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檀音，这不像是你会说出的话。”玖兰枢摇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对纯血种这个身份极端负责的态度，也没有谁会比她更放不下整个吸血鬼世界里的秩序平衡，这样的她，一度冷静得仿佛不为自己活着的她，竟然会说感到累了……
“不。就是你心里想到却不说出来的那种，”檀音说道，“离开，就是要脱离玖兰家，脱离纯血种，脱离整个血族世界……”
锥生零实实在在地一愣，他确实没想到，檀音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提出来要开诚布公的意思。这多少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你，想说些什么？”
“好吧，过去姑且不说了，”檀音找了个地方坐下，顺便招呼锥生零过来。“今天就来开诚布公地讲讲清楚吧！”她过去一直不提，是认为这将不会是什么长期困扰她的事情。但没想到这个人比她想的要更有决心，近距离相处的时间也比预ไ想的久ื了很多。
早在他看见她那副脸色后就知道她不对劲，但这会儿竟然听到对方主动坦言自己的不适。以檀音的性格，到底是难受到了哪种程度才让她主动开口的？！
檀音继续说道：“在内侧的人势必得负责看顾好外侧的人。说实话，我现在有点不舒服，所以还是麻烦你了……”
优姬抬头望他，“为什么？我不会给零拖后腿的……万一，万一要是碰到เ了其他吸血鬼，说不定我的作用还比零大呢！”
“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只留下檀音一人，清冷的面容被一片阴影遮挡，看不清神情。
“是么，没有其他？！”迦蓝蓦ย地站起身，低头看着她。殷红如血钻的眸子此刻蓦地晦暗阴霾，“玖兰檀音，你到เ底在成全些什么？你有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愿望吗？”
任哪个再沉着再有心机的人，被这样毫无技术含量的小花招阻碍良久ื，都会觉得是有辱他们的智商和手段！檀音就是算准了这一点，心性傲慢无比的纯血种其实很好惹怒，一旦内心着恼了，那么破绽也会随之ใ而生！像她自己和玖兰枢那样纯粹是例外！就好比现在，巴托里白鹭更二人神色开始略有不豫，但却找不到合理的借口离开。只得继续坐着，心不在焉地陪着另外两ä个同样心不在焉的人进行着无聊的话题……
一条拓麻就呆在玖兰枢身边，负责了某纯血君大人发呆时的一切言论。好在他本身便是学识渊博，又善于交谈，风度极佳，很快便能ม融入这个交谈圈里。
没有哪个普通吸血鬼能抵挡纯血之君的威แ压——那是他们自诞生起便有的一种本能ม。像是承受不住那份突如其来的威压，吸血鬼们纷纷跪倒在地，不可遏止地痉挛着身子。
最后一句话轻如羽毛，轻飘飘地落在这个有些寂静的小树林间。如此柔和美丽的声音，却令那些吸血鬼们瞬间惨白了脸色，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是这样，你想到เ哪里去了！”对于她之前的指责毫无反应，却只在她说到这一句时狠狠地截断了她的话。玖兰枢面无表情地抬头，像是无奈又像是也动了怒气。“一事归一事，檀音，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和你亲近就只是为了从你那里榨取利ำ用价值？！就算我会对别人那么做，但是你……”你是我最初ม的也是最亲密的亲人啊！
玖兰枢抿着唇眸色深沉地端坐着，看着她罕见地发火，听着她毫不留情的训斥。
玖兰枢屈肘支撑起半边身子，对优姬ภ招了下手，说：“过来吧！不用担心……说起来，我还应当替你再郑重介绍一番呢！”他指了下对面已๐经醉心书中的少女，“玖兰檀音，初代玖兰始祖之一，在千年以前的身份，是我的亲妹妹。当然……现在也是！”
檀音闻言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后安静地笑了笑。她低下头继续专注于书中ณ，那张能够蛊惑人心的清冷容颜几乎完全埋进了那本厚重的硬皮大开本书籍中。乌檀木般的黑发几乎融进了身后的那ว张全黑色真皮靠背椅中，是以更显得那下颌๒部浅浅的轮廓完美如天才雕刻家笔下最为自豪的艺术作品。
夜下的囚塔，阴暗无人的地牢里。痛苦的喘息，被缚在铁链上挣动的双手。少年的背后是银绿光芒的封印纹章，那熟悉的图案与他颈่间血色的纹路如出一辙。
不知又过了多久。
静默了半晌后，金发紫眸的女子蓦然笑了出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畅意和深意，好像完全明白了檀音所言的深意。“这就是你的选择么？玖兰檀音，没想到多年以后你竟然会如此抉择……”
亏她还一直将对方当做唯一的、可堪比实力的对手，自己登上王座之ใ前的最后一道障碍。可结果，这道障碍的消失，也就是时间问题了——甚至不需要她为之做出任何努力和筹划。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孤傲的、目空一切的苍凉，与往日那温柔如春风化雨的形象气质截然不同，但是，却足以令人觉得真实。
蓦ย地转身大步离去，她甚至连空出的后背都不曾有任何防备。
