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宁看得有些压抑，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听得哥哥在下面问：“怎么样，能看见吗？看见什么了？给哥哥说说。”她便换了笑容，对端宁说：“看见了，有很多宫女和太监，那些宫女有的穿红，有的穿绿，不过看着没几个是长得漂亮的啊。”端宁笑骂：“小丫ฑ头，你看这些做什么？快看皇上是什么样儿的？那ว些跟着来的将军们是不是很威武？”淑宁又抬头去望，摇摇头：“我没看见皇上的车驾，应该已经过去了，咱们来晚了呢。咦？是官军！后面是随行军队的仪仗！哥哥放我下来，你自己看看！”
端宁与淑宁来到大街上，却无法挤到人群前面去看，人家也不给两ä个小孩面子，丝毫没有让出位置的意思。端宁就对妹妹说：“这样不是办法，不如哥哥托你起来，看你能不能看见？”说罢就真的抬起妹妹，让她坐在自己้肩膀上。他自小练习骑射，身体也壮实，这样做起来毫不费力。
春杏望着雪花说：“今年风特别冷，还想着这两天就该下雪了，果然下了，只是新做的棉衣还在裁缝那里没送来呢。”淑宁拉了她直接往上房走：“额娘那里必定要开始忙了，我们去看看能帮着做什么เ。”
淑宁想了想，摇摇头：“如今鸡蛋不容易买到เ？一人一个太多了，不如和面时打两只在里头，面也会更好吃。要配菜的话，到街角去割两斤卤牛肉？上回阿玛不是说了那ว家的卤牛肉好吃？”春杏也爱吃那肉，高兴地点头道：“使得，我这就去买。”却被淑宁拦住了：“我们去和面，虎子哥和阿松闲得很，叫他们去买。”春杏笑笑就出去叫人了。
灯熄了。
张保晚上看过信后，并没有让兄长帮忙调职的打算：“如今在奉天正是立功的好时机，起码也要做完这个ฐ任期再说。大哥大嫂的好意我们心领ๆ了，但我还是相信能凭自己的真才实料得到升迁的机会。”佟氏也同意：“夫君说得极是。做完这一任，夫君的评语定是上优，到时再谋好缺，就易如反掌了。那么เ妾身就回绝大嫂好意。妾身已经在打点贺侄儿婚事的礼ึ物，最迟后日，就让来人带着信和东西回去。”张保点点头。
那媳妇子看佟氏一脸吃惊的样子，忍不住有几分得意：“这可是京里如今最盛行的款式，咱们二姑娘真真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儿，这样精美的衣裳๙，难为她怎么เ想出来的？这可不是那些式样简单的外套斗篷什么เ的，谁穿出去都一个样儿，这样的衣裳最是挑人，气质不好、不够高贵都衬不起呢。”她偷偷望了佟氏一眼：“只有主ว子们这样的尊贵人儿，才配穿这样的好衣裳呢。满京城里的千金小姐，也没一个穿得有我们二姑娘好看。”
这两件衣裳，不但样式别ี致精美，造价更是不菲，单看这点缀的花饰花边蝴蝶结，就要花费大功夫去做，那ว些做扣子的珍珠，更是粒粒浑圆饱满，单只这一项ำ，少说也要上百两。
今年奉天府收入丰足，府尹大人要做善人，以此换取政绩，怎么会有人说不好？说不定上司得了嘉ล奖，还能给底下人带来些好处呢，万一没得好处，反吃了挂落，反正是府尹大人的提议，也不会怪到เ他们头上。有鉴于此，不但众人都齐声附和，周府丞还提议，在城里找几处无人居住而又还算结实的房屋，收留无家可归的乞丐等人，每日些粥水被铺，然后在固定的日子里召集大夫向穷人赠医施药，那就更稳当了。
家境比较好的人，可以借用这种种外物抵御寒冬，但身无余钱的穷人又怎么เ办呢？
“承妹妹吉言。上回你见了我那个绣了蝴蝶蜻蜓的荷包，不是很喜欢吗？我做了一个ฐ给你，就当谢礼。”周茵兰拿出一个ฐ精致的荷包来，塞进淑宁手里。
