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极度不自信的情况下,对着别人颐指气使,会大大增加她自己的信心。
妈的脸色很难看,像是一夜没睡,两个ฐ黑眼圈在眼下划开波纹,她涂了一层又一层的遮瑕,太心急了,有一些掉在衣领,气得放下物品的劲儿都大上几分。
炼钢厂铁栏一样的高门紧闭,阿森正在运钢๐,我大声喊他的名字,阿森,阿森,一声声拼尽全力,我不知道原来我的声音可以这样大,惊飞枝梢上一只灰扑扑的鸟。
我顾不得那么多,丢â下这些日子攒的厚厚一沓钱就跑。
“你继续呆在这里,就会跟我一样变成婊子。”
“又以为学校的工作谁替你找的?凭她那种货色?”
阿森不好意思地说:“我攒钱买了个小的,先给阿姨用着,等以后咱们再买大的。”
他摸摸被我咬出牙印的手腕内侧,抬臂亲上去,随后拿出一样东西。
他妈妈给了我一点钱,我没有花,拿着自己和阿森的最后一点钱,买了一袋糖,十粒,我们分着吃,一人一半,阿森从来不怪我不把钱花在刀刃上,他总是宠溺我,以后要是没有他了,我该怎么办。
这下他不得不留下,他问我没有再去餐馆吧,“我怕那些人还会找你麻烦。”
他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给了一半给妈妈,另一半再分出一半交给我,说剩下的请我吃好吃的。
这个年纪的阿森已经加入了镇里炼钢๐厂,那个地方我听过最多的消息,莫过于某某操作不当断臂,被钢水浇了一身,重度烧伤。
“那阿森呢,可以这样咬你吗?”
旁้人都说我和我妈是脏婊子,不跟我玩,只有阿森对我好,我也只想讨阿森的欢喜,我老实地回答:“没有。”
未消散的雾笼罩着这座城堡一样的房子,让它看起来像暗中蛰伏的凶兽,即刻出笼。
我们被引进院子,有一株花叶茂盛的腊梅,遮天蔽日地生在院中,途径的风都变得香气扑鼻。
没来得及仔细打量,我们已经进了屋,仆人取过我们脱下的外衣,拿去挂好,又递来合脚的新拖鞋,递来干净洁白的毛巾好让我们擦拭头顶融雪。
放眼望去,整个屋子都是红木色,中ณ式风格,我感到压抑。西南角有一架三角钢琴,尽管在仆人每日勤劳的擦拭下,也擦不去岁月的细痕。
我立刻想到故事中,那位被妈夺去原有的幸福生活的夫人,不禁收回视线,不再玷污这位夫人的家。
坐在比桃花镇蛋糕还软的沙发上,妈一口口小饮茶水,仆人们训练有素,面对我们这两个格格不入的外人,丝毫没有异样。
好久一会儿才从二楼传来动静,我没有扭头看,妈整个人都僵住,茶杯磕在碟上,发出很大一声。
这场面我无法描述。
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器宇不凡,兄长那双不怒自威แ的眼似乎传承于他,而我,和他们毫不相干,我的眼是妈的桃花眼,嘴唇是和兄长不同的肉粉色,在我看来,他和刚刚那位管家并无区别。
可我还是好演技地笑了一下,像一个真正十八岁的青春期女孩,甜甜地认他:“爸。”
周先生…暂且这样叫他吧,他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却没什么感人至深的相认场面,他干巴巴地说了句:“好,回来就好。”然后径直走向沙发,忽略了失魂落魄的妈。
无非又问了些爱吃什么เ,喝什么เ一些小孩子的话题,默契地绝口不提桃花镇。
我从不知道自己有这样好的演技,强撑了一个小时,只在喝茶时,微微松懈嘴角,原来笑亦是一件难事。
沉默中吃过午餐,唯一的互动是周先生用公筷替我夹了芹菜,我笑着吃下可以榨出汁的水芹菜,讨厌的味道淋了满嘴,我不动声色地吞咽下去,灌了一大口水。
我开始想念阿森,他总会替我消灭这些讨厌的芹菜,摸摸我的头,笑着教导我不能挑食。
饭毕,我借口出门透气,给妈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
走到玄关,立刻有人递来烘干的外衣,是个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我说谢谢,并没有搭话的意思,她却亦步亦趋跟上来,和我一块儿出门。
“我是老爷派给您,陪您逛逛宅子的。”她解释,她说她叫小铃。
我不反感,静静地走出屋,她替我撑起伞,我走了两步,实在不自在,转头对她说:“谢谢你小铃,可是我想自己逛逛,你不如打着伞站在这里等我,好吗?”
她顷刻红了眼睛:“是小铃太笨,惹小姐生气了吗?”
我揉揉眉心,收回对于周宅仆人的好评价,摆摆手:“跟着我,不过不要撑伞了。”
她收回伞,喜形于色,跟在我身后。
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周先生会派这样一个性格的女孩给我,我尚未细想,就已被周宅后方一座美轮美奂的古宅所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