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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澜被摇醒了,却似乎还滞留在梦魇中,浑身说不出的难受,一阵阵恶寒冲得他连打几个冷战。这是一个稀奇古怪的梦,有点儿像他他编写的那本民间传说故事集里的某一情节,只不过让自己้参与进去作了一个角色。他最近经常做这样的梦。梦原本就是混乱的、毫无逻辑的、不可理喻的,他一般也不放在心上,大多转眼就忘掉了,但是这个梦似乎有些不同寻常,有些隐秘曲折的含义。这梦做得不仅离奇而且还有点浪漫,足以搅动所有的感觉器官,大脑แ意识的最深处都在感受着它的魔力。他难得的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很快现梦的源头不是那本民间传说故事集,而是小时候从幺爷那里听来的一个ฐ故事中的情节。因为ฦ梦境里那个叫玉儿的女孩提到เ了一个叫“黑虎寨”的地名。说来也怪,每每一想到逝去的幺爷和幺爷讲的故事,他就觉得世界ศ向他打开了另一扇门。

母亲悻悻离去后,杨澜才觉后背的冷汗都浸湿睡衣了。他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刚ธ从水里爬出来。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风飘进来,夹带着淡淡的酷似桃花的甜香。

杨澜知道他的家原本就是一个构不成故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父母亲并没有显示ิ出什么不同于人的凡之处,父亲生前做的一件最成功的事情就是托人替他安排了这份不太顺心的工作。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他不懂ฦ,甚至在编出那本小集子前๩他都不懂,一个ฐ人在社会上的是多么重要,背景是多么重要。无奈之下,他把关注点转向了小时候坐在桃树下听幺爷所讲了那些故事,总希望能ม从中寻找到เ点什么,尝试着为自己为自己的家族๣编造些神奇的故事,常常幻想甚至盼望着自己也能ม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神秘身世。他最喜欢把自己想象成一位历史伟人的后代。他心情沉重地和衣躺下,回想着刚ธ才毛骨悚然的遭遇、与玉儿的邂逅相遇……冥冥之中,仿佛一只有力的手正将他渐渐地拖进一个ฐ沼泽,让他不能ม自拔。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打开书柜,找出了幺爷临终前๩送他的一套族谱,小心翼翼地翻着略๓微泛黄的纸页。幺爷虽然是乡下人,只读过几年私塾,文化程度不高,但对族谱显然是仔细研读过,许多地方都被十分用心地用毛笔圈圈点点作下了标记。他清晰地记得,族谱上墨点最多的,是记述诸葛亮南征的那ว一段,尽管那一段文字记述并不多。尤其是那段文字里多次出现的“黑虎寨”这三个字旁,所标黑点更是又大又黑,细一看还不是一次就点上去的,而是如同画国画一般的一次次叠加上去的。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一页,这一页ษ中最让他感兴趣和不可思议的是,记叙了一个与其同名同姓的先人竟然曾跟随诸葛亮南征,只是后来没有随蜀军凯旋,留在了蛮荒之地的黑虎寨。而被留แ下的理由有些可笑,竟是因为他们在一处河边宿营时太过疲劳没能听到เ出的号令,诸葛亮为严明军纪决定不派船接他们过河,让他们就地安居。杨澜开始并没太在意,一阵惊奇之后生出一丝疑惑,正史和传说里不是都说诸葛亮当时并未留แ一兵一卒吗!

他的头脑中本能地闪现出这些奇怪的疑ທ问,但他并未让它多作停留,而是任由它在脑子里晃悠。他起初ม并不以为然,认为族๣谱中ณ那些毫无根据的记载如传说一般,与历史事实不会有什么关联。他叹息着笑了笑,打开电脑,输了“黑虎寨”三个字进行搜索。出乎意料的是,他还真在一份滇西地图中现了“黑虎寨”这一地名。他的心中ณ顿时充满了困惑、迷茫。家谱中ณ的一切,距他仿佛非常遥远,却又仿佛就在眼前;仿佛与他全然无关,却又仿佛与他心心相印。他的思维顿ู时变得有些古怪了,时而是跳跃的,时而是怪异的,就像一匹脱疆的野马,在茫茫的大草原上,漫无边际漫无目标地奔腾跳跃。世上应该是没有无缘无故的梦境,有所欲,必有所思。刚ธ才的梦虽与族谱中的记载神๰奇地吻合了,却让他兴奋得有些害怕,当然好奇心又远远胜于他对它的恐惧。他强烈地感受到,那梦好像要告诉自己一些什么เ事,隐匿着无序而诡异的禅机。他凝视着那ว套族谱,设想如果此时拿起它们当中的任何一册,侧耳听听,或许就会听到某人的私语与叹息。他蓦然间感受到เ了一种深深的召唤。他觉得,他是一个被召唤的人,而那ว召唤他的又是谁呢?他站在窗前,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此时此刻他第一次地想到,他得去!他在萌这一念头的那一瞬间,自己不免也๣感到เ有些疯狂有些荒唐——完全是一瞬间的想法,真如诗人柔桑写的那样:“将一生投于一瞬”。

