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明远则语气诚挚：“自从我和定安同志主持梨城市委和市政府的工ื作以后，自信两个人配合得还不错，可他做这么大的决定，竟然不跟市委正式地打招呼，也不拿到常委会上讨论一下，那天就是在楼道里跟我简单地说几句，我当时也没有表态，可定安同志就真地干起来了，市委这边议论纷纷……”
杜锟点点头：“我听说了。”来明远有些意外：“定安同志事先跟您商量过了？”
卢定安反问：“你们想从市里拿到多少钱？”会场上立即静了下来，一时没有人能听得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卢定安又补充了—句：“如果市里有足够的资金，分给各区建委盖房子就是了，还把你们招呼来干什么？”
袁辉有意说给钟็佩听：“听听人家多有气魄！”钟佩没有理他，兀自开口了：“市长，我说吧？”卢定安：“好，红庙区。”钟佩气质沉静，说话低调：“我们是工业区，那些四十多年前的工人新村，早就成了旧村、破村了，实在是不能住人了。刚才市长说，这些旧平房是我们政府欠下老百姓的一笔账，一点不假，我们区欠下的是建设我们这个国家的工人阶级的债。刚ธ解放的时候，咱们梨城的第一任市长，对工人们说，我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该恢复战争创น伤了，可是还得拿出大批财力抗美援朝，国家经济面临ภ着严重困难，只能ม给你们盖这些简易的平房当宿舍，先暂时住着吧，十年后推倒重盖，盖大楼！到了社会主义แ社会，楼上楼ä下，电灯电话！十年以后，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国家又进入困难时期。到了第二个十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是砸烂和毁坏的运动，不是建设的时期。一耗就又是十年，现在已经进入第五个十年了，这笔债该还了。我们区应该改造的房屋面积是1้万平方米，我对所需的资金心里没有一点底，能在七年里完成就不错。”
金克任看看他，没有搭腔，也算是默认了他的话，两人一块儿转身进了楼。在他们身后又有一辆汽车开进政府大院，从汽车里下来的是杜锟，须斑白，却面色红润，深目高颧，腰挺背直，仍然带着梨城顶尖人物的沉重威แ仪，由秘书搀扶着进了楼。
夏尊秋上了汽车，轻快地消เ失在大门以外。杜华正咂咂嘴。
“哦……”卢定安嘴里一出这个声儿就等于是下逐客令了，简业修想起刚ธ才自己进门的时候卢定安就是用一连串的“哦”把在电话那ว头纠缠他的人给打了，赶紧告辞，逃也似地离开市长办公室。
筒业修不尽兴，还想跟卢定安再多谈一会儿关于自己这个ฐ报告的事，但看到เ卢定安改了话题，眼神开始分散，他知道自己้该走了，便站了起来：“快好了，我想这两天就让他老人家出院。”
他进了里间，关灯躺到เ床上——在中ณ国看一个ฐ官员有没有实力，或者说是势力，就看他的办公室装备：一类官员的办公室里会带一间卧室和功能齐全的卫生间。简业修级别不高，但建委有实力，他的办公室里没有卫生间，却分里外两间，里边的小间里摆着单人床，供他中午休息或晚上加班回不了家的时候睡觉。他舒舒服服地躺下，睡意却没有了，浑身躁热，难抑，体内似有波浪起伏，一阵阵涌上来……程蓉蓉是怎么回事？在这次修改报告之前他还真没有特别注意过这小个子姑娘，她正式的职务是河口区建委办公室的机要员，负责收和保管文件，身材娇小，长得肉鼻子肉眼儿，全身都肉肉头头，在建委的女人堆里算是丑小鸭了，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人，一贯地不声不响，即便说话也是温声温气，柔柔和和地乐于听从所有人的指使。在任何一个ฐ单位里都是一样，你只要好说话，支使你的人就特别多，各科室有打字的活儿或其它一些零七八碎的活儿就都找上了程蓉蓉，久ื而久ื之，该她干和不该干的事她都不能不干了，她如果离开办公室一会儿，就不知有多少人像叫魂儿一样在满世界ศ喊她。谁都可以支使她，也可以理解为谁都得需要她，一个最容易被忽视的人同时又被许多人所需要。这给她一种安全感和满足感，建委如果要裁é员的话不会先想到เ她。在写这个平房改造报告之前，简业修跟她说话过五句的时候大概只有一次。那是有一天的晚上，他下了课绕到建委来拿份材料，因为ฦ明天一早ຉ外出就不到机关来了。
