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许的愿都很简单,比阿森还没野心,我说想一辈子待在桃花镇,每年都可以有糖吃。
乡间有一种花树,半人高,开密密麻麻,一匝一匝的白花,我闻过,不香甚至有些臭,但是蝴蝶爱闻,最常见的白蝴蝶围了满树,偶尔一两只黄蝴蝶来点缀,我想捉一只,阿森会阻拦我,这是他为ฦ数不多的不许,他说这些蝴蝶生活在田野间就很好,不要让它们失去自由。
她不许我擦,仔仔细细,用她那双桃花眼穿透我,估量我的价值。
“把头发留长,不许再剪。”
从一开始最简单的“你,我,他,它”,到后来的“春眠不觉晓”,我们还胡画,八只脚的鸟,四只眼睛的鱼,笑得乱作一团。
阿森在我的教导下,也开始识文断ษ字。每每下工,我们窝在他家大厅,在擦拭干净不显油腻的餐桌上,铺着纸张,头顶是昏黄的灯光,门扉紧闭,偶有疾风划过,呼呼啦啦。
当夜,我沉入梦境,我和阿森唇舌交接,他的手划过我身体每一个角落,正当我要有所回应,一个声音劈来,阿森不见了,继而,条条毒蛇缠绕着我,男ç人骑在我身上,性器深深嵌入我身体,骂我婊子。
“阿森,天冷,快熄火睡觉吧。”他妈妈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阿森笑了,即使被打成猪头,也不影响他的好看,头发软趴趴,半长刘海ร遮住额头,我再没有见过比他眼睛还要清澈的,恍若一条小溪,淙淙流过,望进去,便得到洗涤,因此,他一笑,好像整个桃花镇的花都开了。
那颗糖,有一层漂亮的糖衣,太阳一照五彩斑á斓,彩虹一样,糖也甜,甜到心里,我咬下一半,另一半给了阿森。
我隔着铁ກ栏杆亲吻阿森:“我会回来找你的,我们会再见面。”
这是我被捉走,离开桃花镇前最后和阿森的说的话,得到的是阿森凄然一笑,和一句几不可闻的“我等你”。
妈显然很生气,她抡起胳膊,想抽我一巴掌,可惜她不能,但她知道怎样折磨我,她拎下我的箱子,冷哼一声。
那ว些照片,画,书,一切关于阿森的东西倾倒眼前,她一样一样扔出来,落在没有消เ融的雪堆上,像一棵漂亮的圣诞树。
“不。”我惊声尖叫,却挣脱不开壮汉的铁臂,我尝到嘴里的血腥味,那ว些画ฑ被撕裂,幻化成另一场雪,飘落心头。
妈一挥手,我被放开,冲向一地凌乱,只剩ທ一本书完好无损,妈对壮汉说:“来不及了,先走吧。”
几个人提着我上车,我忍住不流泪,抚去书硬纸壳上的雪水,留下不可磨灭的水渍。
引擎声阵阵,车发动了,我睁大眼,看飞速往后的村庄人群,誓要牢牢记住来时的路,我答应过阿森会回来找他。
隐约间听见阿森喊我的名字,朝后看,真的是阿森,他大步追来,手里挥舞着什么,可是怎么追得上。
我摇开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带着哭腔:“阿森,别追了,快回去吧,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那人影逐渐变成一颗黑点,再后来,消失不见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我终于被迫离开了我的阿森。
瑟缩回车内,热泪干涸在面颊,妈冷眼看我:“多哭会儿,哭完你就和这儿没关系了,你到了你那个ฐ便宜爹面前,要是敢提这儿一下,我让你永远见不到你的好阿森。”
这是妈原本的面目,蛇蝎美人,我此刻明白我踏上的是怎样一条路,繁华险恶,离在桃花镇的日子相差万里,她甚至要斩断我和这儿的关联,怎么可能呢,我在这儿生活了十八年,每一寸皮肤,每一段骨头都浸着桃花镇的气息。
我抱着《我与地坛》,里面有我塞的那张偷亲阿森的照片,妈的话让我明白也许今日一别,再见已是难事,我的傻阿森却还在等我。
昏昏沉沉中我睡过去,那个曾做过的噩梦逐渐明朗,那双掐着我脖子,骂我婊子的手的主人,一张俊脸穿过迷雾,我看到他玫瑰色的唇。
此刻我被喊醒,周围景色已变换,满目陌生,妈带我进了一家宾馆,我们在里面稍作歇息,主要替我换了行头,耽搁了一个小时,再出来,我又是全副武装的公主。
下午六点的飞机,如果当时我稍见过世面,我会听懂这是一班从哪里飞往哪里的航班,可天可怜见,我不过空有一副皮囊。
一副为我妈所用,换取她荣华的皮囊。
我对头等舱没有丝毫兴趣,妈却像久违的老友般,颇有感慨:“当年逃过来,哪有头等舱坐,给几个人干烂了才换了一张三等船票,一群人又脏又臭,到处是馊腥味。”
她感叹她的,我盯着窗外一大片云层,想起今天飞奔来的阿森,现在阿森该下工了,今天没有我的陪伴,夜晚会不会特别难熬,看到月亮会不会好一点。
不会特别难熬的。我安慰自己。
不仅没来得及告别ี阿森,连阿姨ถ,我也没有好好拜别,思及此,我的心又蒙上一层灰。
经过不知几个小时的飞行,我们落地,来接我们的是一个身量极高,皮肤瓷白,那和阿森全然不同的男性气息,让我全身的细胞都在抗拒,不可否认,他是耀眼的,可那ว几乎太阳般的光芒刺痛我,让我只想逃离。
很久以后回想起来,原来和周朗的初见,便让我这般不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