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灵没提什么反对性的意见，知道提了也是白搭。她隔着衣服把金种给她的信摸了一下，信还在，这让她感到เ庆幸。
只有梅淑清和全灵在家时，梅淑清对全灵说：“说吧。”全灵噘着嘴，不说。梅淑清开始审问：“卡子是哪儿来的？谁给你的？”全灵说：“拾的。”“在哪儿拾的？”“路上。”“你还怪会拾呢，再去拾一个给我看看。拾个卡子算什么，有本事你咋不拾一个金元宝回来呢！闺女，你不用再跟你娘打哑谜了，你娘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实话跟你说吧，我知道给你送卡子的人是谁，在杜老庄，只有他才会给你送卡子，才会买你的好儿。我不说出来，就是想试试你，看你说不说实话，还跟你娘一心不一心。”全灵不相信娘知道给她送卡子的人是谁，娘这是在诈她，她说：“我说是拾的，就是拾的。有丢â的，就有拾的，拾点东西又不犯法。”全灵不会说出金种，金种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天底下没有别的人喜欢她，包括她的亲娘。只有金种喜欢她，金种夸她是杜老庄的一枝花。只为这一点，她也要把金种藏在心里。梅淑清冷笑了，她冷笑了一声，停停，又冷笑了一声，才说：“你还替他保密呢，不就是一个地主ว家的孩子嘛！那孩子头把子上长眼，心眼子多得很。那ว孩子仗着自己้上了几年学，识了几个字，心就高了，就不老实了。他对你不怀好意，我早就看出来了。我不说他的名字，是不值得说，也是给你留着面子。闺女，这下你知道娘不是诈你吧！”全灵脸上一阵红，一阵黄，一阵白，哪种颜色都固定不下来。娘说出的那ว些条件，符合的只能ม是金种。全灵不能明白，金种对她好，娘是怎么เ知道的呢！
黄鹤图正在擀面条，银种正在烧锅。等黄鹤图把面条擀好，银种也把锅里的水烧开了。黄鹤图拿起菜刀切面条时，突然扬起刀，对着金种的头比画了一下。金种本能地往旁边一躲，瞪圆了眼珠子说：“干什么，干什么，你敢砍我！”金种惊得有些失色。黄鹤图把菜刀放低，说：“我试试你心里虚不虚。”金种说：“黄鹤图，你少来这一套，我知道你对我充满了刻骨仇恨，仇恨到已๐经起了杀人的心，想把我置于死地而后快。你的杀机已经暴露出来了，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把我砍死。”黄鹤图把刀切在面条上，说：“你想怎么เ说就怎么เ说吧，我不跟你计较。”
这天中ณ午收工ื后，他跑着回家。趁叔叔不在家，他把家里的麦子挖进一只布口袋里一些，小跑着来到集上，把麦子卖掉，用卖麦子的钱买了一只卡子。他买的卡子是塑料制ๆ成的，玉红色，形状像一只蝴蝶结。一路上，他把卡子握在手里，手装在夹袄的衣兜里，手心里出了一层汗，把卡子都沾湿了。
全灵的衣兜里装着金种塞给她的信，她觉得有些沉甸è甸的，像装着一个鸡蛋一样。是的，信和鸡蛋，风马牛不相及。可全灵不知不觉就把信和鸡蛋联系起来。小时候，全灵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到鸡窝里拾鸡蛋。他们家的母鸡下蛋的鸡窝就在窗台上，是一个破筐头子，里面垫着一些麦草。往往是母鸡憋得满脸通红，正在窝里下蛋，她就站在窗台下面等。母鸡刚把蛋下出来，她不等母鸡跟自己的蛋亲热一会儿，不等母鸡起身，就巴叉着脚子，把新生的鸡蛋从母鸡身子底下掏出来了。每拾出一个鸡蛋，她都把鸡蛋小心地捧在手里，喜欢得不得了。鸡蛋热呼呼的，滑溜溜的，是那样的温润。鸡蛋微红色，上面有一些粉粒一样的白点儿，粉嫩得像婴儿的脸蛋一样。鸡蛋是椭圆的，左ุ看右看，都圆得恰到好处，精致极了。真的，每每拾起一个鸡蛋，全灵想到的不是鸡蛋可以吃，看重的不是鸡蛋的物质价值，她就是觉得鸡蛋好摸，好玩，好看，是从身体深处和心灵深处油然生的一种喜悦，生命的喜悦。仿佛鸡蛋不是母鸡生出来的，而是她自己้生出来的。要是让全灵回忆小时候有什么愉悦和幸福的记忆，她能想起来的恐怕就是到鸡窝里拾鸡蛋。后来弟弟妹妹们一长大，都抢着拾鸡蛋，她就拾不成了。全灵原以为再也找不到那ว种喜悦的心情了。当金种把信塞进他兜里时，她觉得衣兜一沉，那种久违的、喜悦的心情似乎又回来了。谁说喜悦的心情不会重复，看来是可以重复的。
梅淑清找到庄上的一个老媒婆，托老媒婆给全灵介绍对象。老媒婆问梅淑清，打算给全灵找一个啥样的。梅淑清没敢一二三四提条件，说只要家里成分好，不聋不哑不瞎不瘸就行了。实际上，梅淑清还是提了条件，条件只有两ä个，一个是给全灵介绍的对象必须是贫下中农家的孩子；第二对方不得是残废人。这两个条件是起码的条件，也是底线。过了一段时间，老媒婆果然给全灵介绍了一个对象，是九里营的。老媒婆对梅淑清说，那孩子家里成分好，身体也好，很符合梅淑清说的标准。老媒婆还说，全灵要是嫁给人家，算是掉进福窝里了，不想享福都不行。这里给闺女说婆家，当娘的都要替闺女相一相家。梅淑清到九里营替全灵相过家了，也托人把那个男的打听过了，结果让梅淑清梅有些失望。那人家里成分的确不错，是贫农。但除了成分好，别的就不敢夸奖了。男人已经四十来岁，比全灵整整大了一倍，这哪里是给全灵找丈夫，给全灵当爹年龄都够了。男人倒符合“四不”的条件，不是残废人。但那人头上一根头都没有，是个秃子。按说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当吃，也不当喝，长长了还得剃掉它。可是，人该有什么เ就得有什么，不然的话，就不是一个全活人。那ว人不是没娶过老婆，娶ດ过，而且是先后娶过两个ฐ老婆。他的老婆都被他打跑了。原来那人是个打人狂，把打老婆当日子过。梅淑清可不能ม把闺女嫁给这样的人，那人的家不是什么福窝，分明是狼窝，她不能ม把好好的闺女往狼嘴里送。
第二十三节
金种没有马上打水，目送着全灵往家里走。全灵上身穿的是一件黑粗布夹袄，夹袄一侧留แ有一个ฐ口袋，口袋是暗的，金种给全灵的信就放在那个口袋里。全灵走着走着，把一只手伸进口袋里去了。金种很担心全灵会把信掏出来扔掉，要是那ว样的话，就等于把他的心扔掉了。还好，全灵的手在口袋里停住了，最终也没有把信掏出来。全灵大概ฐ是把信摸一摸，并把信放进口袋深处，把信藏得更保险一些。金种的第一个计划实现了，种子埋进土里，离芽儿还会远吗！真他妈的有点好！他仰头往天上看了看，雾气罩着，他看不到เ什么。夏雾热，冬雾雪，雾也很好。从饲养室那ว边传来两声驴叫。在这个ฐ不错的早晨，驴的叫声显得格外高亢，嘹亮，气冲霄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