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贴近门边，从猫眼往外看。顾衍之站在外面，手里提着一只小小的纸盒。我看清楚纸盒外围的花体标记，那是新街路口一家餐厅做的甜点。小时候有段时间我基本是一天一块，直到因为蛀牙而作罢。后来仍然时不时被顾衍之ใ带回家里一两ä块，问他时他只轻描淡写说是顺路。后来我才从叶寻寻那里知道那家餐厅其实不准外带，只是因为顾衍之才得到เ额外特权。
我那时说得信誓旦旦。可现在我所说的话做的事要比叶寻寻曾经做的残忍百倍。我让顾衍之说出这样的话。他一直都是不动声色，骄傲矜贵的样子,没有什么人奈何过他半分颜色。现今我却让他说出这样的话。
曾经这都是我们相偎入眠之前讨论的情话。那ว时我们手指交叉，唇齿相衔，低声喃喃。我想顾衍之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把它们当做一把利ำ剑。我语气认真，不是玩笑，就像是真的在感情破裂时的埋怨。
“是真的。”我的语气轻描淡写,“李相南喜欢我,ไ不比你喜欢我少任何一点。你可能觉得李相南不如你富有,他可能也没有你有经验。可是他毕竟比你年轻，你如今拥有的，他在未来不一定就不会拥有。更何况，他比你更尊重我的意见。他也更理解我。这些年很多事都是你来做决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表面上可能会很温柔，可实际上你根本不容人质疑反驳。我其实很不喜欢你这样。我其实很多想法都和你不一样的啊。可是我埋在心里的时候比说出来的时候多很多。而且，我也不喜欢你一直都这么เ忙。你一个ฐ月有很多天都在外面，会有很多人和你打交道，你分给我的时间你可能觉得已经很多，可是对于我来说，我一个人的时间更多一些。当然这并不能ม怪你，只能怪我自己้。你就当是我人不好，我没有定力，不值得你再对我费心费力。顾衍之ใ，我们离婚。”
“……”我咽了咽喉咙，虚弱状地艰难开口，“李，李相南，我觉得我有点头晕需要休息。我们还是先走一步好了……”
他的两道视线有如暴雨梨花针，几乎能把我戳出千疮百孔。我心脏一抽,立刻举起双手解释：“我不是故意的不对不是我故意的是叶寻寻故意的也不对其实她也没有故意她根本就不知道只不过她也来了咖啡店看见我坐在这里然后她就坐过来了然后你就来了然后就……”
他的手抚到我的腿窝内侧，从那里自下而上地撩拨。像是万千神经网被牵连引动，我听到自己不可抑制的呻yin。顿时烧灼沸腾的脸红蔓延到耳根。掩耳盗铃地双手捂住眼，被顾衍之挨过来，手指一根一根地亲吻。就像是可以抚慰到心脏的温存。
“……”他的手指所过之处，都像是燎起漫天大火，我勉力集中最后一丝精力，抓住他的手臂低嚷说，“管家会上来的！他会听到的！”
他轻笑出声来。胸腔有闷闷震动。我终于意识到他其实根本没听进去，根本就是在捉弄我。一下子恼羞成怒，立刻要从他的膝盖上跳下去，被他眼疾手快紧在怀里，怀抱牢固，挣扎不得。我说：“你放手放手放手！”
他又嗯了一声，这次好像有点笑意地：“还有吗？”
鄢玉微微眯起眼睛，隔着镜片审视我。过了片刻，缓缓开口：“看来你的主ว意不是一时兴起的。什么เ时候查的这些资料？”
“……”
我满脑子都是那句“他回回过来”怎样怎样，脑子里轰隆隆碾压过一样地响。还在恍惚中的时候已๐经被不由á分说拽进了一个电å梯，眨眼间就到了三楼，接着被赶到เ一个包厢前面时，我终于彻底清醒：“等等，我不是……”
我还没说完，已๐经被打断：“t城过来的顾先生是吧？他怎么了，他回回来这里哪个ฐ姑娘不喜欢他？你连他都消เ受不了你还消受得了谁？现在你们个个怎么เ都娇็气成这样，就觉得会所合该捧着供着你们是吧？你们凭什么！有骨气就别来这儿做包厢公主，既然没这骨气那就别跟我矫情来矫情去！给我立刻回三楼ä去，受一点儿委屈就往外跑，倒是反了你们了！”
我的两只手腕突然被人捉住。整个ฐ人被一股力道往前一带压在车身上。我下意识挣扎，然而没什么เ效果，眼前越挨越近的脸庞越靠过来，我努力把脸撇向一边：“等，等等！这里是外面！外面！”
顾衍之嗯了一声，摘下太阳镜，扣在我的鼻梁上，笑着说:๘“那ว我去跟你父亲说一说。”
我跟她对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把她的眼镜以迅雷之势敏捷拽了下来。
“你在教学楼里戴着副太阳眼镜做什么เ？”
他说完，找到เ手机往顾宅里打了通电话，说是要厨房里准备熬一碗姜汤。车子缓缓启动的时候，李相南在后面说：“杜绾，你回顾宅去住了？”
我闻言手一抖，捧着的顾衍之ใ的杯子差点跌出去。立刻๑强作镇定去看顾ุ衍之，心中默念他千万别ี问我提过他什么内容之类的话，后者把湿毛巾丢â到一边，嗯了一声，说：“杜绾在家里没有提起过你。”
我哦了一声。停顿了一下，又说：“你怎么会有这座房子的钥๓匙呢？”
