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扭头看去,只见那人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咕噜了一句:“得赶紧找到马,要不就追不上少主子了。少爷这么独自一人走,要是路上遇上什么不测,岂不是要了小的的命。”
杨澜心头一热,对孟老先生进一步产生了好奇和好感,一边摇头一边劝慰:“眼下他们头脑都在热,暂时还听不进老先生的话,不要紧,到时候他们会醒悟的。”
杨澜说完这话,似乎觉得很好笑,自己这是怎么啦,竟然会去咒她也遭了雷辟!古火拉兹不是说过她母亲或者她的祖上曾是毕摩,她一定有比这更好的方式实现时空转换。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又觉得更为可笑,简直就是夸大的妄想。
那女孩站着没动,没有惊讶,没有震惊,没有兴奋,没有激动,杨澜曾经臆测过的若干重逢画面一个都没有。她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脸上的微笑和镇定就像是装出来的:“你终于醒了过来,你已经在这里毫无知觉地躺了三天了。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昏睡下去呢!”
老人咳嗽了一声,起身作了个ฐ揖,毕恭毕敬地说道:“公子客气了。此地为百合谷。村野之人,不报也罢。老夫姓孟名优,世人皆以孟老先生相称。老夫清静好道,行医采药,治病救人。老夫还有两个兄弟,只是人各有志,早已是分道扬镳。老二孟威在家务农。老三孟获最不安分,学武艺做了蛮子头领。”
老人应声出去了,很快端进来一碗黑糊糊的中药,招呼着杨澜:“来,乘热把药喝了,是老夫的小女亲手替公子熬的。这丫头也真是的,这两日都是她在伺候公子喝药,今日见公子醒了,竟然有些羞涩,不敢进来了。还望公子不要见笑才是。”
杨澜颇为感激地招呼着他:“一起吃吧。你什么时候打的,我怎么没听到枪声?”
很快,他注意到怪味不是从那蛇身上出的。又四下看了看,现洞壁上布满了黄褐色的岩石,凑得越近,那股难闻味道就越浓烈。他耸了耸鼻子,总算辨别出那是硫磺味,因为它同他曾洗过的温泉里那味道极为相似。他屏息着走出洞外,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蔚蓝的天空飘动着白云,唯有东边天际呈现出一小片蘑菇状的红云。太阳刚刚ธ越过山坡露出半张脸来,犹如少女丰ถ润的红唇,更像是一个ฐ未睡醒者的眼神。耀眼的阳光照ั在远处的雪山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深山里的林子在寂静中沉睡未醒,没有风声,连往日里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也未闻一声。林子里到处都是骇人般地寂静,光线非常昏暗,潮湿阴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比洞中更为古怪的气味。不知为什么,虽有点反常,却没有引人太在意。这一切实在太平静了,似乎预ไ示这天会是不平凡的一天。
杨澜开始被他的忧伤打动了。那种忧伤像一层薄片儿,挂在他的身上,闪烁着另外的神色。他深深地被感染了。为自己้,为玉儿,也为古火拉兹。杨澜感觉他又沉入到เ先前的沉默中去了。他的沉默也像自己探寻的秘密一样,暴露着钝钝的锋芒。仿佛隐蔽在麻袋中ณ的锥子,表面上是藏而不露,实际上早已按捺不住地要脱颖而出了。
杨澜有些奇怪地看定他,想了想,摇头说道:“不,我想去县城医院看看曲比老师,顺便把戒指还给她。”
古火拉兹把杨澜放在火塘边,从火塘上方取下一块黑糊糊的东西,洗也不洗就放进了顶ะ锅。接着,他用吹火筒吹燃了火,又出门搬来劈柴添在火塘里。顶锅里很快就沸腾了,随着那升腾的水蒸气,屋里顿时弥漫着一股烟熏过的肉香味。杨澜开始还以为煮ุ的是山里人常见的老腊肉,问了古火拉兹几次,他也没搭腔,一直在屋里亢奋地忙这忙那ว。直到最后,他迟疑ທ良久,憋红了脸,才吭吭哧哧地说道:“是香肚,熏了十多年了,还是老母亲在世时熏制的。”