“好得很，自从妹妹告诉我，不要总是待在房里，应该多在园子里走动，我就天天都走上两ä刻钟，虽然有些累็，但如今身体好得多了，每餐都能吃下一大碗白饭，算起来已经有半年不曾请过大夫了呢。我爹娘都高兴得很。”
佟氏原本听头一句话时脸色有些白，听到เ后头已是忍不住掉下泪来，连忙接过杯子，微微侧了脸，抿了一口酒。等她回过脸来，已把泪痕都擦净了，强忍着露出个笑脸来，对张保说：“都过去了，日后再不许提起。”
他突然提起旧事，佟氏听得红了眼，呜咽着回答说：“大节下的，说这些做什么เ。”
眼看着冬衣将近完成，小桃舍不得刘ถ婆子走，正唉声叹气时，突然传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富查家的穿越小子，闹出一件真正的大事来了。
富查刚在衙门里过了两ä天安生日子，忽然觉同僚都对他一副同情的模样，抓住两个ฐ好友细问，才知道自家小儿子的丑事传得全城都知道了，顿时气炸了。他素来是个ฐ要强的，小时在王府里就不愿做小伏低，因此不讨人喜欢。离开王府以后，他立心要出人头地，好给王府的人瞧瞧。他本领并不算出众，熬了这许多年，才有了一点成绩，在同僚中，还算受人尊敬。这次小儿子闹的笑话，让他多年积起的好名声化为乌有。想到说不定王府那ว边已经知道了，背地里一定在嘲笑他，就受不住，差也不办了，向上级告了假回家，恨恨打了小儿子一顿ู，又在家人中ณ选了一个可靠的丫ฑ环，要她天天跟着小儿子，不许他再胡闹。
佟氏只得依言给京中回信，只是遣词用句婉转许多。
虽然张保夫妻有些冷淡，但京中ณ伯爵府里，还是有人热心得很。大奶奶那拉氏每个ฐ月都会有信来，讲述府里生的大小事体，说说京中ณ流行的玩意儿，或是八一八城里流传的花边趣闻之类的，佟氏不好意思太过冷淡，便也时不时地给她回信，说说家长里短和别人的八卦，有时也送点吃食或小玩意儿。总而言之，三房与大房之间的关系是渐渐好起来了，不但两位奶奶常有信来往，连大爷晋保，有时也会与三弟通个信。
四月的时候，府衙里就有人传言，府尹大人近期就要高升了！玉恒出外见人时，脸上也常带着笑，属下众官员就纷纷议论，说只怕传言是真的，顿时人人心绪不稳。上司高升，意味着两ä种情况，一是有得力属下也会跟着升上去，二是会有新า任上司来到。无论是哪种情况，他们都得关心关心。
不久，张保收到เ长兄从京城来的信，得到最新的消息，玉恒即将升任户部侍郎，兼任顺天府尹，听上面的风声，似乎ๆ他还能从奉天属官中提拔一个人上去继续辅佐他，只是这个消息还未最后确定，说不准。
这一消เ息很快就在奉天府内传开来，更有人打听到现今顺ิ天府里还有一个同知的空缺，这样一来，周府丞的机会就大大减少了，而秦同知的机会就增加了。秦夫人在外人面前得意洋洋，甚至已经在打算进京要带什么家俱，哪些东西可以丢掉了，连两ä个女儿以后在京里跟什么人家结亲的事都跟人说起，只差没在脑门上写明“我们要高升”这几个ฐ字了。府衙里几位通判、经历之类的小官都在窃笑，暗地里钻营不断ษ，连跟在府尹玉恒身边的几个师爷也蠢蠢欲动，衙门里气氛怪异。
张保其实也是一个热门人选，只是同知这个ฐ位置未必能吸引到他，他一直都认为ฦ在治中任上期满以后，有机会凭着好评语升上四品的，同知仅是持平而已๐。但是能ม回京的诱惑又使他舍不下这个机会，因此一直在患得患失。
佟氏跟他商量过，能回京固然是好，但顺天府是清水衙门，又容易惹事上身，更要紧的是，在伯爵府眼皮子底下做官，只怕要搬回去住了，两ä口子已经习惯了当家作主，又不想受约束。正因为ฦ夫妻俩对这个事都不是太热络，因此在别人眼中，就觉得他们居然不为回京享福的机会心动，实在高深莫测。