我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顾衍之罔视我的回答，脸上仍旧ງ殊无笑容：“杜绾，回答问题。”
他没有动。眼神冷峻地看我半晌，那目光沉甸甸地。突然他开口：“为什么要吞安眠片？”
我感到เ面前的人有片刻๑顿住。
他轻笑了一声，很快不再言语。他的右手随意搭在身侧，被我抓住。我找到他的手心，在那里轻轻勾了两ä下。
他沉吟片刻，这次语气有些调侃：“不是因为有你喜欢的人在高年级？”
叶寻寻曾经就鄢玉顾衍之楚煜江燕南几人的强势与弱势对我进行过深度剖析。其中ณ指出，在他们这群人里，顾衍之ใ是最不容易被蒙骗住的人。这主要的原因是在于他从小就是他们这圈人里最会蒙骗别ี人的人。正所谓佛看人皆慈悲，魔看人就都邪恶，顾衍之旁้观其他人耍手段的时候，大抵心里都在揣着悠悠一种这都是我玩剩ທ下的怀旧感觉。因此如叶寻寻这般比较会蒙骗别人的人，也只敢蒙骗蒙骗鄢玉，轻易不在顾衍之面前动手脚。并且她还严肃建议过我，指出我最好不要动心思，若是不得不动，需瞻前顾后，徐徐图之。并且最关键的是考虑好失败后可能承受的所有后果。
“有什么不好的。她又不是我的谁。”叶寻寻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不过话说回来，杜绾你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乖……”
“亲口承认又怎样？结婚了还能ม离婚呢。”叶寻寻一脸不以为然，“我猜顾ุ衍之一定是被什么事情弄得烦了，才拿叶矜做挡箭牌。要不就是顾衍之ใ被叶矜缠得烦了，这才来一招釜底抽薪。要不你就等着看好了，不出两个月，肯定分手。”
“你让人省点儿心行吗？”
我心想你要是连输的时候都没有鄢玉为什么还跟你赌，难道他真是神经病不成。一面问：“你今天怎么เ没去学校呢？”
耳边一声闷哼。随即听到เ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想去哪里？”
我越跑越快，急得想把行李箱丢â出去。这一想法终于在临ภ近旋转门口的时候如愿以偿，我只觉得脚下被鞋带一绊，下一刻行李箱就真的脱出手去。
“……”
“……”
“……”
我瞪着他：“你想干嘛ใ！”
“那怎么办呢？”他说，“我给你订今天晚上的机票，回来好不好？”
我想我可以猜到他此刻的小动作。必定是搁下了手中ณ钢笔，单手撑着额角，眉眼舒展开，仿佛有些温柔的意味，面容带着些微浅笑的模样。
我来过这里许多次。熟悉到เ可以说出这里方แ圆百米之ใ内的植株数目。然而这一次我没有进去。只是坐在大楼对面的咖啡店中，从上午七点一直呆到下午五点。顾衍之ใ每天来公司的时间不确定，从早上七点到下午都有。而今天他在九点半整的时刻๑抵达楼ä下，依旧是风衣衬衫的模样，进去大楼之ใ后，没有再出来。顾衍之的楼层在顶ะ层，我需要抬头很高才能ม看到。
对于如今的我来说，时间是一件十足奢侈的消耗，然而同时又很廉价。我坐在店里，看外面的人。这里是t城的中ณ心街区，街道上的每一个ฐ人都步履匆忙眉心微锁，可能是在为一些小事或工ื作而烦心，也可能ม是在为ฦ将来的自己做筹谋划ฐ策。
人活着是一件很美好的事。这样的想法很多人都有。然而只有在特别感受到生命像为数不多的沙漏，一点点在倒数的时候，它才会格外鲜ຒ明。鲜明到感觉得到心脏ู的每一下跳动。像是迎接死神的沉闷节拍。
我托着腮一直到เ中午十一点。大楼底下缓缓驶近一辆红色车子，停下后，叶矜走了下来。
她穿着一件淡红色的裙子，手里拎着一只保温盒。笑着向前台的接待小姐问好。举ะ止谦逊有礼ึ，微笑恰到เ好处。
叶寻寻曾经提到เ她的这位堂姐除了死心眼之外，没有其他什么เ太坏的毛病。甚至爱好比叶寻寻还要广泛。这一点让叶寻寻很愤怒。叶矜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放在古代便是名门的大家闺秀。并且除此之外，叶矜连针织和厨艺都很精通，而且最后一样尤其精通。叶矜不轻易下厨，然而每一次下厨，必会得到เ百分之百称赞。连叶寻寻这种几乎没称赞过人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叶矜做的那ว道猴头菇简直是人间美味之一绝。
然而我还是觉得愤怒。
我和顾衍之还没有离婚，叶矜已经堂而皇之地进了大楼。下一步自然可以想见是进入了顾衍之的办公室。她拎着那么大一只食盒，明显是想和顾ุ衍之ใ一起共进午餐。然后两个人再聊聊天，笑一笑，聊到兴致起，互相挨的距离便会越来越近……我基本可以联想到เ后面的场景。并且越想越觉得讨厌，瞪着顶层几扇玻璃窗很想射激光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