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经年不往，他还是这样。只除了轮廓更为深邃，举手投足间愈沉稳。十一岁的我被江燕南戏称为ฦ小豆芽，上一次家长会的时候我已经窜高到顾衍之ใ的唇角地方。只要微微抬起眼睛，就能看到他唇角时常勾出的一点笑意。
我蹲坐在顾衍之面前的地毯上，两只手扒住膝盖，自下而上看他深长的睫毛。他的唇角还是有点上翘的样子。手指修长，卷起来撑住额角的时候，尾指聚起一个半开的环形形状。
对面不远处的人沉默片刻，声线低沉：“绾绾，吃再过量的安眠片也只会伤胃，伤不到脑子。”
我顿时清醒过来。
“父亲怎么说？”
父亲的手按在课本上，依然微笑：“这又有什么区别？如果她不勾我的手心，现在杜绾还不知道在哪里。总归杜绾的母亲跟我都觉得挺幸福，庆幸当时生过这么件事就对了。”
在那之前，我从未听过顾衍之ใ用这样的语气讲话。座下的人皆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一下。我的手心一抖，有点烫的红茶便洒在手背上。
隔着电å话，我仿佛可以看到他说这话时的神情。
叶寻寻说：“你的想法是正确的，值得表扬的。只不过最后一句话就算了。先不要说指望顾ุ衍之喜欢上你，就说他喜欢上一个人，我觉得都没有可能ม的那一天。”
我在见到他的第一天，就知道他喜欢捉弄人。却同时温柔，从容，丰ถ神如玉。从此之ใ后的岁月中，渐渐沉淀ຖ下来记住的，只有他的优点。他可以将每件事都处理得恰到好处，常常微笑，不动声色，没有皱起眉心的时候。他有一手好厨艺，最擅长的煎牛排令有幸尝过的每一个人都念念不忘。他一手撑着额角，一手轻拍后背，在床边哄人睡觉的样子那样好看。他漫不经心，又沉稳强大，让人觉得足以依靠，完全安全。这样的一个人，连嫉妒都无法滋生，唯有喜欢。
叶寻寻的脸色变了变，咬牙切齿很久，终于还是把冰淇淋放回桌上。鄢玉把手中的碟子递给她，叶寻寻一脸嫌弃：“你都挑的什么เ水果啊，我不吃苹果，不吃你懂吗？我也不饿，你给我捡蛋糕做什么！”
我转头去看鄢玉，他连头也没抬，正往手里的碟子捡几粒水果，又夹了一块蛋糕。再转过头，叶寻寻的眼神迸着强烈的愤怒火花：“我今天一定要吃！你敢怎样！”
我说：“我有户口页ษ。”
“……”我认真告诉她，“我本来就是被拐卖来的。我父母不在t城。我坐飞机就是要回家去的。”
与此同时，我同顾衍之冷战了整整一年。
我相信二十六岁的杜程琛每天面对着我这么一个ฐ年龄代沟巨เ大的妹妹一定很痛苦，当然我也很痛苦，我们一起痛苦的结果就是他在杜宅中呆着的时间越来越短，每天不是出差就是应酬，或者说他可能还有别的去处，总之就是不回家。这本来是我所希望的。
顾衍之唇边有点笑容：“好聪明的小丫头，这样快就懂了？”
我托着脸愣愣地看他半晌，觉得不可相信。像是有一个古朴尘封的盒子被突然打开，里面徐徐飞出了奇幻异常的云彩。云彩的操纵者在我身边接着说：“你父亲是不是很喜欢画画ฑ？尤其喜欢画山水和小猫。他以前对工笔很有一套，小时候还教过我。而且以前你父亲在t城的时候，拿这一招取悦女孩子取悦得很好。整个t城的女孩子都希望能跟他约会，还有人传言说谁要是能ม得到你父亲亲手赠的五幅工笔，那ว就代表你父亲想娶她。可惜你父亲向来片叶不沾身，一直到他离开，都没有女孩子得到他亲手送的哪怕一幅画ฑ。”
电话那头似在沙沙翻着纸张，很快一个ฐ好听的男低音不紧ู不缓传进来：“绾绾？”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被鄢玉瞥到，他看向我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
很快李相南的短消息又回过来：“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只打两ä个字啊？！”
我说：“加上句号明明是三个ฐ字好吗？”
接着李相南的短消เ息又过来：“可我要是说三个字，你不就不我上一条这么长的消息了？”
我说：“……”
我正要回他一句“去死”，听到เ旁边有人唤我的名字：“绾绾。”
我回过头，顾衍之ใ的手指按在方向盘上，视线看着前方，语气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帮你收拾房间的王阿姨ถ在你放学前告诉我，她的女儿今天被查诊出怀孕，需要她照顾。她刚ธ才回了家，现在估计还没有赶回来。”
我将这个消息消化了一下，说：“所以说我今天要一个人在家里睡了，是吗？”
正值红灯，车子缓缓停下来。他偏过头看看我：“或者，你也可以跟我回去顾宅。”
“……”
“王阿姨的女儿怀孕，今天听她口气有些着急，说是有点流产先兆。你还有一个半月就要高考，接下来王阿姨如果两边跑，就难以兼顾ุ完全。既然这样，我想，”他停了停，偏过头来看看我，“你不如搬回顾ุ宅。”
“……”
我看着他。他的脸庞隐在暗处，淡然没有波动。他方才的语气同样云淡风轻。像是在处理一件公务，给出前提，继而给出建议。再合理不过的逻辑顺序。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好。”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半月，残酷的程度是惨不忍睹的。
这段时间会觉得时间这个ฐ东西极为ฦ飘忽和扭曲。有时候会觉得非常短暂，这是在你考场上答题的时候；有时候又觉得特别漫长，这是在你等待每次模拟考成绩的时候。因此这个时候的学生产生什么เ心理都是正常的。而我的心理表现就是暴躁。这种暴躁表现在每次叶寻寻放学从高中ณ二年级学部ຖ跑来找我的时候，都会遭遇我的怜悯，嘲讽和冷暴力。比如有一次她好心好意为ฦ了安抚我而跟我说：“我们这两ä天也搞考试了呀，大家都一样。你就淡定一点，高考就是纸老虎，不算什么事的。”
我觉得当时我看着她的眼神应该是非常怜悯的：“没经历过高三的小孩子就是单纯无知啊。”
“……”
我能看出她在努力忍耐我的嘲讽，并且最终成功地忍耐了下去，接着劝我说，“上次状元回校讲座不就讲过，觉得烦躁的时候就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默念自己的最强的。这就好了呀。”
我继续怜悯地看着她：“没经历过高三的小孩子就是单纯无知啊。”
叶寻寻终于暴怒：“杜绾，我们绝交！”
叶寻寻声称绝交的后果就会接下来直到高考的这段时间里她果然没有再来找我。取而代之的，每次下午放学后，跟我一起步出校园的人就变成了李相南。这样的事情过去大概两三天，直到เ一天下午放学时毫无预兆地下了大雨。这完全出乎前一天晚上李相南给我推送的短消เ息里天气预ไ报所显示ิ的天气范围。我背着书包被大雨堵在教室门口不能出去，面无表情地看向李相南。后者在我的眼神底下清了清嗓子，说：“天有不测风云，天有不测风云。”
从教室到校门口还需要一段距离。我等了一会儿不见雨小，咬咬牙，举着书包跑出去。被李相南一把抓回去，另一只手他解开自己的外套：“你等等，我跟你一起，举着我衣服一起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