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帮你收拾房间，看到你包袱里郁老宫主的衣服，便瞒着你把葬在这儿了。”岑惹尘正色道，“你自从逃离了归一宫之ใ后，都没有机会拜祭过你父亲吧。”
终于二人的步子停在一个小土包之ใ前，上面立着一块简单的木质墓碑，刻着一行不算精巧的字——“江湖英杰郁之娄前辈之墓”。
杨元青一怔，不知是恼是恨还是被戳着痛处，手下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对。”杨元青总觉着像是自己也再被惩罚着，“我不会杀你，我会慢慢折磨你。”
胥隐衡只得一愣，虽然不指望她泪流满面地感激救命之恩，只独独没想到一介弱女子会如此反应。
冷秋凉自然是不明白这些因由的，更不会知晓眼前的救命恩人就是夺其一家数十口性命的奸邪ิ之徒。
待伙计离远了些，郁寰匆忙环顾四周，隐隐的一阵不安，趁着没引起什么注意便背对着门匆匆向楼外退去。怎料未行几步就听闻身后暗器之声，一个侧身躲过，倒是倒霉了前面一名四十来岁的男子捂住肩膀倒下不断呻吟着，人群立刻骚乱起来，谁还顾得那夭桃秾李的未央姑娘。郁๗寰知门口有人，想要全身而退只怕免不了一番打斗ç，于是干脆冲入楼中混于人群里，想要再找个空当从窗户翻出去。
“公子，楼上坐席里有位爷想见您。”
“还不是因为你。”郁寰愤愤剜了一眼说话的人。
容子寂听罢拍打马身加快了度：“何况一个多月后还要赴武林大会。”
容子寂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垂下的糖葫芦：“你呀，也就和你爹有关的事情才能正经起来？”
“无论重逢与否明天都必须要离开东都，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男子扬了扬唇角，摁下郁๗寰手中的酒壶：“你好像已经醉了。”
“不敢不敢。”男子一边打趣着，一边继续喝着烧酒，“姑娘女中豪杰，小的哪敢小看姑娘。”
我觉得我都要笑了，为了我欺师背祖不是真心，为ฦ了我孤闯凤凰谷不是真心，为了我差点死了好几个轮回不是真心，为了我抛去世间三千繁华统统不是真心。
所以那一刻他拿剑对着我的时候，我只觉着眼前的深渊万丈红尘漫漫都颠倒了过来。
岑惹尘听闻这话像是心里被毫无征兆地刺了一下，这些日子仿佛已经走进了她的心，却无论如何都打不开她心里尘封的匣子，甚至无力抖落附于其上的满目尘埃。她好像随时与自己้相伴，又好像处处拒人千里。
郁寰倒是没感觉出对方内心的波澜：“对了，问你个事。”
“什么事？”
郁寰漫不经心地答道：“关于你都过了弱冠还未婚娶的事。”
岑惹尘一听起了几分兴致，又想往常一样没个正经道：“怎么？你觉着自己也到桃李之年了，和我男未婚女未嫁特别登对？这个我得考虑考虑啊，你这也太突然了，我还没”
“你瞎想什么呢？”不等他自言自语完，郁寰又是用胳膊肘狠狠给了他一下，“谁跟你男未婚女未嫁得？”不知觉中面色却已慢慢红润了起来，声音也小了几分。
岑惹尘一见她这幅模样，嗤笑出声道：“那你脸红什么？明明就是你自己太容易叫人误会。”
郁寰尴尬地转了转眸子，高声道：“够了！我说正事呢！”
岑惹尘见状迎合道：“你说，你说。”
郁寰又是假装淡定却毫不自然地眨了几下眼：“我那次和你说到这事儿的时候，你说心里已๐有一个两厢情愿却经久未见的女子？”
“嗯。”岑惹尘面色变了几分，只低声答应下也不多说。
郁๗寰看他反应心里暗自一沉，试探着问道：“那ว你为何没与那女子长相厮守？”
“都是陈年往事了。”岑惹尘吸了一口气，叹道，“那时我还少不知事呢。”
郁寰也不说什么，只巴巴地望着他，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我少时体弱多病，父亲为了救治我尝试了诸多古方，可惜都未果。后来遇到一位游历的江湖郎中，告知我父亲我自出生便火气甚旺，因是始终没有对症下药，才一直多病难医。”岑惹尘慢慢回忆起来，“那郎中说他有一法可以助我调理身子，不过定要按他的法子每日按时用药，持续四十九天。不然，就会内火难息，感觉胸腔内像被火灼伤一样痛苦难耐。”
郁๗寰像听奇闻异事般的认真点头。