杨澜那一瞬间的冲动,显然与那个ฐ叫玉儿的女孩子在梦中ณ邂逅相遇不无关系,想着想着令他怦然心动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以前他可以在母亲他们介绍的任何一个ฐ女孩面前๩甩手而逃,而今天梦境中在她的面前,他很奇怪自己却并没有那ว样去做。他心里尽管清楚,那不是一个现实中的人,只是他的心造出来的一个影子。但他却渴望能在现实中见到她。潜意识里,他甚至真以为ฦ到了黑虎寨就可以看到เ她,人在空虚的时候哪怕是做的梦也很容易让自己当真的。他总归是陶醉了,闭上眼构思着一个美丽的故事渐渐拉开序幕,想着想着,不禁心血潮涌,五内俱热,脸颊๐上有两抹酡红慢慢泅开了去……

不知何时,母亲进来了,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那ว目光,像要把他的五脏ู六肺看个透:“喂,澜儿,无端端脸红什么呀,是不是刚才让我给无端惊破了鸳鸯梦呀?”

被打断遐想的滋味真差,杨澜推开搭在身上毛巾๢被,下床时腿脚๐闪了一下,遮遮掩掩地说道:“妈妈,你就饶了我吧,我忙着工作哪有这心思呀!你都看见了的,我几个晚上都在挑灯夜战,每天起得比环卫工ื人还早,睡得比小姐还晚,好几天都没睡好觉,累得我站都站不稳了。”

“你那也叫事?无聊!又把幺爷留แ下的那几本破书๰找出来干什么,干点有意义的事好不好?你呀,最好别ี逼我给你来一个ฐ焚书๰坑儒。”母亲说着将一张婚柬扔到他面前,迟疑了一下说道:“这是昨天你一个中学同学送来的,澜儿,你看着你那些小一个一个结婚生子,都什么เ感觉呀?我提醒你,伊甸园在亚当出现之前是美丽的,但我总是认为有夏娃点缀时,那里一定会更为美丽。”

杨澜心里清楚,母亲又在触景生情,老调重弹,所以并不跟她说什么。这台词他听了只差没有百遍,耳朵都起了茧子。母亲一年前刚退休在家,就赶上父亲去年因心脏ู病突去世,家里一下子冷清下来,终日຅忙忙碌碌的她猛然间有点儿受不了,受不了这种寂寞。在这种情形下,母亲很自然地就把她的关注点全部ຖ都投在他身上了。这一段日子里,更是上了条似的不停地张罗着替他寻找对象,那ว股热乎劲根本不像是在给他找女朋友,分明是在给自己找未来的儿媳妇。他偷看过母亲的一个本子,翻开看着看着,越地感到无聊,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些女孩的名字、职业、身高、年龄、收入甚至嗜好……事无巨细可媲美婚姻中介所的资料登记,有的还附有小照ั。有些名字用红笔打上了醒目的叉号,这是母亲当了多年教师的职业习惯,被打了红叉的女孩,则意味着,在母亲这一关已๐经被淘汰出局了。他随意翻看了几个人,没在心里激起丝毫的涟漪,想想还是不把它当事吧,任由母亲折腾,不能让她太扫兴和伤心。

母亲坐在床上,嘴上又唠叨开了:“我看你是小时候听幺爷讲的故事听多了,你不会是一直生活在神话里吧!你脑แ袋瓜里都在想什么呀,男大当婚,怎么打算的,我很想听听你的计划ฐ。”

杨澜愣头愣脑แ地说道:“我长这么เ大,从来就没有什么计划,都说没有计划ฐ就是计划。”

母亲的目光变得审视起来:“我跟你说,好姑娘正日຅渐稀罕,濒临灭绝,都被和你同龄的男ç孩子抢占得所剩无几,你想想看吧,难道你会天真地认为他们会大慈悲地把所剩不多的那几个好姑娘๤给你留着?我看你呀,再不抓紧ู,将来只有到乡๥下去找了。”

杨澜觉得哭笑不得,觉得母亲真俗气,无可奈何地摇头说道:“妈你成天操这些心,累不累呀?”

母亲皱着眉,满脸不快地说了收场的话:“我这样操心又是为了谁呀!看你一头的汗,快去冲杯果珍补充一下水份吧,哎呀——果珍没有了,我这就去买຀,要是没休息好就再躺一躺吧。”她说完便从床上站起来,走出了房门。