檀音看着白鹭更渐行渐远的身形，眯了眯眼，面上划过一道深思，继而也放缓了身上凛冽的气势。
她转头面对着锥生零。空旷的房间仅剩他们二人，不知为何，此时此刻๑，空气似乎都有些微微凝滞的错觉。
渴血症发作的银发少年干脆直接将眼睛紧ู闭，用尽浑身的力气克服自己的颤抖，尽量保持着清醒的思维和冷静的理性。
檀音在他身旁蹲下，有些出神地看着少年痛苦的表情，她喃喃般地低声道：“她到เ底做了什么才让你变成这样？而你，又是因为ฦ什么，才会这么เ只身便前来？”
锥生零原本就需要花费极大的努力才能克制住咬人吸血的欲|望，可是后来因为白鹭更短暂地展现出新า鲜的、影响力巨大的纯血种血液，这让他糟糕的症状更为严重。
紧ู闭的双眼看不到任何事物，但嗅觉却将敏锐度放大了几千万倍一般将周围一切的气息辨认。他的耳边轰鸣声不断，完全没有听进去檀音刚ธ才说了些什么。
只有那一缕缕清冷的暗香，脆弱皮肤下流淌着的血气，混合成了一种根本无法抵抗的、令人迷醉至极的气息，在他的鼻端缭绕不散，让他几乎无法把持住自己。
喉咙深处传来极度的干渴，还有那叫嚣着、几欲争先冒出的獠牙，让他一面在精神上痛苦万分，一面在生理上无法自控。
深深吸了一口气，锥生零艰难而痛苦地断断续续道：“你快点、从这里，离开……不要、不要管我——”
靠得更近地查看情况，檀音头也不抬地回道：“你能ม怎样？难道你以为把持不住自己，就能ม袭击我成功么？”
他当然知道不能！知道倘若不是她的意愿，那么他无论如何都强迫不了她。但是……现在不是她的安危问题，而是他自己้……有这么一个挑战他自制力的‘活动血库’在眼前，并且她在他心目中还是那样一个特殊的存在……
“……你、快点走、可以么？！”至少不要让他觉得更加艰苦难熬。
檀音顿住，然后她平静地说道：“你在害怕什么？！可以再坚持一下么？至少，我试试能不能找出导致你这样的原因。”
没用的……锥生零有些颓๙然地闪过这个ฐ念头。至于害怕什么？他害怕，害怕一个忍不住，就做出了伤害她的举动——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不能忍受！
檀音低垂着头，不知她是否其实明了锥生零的心声，只是加快了动作。
没有创口，所以应该不是通过伤口接触来诱发；也没感觉到空气中有异常的气味，那么也不是气体传播导致……究竟是为什么เ？
生平很少有困惑的时候，檀音竟为此有一些出神。当她下意识用手指轻触到对方颈部那个繁复的封印般的花纹时，五指却猛然间被狠狠握住。
“——别ี碰我！”锥生零低喝道，但是不同于话里的意思，他紧紧抓住檀音的手却像有自主ว意思般地不曾有半点放松。
因为被突然间抓住手，檀音下意识地往外抽，结果却没有成功。她看向锥生零，发现他睁开了眼，也正看着自己้，眼中包含了无数复杂的情绪。
是渴望却也是厌弃，是期盼却也是无望，那样矛盾地融合在一起……他在期望她的救赎，却不知这所谓的救赎，到底应该怎么做。
二人间只于锥生零艰难的喘息声，檀音沉默地静止了好一会儿。然后，她像是作出决定般说道：“……你、吸我的血吧！”
确认自己这一刻既没有耳鸣也没有幻听，锥生零当真是惊的停止了一下心跳，就连那狂躁的、在他体内叫嚣捣乱的非理智因素都为此停滞了一瞬。“你在开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檀音说道，她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寻常事。“按理说，你在接受了绯樱闲的血液之后就应该能暂时解除向levele转变的趋势，但不知白鹭更用了什么方法，提前将这种渴血症状又引发了出来……那么，最快平息这干渴的躁动的方法，莫过于一个ฐ纯血种的血液了。”
锥生零屏了屏气，道：“……你可以不必这样做！这样子的自我牺牲，我——”
“什么牺牲不牺牲的？！”檀音淡漠地打断他的话，“一点点血而已，还不至于到牺牲这种程度……你不要的话，难道是打算回去再让优姬提供‘帮助？！’”
不得不说，檀音果然非常擅长在最后一句戳中别人的痛处。当她说完那句话后，就感觉到锥生零握着她的手指紧了一紧ู，银发少年的脸上露出些许可以说是愧疚的神色。
气氛再度沉默凝重了下来。
檀音不明白他纠结的重点，难道当下不是赶紧平复躁动、恢复正常比较重要么？
“你还需要考虑？！”
“……我，那个——”
大概是没想到，纯血之君的主动奉献对方竟这么婆婆妈妈的不领情。檀音于是冷着脸站起来，说道：“实在不想要就算了……不过，你就算去找优姬，成功率也不大——枢一定会阻止你的。”
转身正欲甩开他的手离开，却不防手上一个大力传来，檀音被猛地一扯，向后退了两步，正好跌进了身后某人怀里。
抬起一只手将那一个散发着诱人芬芳血气的身体搂紧，锥生零埋首俯在檀音颈间深吸一口气。她身上熟悉的、沁人心脾的暗香钻入鼻间，继而深入肺腑。
这种感觉足以令他沉醉不知归返……放纵了自己้不再克制ๆ，锥生零眯起眼满足地叹息。他伸出另一只手将檀音转过来，让她像是半躺在他的臂弯间一样。
“喂，你——”这个奇怪的姿ู势让檀音不由á得出声，但接下来她却发不出声来了。
眼前一张俊秀无比的面孔在放大，然后嘴唇被某个灼热却柔软至极的东西堵上。檀音震惊地瞪大了眼，在对方依旧红光四溢的眸子注视下，她的大脑中第一次这般一片空白。
那样的眼神……不再是压抑着、死死克制着的纠结复杂，像某个阀门被打开，流泻出的是无尽的深邃的足以将人溺毙的情感，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