“你别管了，快去写作业吧，妈妈来收拾。”她嘴上这样说着，坐到餐桌前的椅子上以后，浑身却忽然就像散了架，再也不想动弹。原来女人能干的动力来自家庭的亲密关系，一旦失去这份亲密，就会变得脆弱无比。她在外面扮演强悍，张扬个性，在家里却渴望能ม表现脆弱，甚至是处心积虑地滋养自己一直压抑在心底的脆ะ弱，女人最大的幸福莫过于脆弱地被男人强大的温所呵护。她就是这样来塑造简业修的，也是这样塑造了自己……在女性杂志的指导下培养他晚上离开她就睡不着觉，一年四个季度里他得有三个季度抱着她入睡，天气最热的时候也得摸着她的手才能睡得着，她亲热地嘲笑他一到เ晚上就像个吃奶的孩子……以前就是两个ฐ人吵了架，上床关灯以后她总有办法使两个人和好，而且有了吵架的刺激会更来劲，简业修说这叫“一通百通”。不管她白天多么累多么เ烦，却拥有整个夜晚的满足，使她的身心得到เ彻底的恢复。她对简业修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精细地控制ๆ着他的爱节律，他有一点不正常都瞒不过她，不可能再在外边打野食，即便有那个ฐ贼心也没有那多余的精力。她原以为把自己的一生已经设计得好好的了，谁料这一次简业修是动了真怒，竟然这么长时间冷冻她，甚至不给她想和好的机会，她快要受不了啦！
于敏真低着头让开门口，简业修出门走了。她将手里的东西扔到地上，无力地坐下，看到เ餐桌上是从外面买的大饼、火腿和咸菜，碗里泡着方便面。宁宁担心地看着她：“妈妈你吃了吗？”
双颊泛红，姿容越灿烂动人，轻声说了句谢谢。
卢定安、金克任率领ๆ着市内几个区的区长来到河口区三义แ里的街口，河口区的区长杜华正、副区长李强，还有一干人等，也刚刚赶过来，今天这个日子让所有的大小头头都不好过。杜华正迎上去，看看市长的脸色，大家都没有笑容，也省去了寒喧，只握了握手，然后就往平房区的纵深处走。他们见到的是上身光着、下身只罩着个ฐ大裤ไ衩或小裤ไ衩的男人，女人们上身只穿件松松垮垮的背心，有些年轻的女人露裸着给孩子喂奶……红庙区分管城建的副区长袁辉，年轻没有分寸，明知故问：“天气刚刚有点热，他们就这副打扮，到เ三伏天该怎么办呢？”大家心不对，没有人接他的话茬。他有些尴尬，自以为ฦ说话俏皮，想幽默一下给自己解嘲：“杜区长，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保证能赚钱，在这儿开个ฐ商店，专卖内衣内裤，一定会买卖兴隆。”杜华正只是看看他，仍然没有接茬，袁辉一脸没趣。三义แ里的人表更冷淡，不回避也不欢迎这些高级人物。水龙头前边一个外号叫“大鞋底子”的女人在刷尿盆，既泼野又懒洋洋的现出一种粗犷豪逸。在她旁边还有个ฐ女人在洗菜，一群孩子在争着洗脸冲脚。洗菜的女人骂骂咧咧：“你快懒โ得屁股眼儿里生蛆了，这都什么เ时候了才起床，晚上都干吗了？”
她还真把简业修数落得无以对，看上去也有些懊ิ悔-ๅ…一她看看屋里没有人又用自己้衣襟为简业修擦泪，状极亲密。简业修却不自在地躲开了。杨美芬检查了寿衣，叫哑巴打一盆热水来，然后又赶开哑巴๒，对业修说：“来，给简婶儿擦身子穿衣服。”
简玉朴提不起精神：“咳，你妈走了还没过七七，祝的什么寿！”简业修给老人强打精神：“越是这样越要祝寿，借您的福气冲一冲咱们家的晦气。”老人叹气：“我有什么福气，有福气还会这样吗？…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简业修吩咐姐姐收拾东西，他拉着姐夫一块去结账，有本院的医生跟着结账可以不排队，田再滑，这点忙还是肯帮的。
说来也怪，等他用车把父亲送回家，再急急忙忙赶回机关的时候，原是阴沉沉的天又慢慢放晴了，阳光分外暴烈，在烈阳下远看河口广场，如同包裹着一团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