杨澜就势和衣躺下,他实在觉得母亲纯粹是在瞎着急,操着不该操的心。他有时就在想,难道说自己做人真就那样失败,非得让人给自己介绍女孩子吗?他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让母亲垂帘听政。他一直相信,生命里会有那ว样的一个女孩子,她是为自己而生,立于彼方静静等待着自己,等自己执其手与她共同经历风雨轮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确切地说在没有做刚才那ว个白日梦之前,也就是在没有见到那个似乎为他量身订作的玉儿之前,他还真没对哪个女孩动过凡心。这么看来,他是被这个梦中的女孩儿激活了,那一股淡淡的桃花幽香令人有些头晕。她的娇俏活泼还有柔弱,使他觉得她就是多少年来心目中一直朦朦胧胧不曾出现的她,满足了他对于女孩子的所有的美好想象。他真的喜欢好喜欢。恍惚中ณ,她那副婀娜如画的身姿ู,又开始在眼前飘,越是闭上眼越能看得清晰。对啦,她不是让自己到黑虎寨等她吗!他本能地觉得这也许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奇缘,尽管是梦,而且应当说是荒诞不经,可心里却很不安分地蠢蠢欲动。真该去黑虎寨一趟,或许,真能遇见让他一瞬间着了迷的玉儿。人们都有一种相信不可能事物的倾向,他觉得,这是因为ฦ人们总希望会有奇迹生。如果说真是这样,那就不幸被母亲言中ณ了,莫不是真要从乡下给她找个儿媳妇……难道找到那仙女般的玉儿然后就和她成为夫妻吗?这个ฐ想想都既天真又奇异的念头实在幼稚至极,可他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就是想去。在刚刚冒出去黑虎寨这个念头时他脑子里似乎ๆ有着明确的目的,但细细一思量并不尽然,与其说是去探寻先人的足迹,倒不如说是幻想着真有那么一段奇缘更具诱惑力。这个古怪的念头在这一因素า的催化下,在他的脑子里先是生根,紧ู接着是芽,随后也就开始茁壮成长了……要说人生急转弯,那么杨澜随后的人生急转弯正是源于这一念头的萌生。他似乎注定要被卷入一场不可思议的旋涡中去。

杨澜正躺在床上想入非非,忽然听到เ母亲进屋的开门声,本以为她会进厨房找杯子冲果珍,并没将满脸的笑容收起藏匿。谁知母亲的脚步声在他的门前几乎没有片刻的停顿ู,就径直推门进来了。他立即感到自己的眉开眼笑变得很傻,很尴尬。

母亲并没有注意到เ他的表情,神情亢奋地拿着一张照ั片,推开门直是嚷道:“嘿,我看这恐怕是一个ฐ酷热而弥漫着爱情味道的夏天。澜儿你今年的桃花运,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的。你不是要找貌若天仙的吗,我看这个小姑娘的模样一定会中你的意的!”

杨澜躺在床上没动,像睡着了似的没有出声,心里烦得直嘀咕:说什么呢,还桃花运,指不定还桃花劫呢。

母亲眉飞色舞地继续说道:“我刚才遇到了我们学校的孟校长了,他告诉我学校新า来了一个语文老师,刚从大学毕业。你看看这照片,小姑娘长得可清纯了,跟那ว个影视明星孙俪长得那叫一个像。你俩站在一块简直就是金童玉女,天仙配。孟校长愿意从中ณ撮合,我们商量好了,他去约那ว女孩儿明天上午9点在滨江公园见面。你赶紧找个地方去拾掇拾掇,第一次约会,得给人家小姑娘留个好印象。澜儿,你这是怎么啦,什么态度呀,没在听我跟你说话吗?”

杨澜躺着的身体仍然纹丝没动,他对孟校长当介绍人心里极为ฦ排斥,不相信这个神神怪怪的老人能认识什么叫人惊艳的女孩。母亲见状赌气地扭身走出房间,嘴里嘀咕道:“不看看小姑娘的照片呀,就不怕错过了后悔?”

这时杨澜才如梦方แ醒地支起身子,困倦地问了一声:“什么,后悔什么呀?”

母亲停下脚步,望着他就像望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显出很受伤的样子,不满地说道:“你怎么เ啦,一到เ家里就只知道躺在床上,要么疯子似的一惊一咋的,要么就病恹恹的了无生气。这几天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就连说话的语调都怪怪的。你到底在想什么,为ฦ什么不告诉我?”

杨澜抬了头,看了母亲一眼,她的这一番话,终于让他有机会把自己最想说又最不便开口的话说出来了:“我想出门一趟,成天呆在家里闷得慌,想出去旅游旅๓游散散心。”

母亲半天没有答话,她当然听出来了,儿子的语气、神情,显然是在明确地告诉她,对她所操的这份心并不十分在意。但她还是镇定住了自己้。她的神情是严肃的,甚至可以说,是恼怒的:“出去散心可以,但要约法三章,回来后一定得尽快把个ฐ人问题解决了。作为ฦ我的儿子,我希望你以后能够对你的终身大事,对关心你的母亲和其他人,切实地负起责任来。”

杨澜见目的已经达到,对这些要求也就无所谓了,获救般地把顶ะ在喉咙里的那口气松弛下来:“只要你同意我出去一趟,别ี说是约法三章,就是为ฦ我单独立个法也成。”他此时此刻的眼神和心思都早已迷失在无຀尽的远方。去他的,那本民间传说故事集,他才不想去拿什么清样。他全身仿佛不听控制,可怕的冲动在内心野草般疯长,使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动。尽管他偶尔也会觉得这事有点荒唐。荒唐就荒唐吧,人生在世,大约总会做点荒唐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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