天早已黑了,这院子里也挺黑。一路上,杨澜四处张望,他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很显然,天一黑,寨子里的人是不轻易出门的。
杨澜本能地点点头,心想,这果真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孟小玉,她的名字居然叫孟小玉,实在是一件十分荒唐而且让人难以置信的事。他突然有了一种直觉,将会有奇异的事生,并且是在她和他之间。没什么令人信服或不信服,直觉这东西,向来就是精准而蛮不讲什么逻辑的。他梦境中的那女孩儿名字就是叫玉儿,骑仙鹤的女子不就是这样称呼她的吗,玉儿完全有可能是孟小玉的小名或昵称。他显得极为惊讶,那ว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有了几分警觉。他像怀疑阴谋一样怀疑那个梦。他暗暗叹了口气,把脸埋进自己的手掌里,一遍遍地问自己้:怎么这个ฐ世界好像越来越荒谬、越来越令人困惑了?
杨澜诧异地看看她,心中疑窦丛生,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只是一段美丽的情愫而不是一个陷阱的话,那就太匪夷所思了。他感觉到桌子下面有什么活物触动了他正想伸出去的腿。他本能地伸手一摸,却是刚才拎的那只编织袋,手一接触又迅弹开,仿佛那里面装着的全是怪异的小精灵。他刚才拎过来的时候,感觉到格外的沉重,与它的体积完全不成比例。他顿ู时变得有些神经质了,身子尽力向后仰,深恐里面的小精灵附体似的,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母亲的目光变得审视起来:“我跟你说,好姑娘正日渐稀罕,濒临灭绝,都被和你同龄的男孩子抢占得所剩无几,你想想看吧,难道你会天真地认为他们会大慈悲地把所剩不多的那几个好姑娘给你留着?我看你呀,再不抓紧,将来只有到乡下去找了。”
母亲坐在床上,嘴上又唠叨开了:“我看你是小时候听幺爷讲的故事听多了,你不会是一直生活在神话里吧!你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呀,男大当婚,怎么打算的,我很想听听你的计划。”
杨澜像是啼笑皆非欲语又止,他完全不指望对方แ能明白,所以不以为然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曲比哈日叹息了一声,倒答得老实:“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小的的脚๐也有这样的纹理,为ฦ什么小的没有当上毕摩却一直在当仆役呢?”说罢居然脱下鞋来让杨澜察看。
杨澜看后倒像是十分意外,停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说道:“你跟着李公子自然只能ม一辈子当仆役,要是换了跟我,说不定还真能让你当上毕摩。当然,要是真跟了我,我可要改你的名字。我听着别扭,什么哈日哈日,跟个傻子似的,没一点男子汉味儿。”
曲比哈日脸色十分诚恳,鼓起了勇气,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小的福薄,跟谁小的作不了主,改名字倒不是什么เ难事,若是换一个名字,杨公子觉得小的叫什么好呢?”
杨澜想了想,好像灵感突现:“依我看,叫古火拉兹就不错。”
玉儿正朝这边走来,一听杨澜这话,“噗”地笑出了声,忍不住捂着嘴嗔怪他道:“杨公子看来不懂蛮语,曲比哈日在蛮语中是指顶ะ天立地的汉子,而古火拉兹的意思则是指深山里的小狼。你这么เ一改不要紧,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可就变成了一只深山里的小狼。”
这辈子最尴尬最无奈最要命的,恐怕就是这一时刻了。杨澜脸红得紫,这辈子恐怕从来没有这么窘过,为刚才轻率的回答感到懊悔。书上老是形容说,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他真的恨不得地上真出现一个洞,让他藏进去,永生永世不要见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