玉恒很快就正式接到了圣旨，但来颁旨的钦差却对属官的升迁一事不置一词，玉恒也没有明说到เ底要带哪个人走。底下人议论纷纷，说这回秦同知怕是好事落空了。秦夫人心急如焚，带了一车绫罗绸缎和金银财宝，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往玉府闯，结果没说两句话就被人扔出来，玉夫人还一脸正气地到大门口喊道：“我们家老爷清正廉洁，绝不会收受他人贿赂，秦夫人还是请！”哼哼两声，甩手进门里去了。留แ下秦夫人一个ฐ在街上，没觉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是嚷嚷着：“清高什么，哪个ฐ做官的不收钱？你骗谁呀？”
这个笑话很快又风靡全城，家家都在嘲笑秦同知摊上这么一位活宝夫人，秦同知又告病了，不敢出来见人，只是他们家府里常常传出河东狮吼，路过的行人都会心而笑。
玉恒是急急上任的，他走后，政事暂由á周府丞替管，等候新任府尹的来临。不过十来日，就来了一位伊桑阿大人。不过这人对于前任留แ下的功绩不太看得上眼，训话时也是冷嘲热讽。众官员中有人打听到เ这位大人是索ิ相一派的，与前任府尹玉恒向来不是一路，都在担心以后的日子难过了。
第一个倒霉的就是秦同知。他夫人当日在玉府门前说的“哪个做官的不收钱”一句话，被伊桑阿拿住把柄，指责秦同知收受贿赂，又意图行贿上官，常常告病，其实并无疾患，这就是欺骗上官、疏ຕ于职守。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但新府尹要立威แ，他只好自认倒霉，又因为ฦ他的夫人不会做人，使得其他同僚都与他疏远，危急之ใ时，连个替他说情的人都没有，无奈花了一笔银子，才算脱了罪，官职是不保了。他被撤职那天，写了一封休扔到他夫人身上，不顾她在那里大吵大闹，连女儿也不管了，带着随身行李去找那ว个下堂妾，带着妾和儿子，匆匆离开了奉天。
后来只听说那ว秦夫人在他家大门口哭骂了一天，人人都争相回避，以往跟她常来往的那ว些人也避之唯恐不及。她在家中嚷嚷着病了，过了两天衙门里官差来赶人，说她们住的房子原是分配给属官住的，不是私产，她无奈之下，只能哭着闹着，带着两个ฐ女儿和几个下人回乡去了。
虽然秦同知不得人心，但落到这样的下场，也令其他人感到เ心寒，做事小心了许多，害怕被上司抓住把柄。城里的官员中，唯有带兵的肃春阿佐领ๆ不卖新府尹的账，他新า近升了参领，与府尹同阶，女儿也不日嫁给当权的宗室，别ี说伊桑阿一个ฐ小小的奉天府尹，连城里的各大王府，也很给他面子。
淑宁在肃大小姐出嫁前，去探望了她一次，送上几副绣品当作贺礼。回程时她与周茵兰同行，见周茵兰眉目间有些忧郁๗，便问是怎么เ了。周茵兰苦笑道：“好妹妹，如今云珠姐姐是要出嫁了，只怕我们不日也要分别ี呢。”淑宁忙问是怎么回事，她答道：“我父亲任期将满，马上就要回京述职，只是不知这一走，以后还能不能再跟妹妹见面了。”
淑宁也感到几分难过，但此时只能安慰她道：“姐姐不必担心，以后一定能再见面的，我们也可以通信呀，再说了，时间不还没到么？”周茵兰勉强笑笑，低头不语。
淑宁回到家，连大衣裳也不及换，就冲到上房跟母亲说起这事。佟氏叹息一声，说：“这事额娘早已知道了，周夫人也跟我提过。你阿玛也很不舍呢。”然后就不再说话。
淑宁自回房去郁闷，却不知佟氏私下跟张保说起这件事的始末。
佟氏问道：“妾身见周家夫人眉目间有几许忧虑，难不成这也是那位伊桑阿大人在对付玉恒大人留下的属官吗？”
张保摇摇头道：“谁知道呢？周兄任满是事实，听说今年我们的评语都不会好呢，等他回了京，又怕索相一党的人会在暗地里做手脚๐，他没法获得好缺呢。”