“我父亲便答应下来，我也一直按他的药方服药，果然身强体壮了许多。”岑惹尘顿了顿，“我父亲是个武将，后来便带兵上了战场，怎知却久久未回，沙场上也丝毫没有音讯。我为了不让我娘担忧便请命去寻找我爹，谁知途经一片山脉之时迷了路，在那里难分时辰，也因此耽误了服药，结果当真如那郎中所说的像是一把火烤着心口，着实痛苦不堪。我在山里艰难地摸索ิ了两日，也煎熬了两日，直到她经过那里。”
郁寰侧着头问道：“她就是那个女子么？”
“嗯。”岑惹尘点点头，“那里荒郊野岭，根本无人居住，我都几乎要放弃生还希望的时候，她竟然出现了。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彻底哑然，那女子真是惊为天人，美奂无双，我这一生都再没见过那ว么เ风华绝代的姑娘。她一测我脉络，就知我服用的药方，还助我暂且脱离了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后来她带我去了她住的地方แ，她说她是个ฐ孤儿，从小和她师父相依为命，她师父就是传说中性情诡异来去无踪的鬼医风万谷。”
“鬼医风万谷？”郁๗寰一惊，不成想那个女子还算是有几分背景，“他不是销声匿迹十几年了么เ？
“是，那个ฐ女子告诉我，她母亲怀胎数月，孤苦无依，正是风万谷救了她。谁料é她母亲生她之ใ时难产而死，即便是名誉江湖的鬼医也束手无策，那之ใ后风万谷便大受挫折，隐匿山野，独自将她养大，还传了她一身医术。”许是回想起那个姑娘颇็为感触，岑惹尘不自禁地带了分微笑，“我的病一直难以根治，她便十分着急，可惜了她师父前去罗漫山做客，一时回不来，她也对此束手无策。就是那几日，我与她暗生情愫，只是我急着找我父亲，便欲早早离开。她无奈之ใ下告诉我她还有一个方法可以帮我，只求我寻到父亲之后可以回去找她，我便应下了。后来我只记得我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时她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桌上的一块玉佩，还有她留的一张纸条。”
郁๗寰听得出了神：“纸条上写的什么？”
岑惹尘叹道：“秋风不度离人恨，别ี去万里任君行。莫忘青山花深处，琼瑶寄情盼归音。”
郁寰点点头，心里有几分空荡，嘴上倔道：“她对你真是一片痴心。”
“嗯。”岑惹尘若有所思，“那块玉佩我也一直带着，上面刻๑了八个字‘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我之后才想起来我和她相处多日甚至都未问过她的名讳。”说罢停了停，侧过脸满目温情地望着郁寰：“所以我认识你第一日，就急不可耐问你名字。我是怕，也错过了你。”
郁寰听罢暖暖地笑了开，俄顷意识到自己双颊又烫了起来，便赶快岔开话题：“那之ใ后，你就一去不回了？”
“当然不是。”岑惹尘理直气壮起来，“我离开战场之后立刻回去找她，谁料人去楼空，早已物是人非。后来我又去过好几次，也用各种渠道打听过她的消息，可惜都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郁๗寰抿了抿嘴，没有做声。
岑惹尘怅然一叹：“我师弟以前总念一乐府诗歌，里面说‘凤兮凤兮何德之衰也。来也不可待。往事不可追也。’我有的时候就会想，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过这样一个女子，绝世独立，美奂无双，柔情似水，医术精绝，却就这样销声匿迹，连姓名都没有丢下。只给我留了无尽的前尘往事，再追不回来。”
往事不可追，来世不可待。
世间诸事本就如此荒谬而痛惜，每个人都在不断的失去中ณ追悔莫及，却只能无力地观望下一次重蹈覆辙。
郁寰闻言不知该劝慰些什么，她觉着自己有点自讨苦吃，明知这番话会割伤心扉深处的柔软之境，却还是非要一探究竟才肯罢休。
片刻的沉默与伤戚之后，还是郁寰先挑开了话题：“那你后来为ฦ什么会去昆仑派？”
“我爹说朝堂纷扰，终日只能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岑惹尘漠然答道，“我的四个兄长都入朝为官，他不想我再步他后尘，只求我平淡安宁一生，于是便在我病愈后将我送到昆仑派。”
正是说话之间，却听到เ郁寰紧张地低声唤了一句：“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