๐oo块钱买把锁闲着。二是因为ฦ最近市场上出现了一种防盗门，据说小偷除了用电锯割否则ท别想进去，贵是贵了点，但真正有钱人还是会买。这种前后夹击下，哪还有‘防盗报警锁’的活路？这下好了，遇到你这个‘贵人’，‘防盗报警锁’要枯木逢春了。”
汪科长拍了一下郁๗树的肩：“抓紧交接一下，趁朱师傅还有两天才走，有什么问题赶紧向她请教。”
说干就干。
郁๗树和朱师傅当天交接完后，就热烈地讨论、研究起来。
讨论、研究的结果是，“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光明”体现在，电路原理完全可以原封不动地照搬，不用重新开；市场前景方面，摩托车被盗现象非常普遍，潜在用户几乎不用愁。
“曲折”则ท主要体现在两ä方面，一是价格，家用“防盗报警锁”滞销的一个因素า就是价格偏高。同样的道理，“摩托车防盗报警锁”价格也不能ม太贵，所以要在原来的基础上压缩成本，争取把售价降下来；二是和车锁的配合问题，当然这是最后的问题，因为涉及到与锁厂的合作，可能要厂长出面，不是他郁๗树能做主ว的事。
然而三个月后，当他在汪科长的指导、协助下，经过反复试验，终于将“摩托车防盗报警锁”样机拿出来后，事情正是卡在了他做不了主的“与锁厂合作”这一环，并就此夭折。
当然，当时他并不知道事情就此夭折了，因为戴厂长的答复是很快派人去锁厂谈，让他安心地等。
但这一等自此杳无音信——直到เ半年后戴厂长回市电子局生产科接任科长，郁๗树才听说，他当时的心思早ຉ已不在24厂，早ຉ已放在了找关系跑官上了。
所以，当时他是满怀着期待和希望。
加上当时还有件喜事，他妹妹考上了B市师范大学，那个ฐ9月，他和全家人一样，心情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