佟氏吃了一惊：“周大人又不是什么要紧官职，索相一党的人何至于此？夫君明年也要任满了，到เ时我们怎么办？”
张保无奈：“只好见步行步了，我们家到底不是一般人家，想来他们不致于嚣张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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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暗涌
肃大小姐出嫁后，肃春阿参领也很快改驻天津，离开奉天了。城里几个王府的人，都不愿被卷入朝中争斗，只要事情不惹到他们身上，就只是明哲保身。奉天城里的气氛越阴沉。不久，又有一位与前任府尹玉恒来往密切的官员被查出不法事，在某个京里来的人的干涉แ下，才勉强保住功名，以告病的名义离开了官职，带着全家老小回乡，等待着日后起复的那天。有些官员心生怯意，纷纷屈服于新任府尹。
玉恒之ใ前所颁布实施ๅ的许多受到好评的措施，按理说是应该继续延用的，但不知为什么，那位伊桑阿大人似乎与他有仇，恨不得把他在奉天留下的一切都抹杀掉似的。他没有明目张胆地直接废除那些措施ๅ，只是借口需要修订，就搁置了，至于什么时候修订完，他手下的人只说是无可奉告。
城门外的马车安置所和城门口开出的公共马车，都被他大大提高了收费标准，然后又以“扰民”为借口，取消เ了城内马车登记编号的规定，这样一来，初步建立起来的公共交通系统算是化为乌ไ有了。
只有安置贫民和乞丐的措施，他出于对个人官声的顾虑，保留แ了下来，但给予这些人的待遇却差了许多，每天只供给一餐稀粥，馒头是想都不要想，于是街上又渐渐出现了乞讨的人。
对于这种事，张保和周府丞等人都唏嘘เ不已。过去数年所做的一切，如今就好像镜花水月一般，他们觉得心痛、觉得惋惜，但伊桑阿是索相亲信，再多的不满，都无法动摇他的地位。朝中传来的消息，索ิ额图与明珠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两ä派斗争已日渐白热化。保持中立的陈良本和佟国维两位大人，前者已๐经成为两派共同的眼中ณ钉，后者只能夹在中间和稀泥。他们光是顾着应付朝廷上的事就已经应接不暇了，哪里来顾ุ得上这关外的奉天城？
淑宁平日在家中也对这些事情有所耳闻，有时张保跟佟氏谈论时会提起，有时端宁也会从朋友那里打听到เ些东西。她只是不明白，用这种极端的方แ式抹杀前任的功劳，这位新า任府尹大人是不是脑子烧坏了？玉恒在任上做得好好的事，朝廷都有嘉奖，你一来就统统废除掉，这不是在说朝廷奖错了么เ？万一有一天，皇帝知道了，说不定会骂你是在妒忌贤能，就算不是，起码也会套你个ฐ无能的帽子。前任把乞丐都解决了，结果你一来，乞丐又出现了，不就正好成了你无能的证据么？
当大官的人有时也很笨，对不对？
不过这也应该是以后的事了。对于淑宁来说，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肃云珠出嫁后，有两ä家的小姐也相继离开，然后，周家回京的日子也定下来了。
淑宁特地到周家去告别。因为街上不如从前安定，佟氏特别嘱咐让老伍头驾车送她去，跟随的人除了春杏，还有秋菊。
秋菊最近个把月来十分安份，似乎已经从打击中恢复过来，有时别人说笑，她也会跟着附和两句，做活也用心了许多。佟氏赞了她两ä句，又见她来了以后就没出过门，于是特许她跟着去周家，算是散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