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定,上菜,开餐,周家人对“食不言”贯彻彻底,等仆人将餐盘收净,周先生才开了金口,安排了我这个私生女的去处。
黑,墨一样黑,白,则云一样白,像两样不同的东西相处融洽,里面没什么情绪,笑也好,冷着脸也罢,一双眼,如枯井,毫无波澜。
枯坐的第四天清晨,车子穿破雾气,妈有本事,一眼就认出来,这回没认错,有人从车里出来进了大楼ä,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敲门。
我不可避免地反复想起阿森,想起他的笑,和他递来的糖——我的生日快到了,我不要奶油蛋糕,只想许愿早点见到他。
不经意,镜中人也抬眸,和我撞个正着,他的眼黑沉沉,比周遭的夜还要黑上几分,我自然地挪开视线。
妈带回来的那些男人,他们会抽两块一包的双叶薄荷,牙齿黑黄,身上永远弥漫一股老烟味。
阿森的收音机修好了,偶尔会滋滋啦啦有电流声,拍一拍就好,我靠在他肩头舔舐长棍糖果,别过头,同他唇舌交缠,阿森说很甜。
可见,天上是没有神明的。
妈给我买了一盒发饰,都比不过阿森送我的那根。
阿森第一次见我这副模样,傻愣了,久久拉住我的手:“眠眠,你真好看。”
我们喊阿姨为老师,我们都是肯学的孩子,阿姨脾气很好,阿森也像我说的一样聪明,一学就会,往往是他们两个人一起教我。
其实我画画很好,连阿姨都夸我,我甚至还会画山水画,没人教,一提笔,笔就带着我画,很神奇,阿森夸我聪明,我哪里有他聪明呢。
我也是个拿工资的人了,八百六一块五,有零有整,我摔坏了八个盘子,赔了二十八块五。
我醒来,仍是夜,我睡不着,穿衣起身,经过妈的房间,听到她同人交谈:“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我愿意等。”
我是心安的,我整个童年的安全感都源于阿森。
这种美貌在腌臜的小镇有时候是危险的。
推开二楼另一头屋子檀木色的门,“啪嗒”,打开灯。
蓝色,入目皆是。
乳白色地砖延伸而去,与屋外木色切割开,正中ณ央一张大床,躺上去看得见蓝色天花板,一条徜徉海洋的蓝鲸,几乎游占了整个墙壁,窗帘ຈ也带蓝,不过是白底,点缀一朵朵碎花,正对屋内第二张白书桌,推开窗,可以趴在桌上与风为伴。
我完全将那位阴晴不定的兄长抛之脑后,关上门开始收拾行李,不过一刻๑钟便完成。
床软趴趴的,扑上去,被褥间还有茉莉花的香气,我的旧衣在满满一衣柜的新衣的衬托下,没了用武之地,我有理由怀疑ທ是妈为我准备的,尺码合身,款式新潮,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
我打开门,再次看向另一头,仍旧静悄悄,最后我拿出书,拉开床头夜灯,想着再看会儿书就去洗漱,没成想,这一耽搁,竟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轻而易举打开我的门,开门声在静谧的室内格外刺耳。他的脚步缓慢而轻盈,一步一步,停在我床前,此后不再动了。他应当在看我,目光似蛇杏子,带着黏腻毒液滑过我脸庞。
我听见他说:“眠眠,你真不听话,叫你把门锁起来,你怎么不听呢,他可是在保护你啊。”
他是谁?他口中的他又是谁?
他说:“眠眠胆子真大,真的不会怕吗?”
随即一双冰冷的手攀上我的脖子,与之前的噩梦重叠,我的身体放松下来,原来是在做梦啊,接下来他该收紧十指,在我耳边咒骂我婊子了吧。
可他没有,他居然伏在我耳边轻笑,风打进耳蜗,我一颤,他阴测测道:“你其实是醒着的吧。”
我当即睁开眼,微微喘息,四下无人,只有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风雪簌簌飘进,床头夜灯被熄灭,果真是梦,但未免太真实了,那双手,冷得像是地狱而来,要拖拽我一同堕落。
被子下的身体如同溺水一般湿透,我掀开起身,站在窗前,此刻天地间阒静一片,像一张巨大的嘴,要把所有人吞噬,关上窗,一股脱力感袭来,我自窗中看见自己的倒影,有些惨淡。
赤脚走向那扇门,推开,走廊黑黝黝,或许正有一双眼藏匿其中,戏谑打量我,眼前忽又出现兄长的孤眼,思及此,我僵硬着退后锁上门,靠在门背,缓滑至地。
这一醒,一夜无眠,洗漱完发了足足半小时呆,才脚步虚浮地下了楼ä。客厅的钟指向十二,屋子里没有一个仆人,只有厨房传来锅碗瓢盆碰撞声,肚子里的馋虫逼得我下楼寻声而去。
没有手感,我可太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