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说：“我一个人来坐飞机。没有爸爸妈妈。”
我竭力压住脸上要铺展开的笑容，说：“真的吗？这样哥哥会很累的啊。”
我说：“哥哥他经常出差吗？”
我打断他：“什么เ叫比其他人看得开，活得很精彩？”
我从来没有试着探索过，父亲支教以前的生活。我曾经绝少提起，我也无从打探。我从有记忆起，他就一直清贫而且忙碌。忙着医治村民，忙着教书育人。我多年耳濡目染看他给村民抓草药，我自己都快成小半个大夫。他还不断地鼓励人们走出大山，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还挨家挨户地写春联。在一些时候，镇上的人需要他甚至大过需要镇长。毕竟镇长轮流坐庄，可是杜思成，却别无分号，独此一家。然而同时他也没有忽略过我和母亲。我的成长，学习，玩耍，母亲的做饭，洗衣，收割牧草，他从没有内外之分，全都乐่于参与。他好像不在意的只有他自己้。
我比他沉默的时间还要久。漫长之后，才低声说：“我要再想想。”
我连挺直腰杆的力气都已消失殆尽。深呼吸了一次，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又轻轻点点头。
我稍微动了动，很快觉察出被子下面某处地方些微的不自然。正要伸手去摸的时候，顾衍之ใ微微掀开眼皮：“……醒了？”
我低下头，隔着被子看那里，一面说：“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顾衍之跳过我的话，说：“我刚ธ才给杜程琛打了电话，明天去杜家一趟，把你的东西拿过来。顺便去趟市，买些东西回来。这些天你就先在这里住。”7788๖xiaທoshuo
我扭头去看他，他依然是再平静不过的模样。隔了一会儿，我问：“你说的这些天是多少天呢？”
他的声音仍然淡淡地：“一直到他把监护权变更给我为止。”
又过了几秒钟，我终于领会出这句话的意思。倏地仰起脸，一眨不眨地望向他。
“不喜欢杜程琛，那就不用再理会他。以后你住在这里，衣食住行，学习玩耍，所有的事情我来接手。一直到你真正能独立为止。”他抬起眼皮来，目光漆黑，看着我，“这样的话，你肯不肯呢？”
时隔很久，我仍然能ม记住他说这话时的语气。不紧不缓，眉眼间带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像是在讲述一件最云淡风轻的事。仿佛回到เ那一日大山的夜里，小小的山岗上，也是这个ฐ人，将风衣披在我身上，用一种再平常不过的语气问我：“杜绾，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大山的外面？”
我不知晓他清楚不清楚，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总是能ม轻易拨动我整个世界。
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顾ุ衍之无所不能ม。
仿佛渐渐之中ณ形成了一种习惯，只要把困难的事告诉顾ุ衍之，他总是可以轻松摆平。在我眼中天大的事，在他的眼中都是小事。他总是用一种古井无波的态度，温和地将难题戛然而止，然后按照原本的意愿，从容摆布。有如神明。
我在他的眼神底下沉默半晌，小声说：“可是我很想念燕燕。”
他将这个障碍处理得很平淡：“这个ฐ月底我腾出时间，陪你回一趟大山。而且你不是还要给父母扫墓？”
“……你能确定杜程琛会同意吗？”
“可以。”
“可是你们两个ฐ认识，还有亲戚关系。”
他微微一挑眉，看着我说：“所以？”
“……所以，”我鼓足勇气，抬起头来，认真地说，“我跟你其实也不算很熟ງ。你跟杜程琛的关系如果因为ฦ我的这件事有什么เ改变，到เ时候你会立刻选了杜程琛也说不定。我觉得这个ฐ可能性挺大。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他嗯了一声，问：“你的可能ม性挺大是从哪里得出来的？为ฦ什么我要选杜程琛？他虽然算是我堂兄，可是你哪里看出我跟他很熟了？”
“……”
“更何况，”顾ุ衍之看我一眼，意有所指地瞟了瞟我们之间的距离，慢吞吞地接着道，“我跟杜程琛可没有这样同床共枕过的关系。”
“……”
我的脸在刹那之间涨得通红，抱着被子立刻๑退出老远，大声说：“喂，谁，谁跟你有同床共枕的关系了！”
“对了，”他连动都没有动一下，“有人刚ธ才在车子里睡着的时候，口水还流到了我衣服上来着。”
“……”半晌，我憋出一句话，“我不要跟你住了！”
说完就要爬下床，越过顾衍之ใ的时候被一条胳膊直接捞回去按在床上。扑腾了很久也没能从他手下挣脱，顾衍之笑着说：“明天星期六晚上有个ฐ晚宴，想去吗？”
“不想！”
他闲闲地说：“不去的话今天晚上没饭吃。”
“住都不要住了，谁还要吃你的饭啊！”我瞪视他，“你怎么这么讨厌啊，我要回山里去，你放开我！”
我一面说一面挣扎得厉害，顾衍之终于渐渐压制不住我，忽然一句话止住了我的所有动作：“衣服扣子开了。”
我一僵，立刻低头，却看到身上的扣子好好的。不禁大怒，抬腿踢过去，被顾衍之轻松避开。他随手丢过来一只枕头在我身上，脸上有点笑容：“折腾了一晚上你还不饿？阿姨ถ早就煮了粥，快去洗手，然后下楼。”
第二天临近晚上，我和顾衍之ใ就晚宴的问题展开对峙。
我说：“我不去。”
顾衍之一面切开削好的苹果，一面问：“为ฦ什么？”
“……”可我不想回答这个ฐ问题。
我和叶寻寻曾经讨论过露怯这件事。叶寻寻说，胆怯固然人而有之，露怯却是幼稚的表现。你见有几个大人会真正把胆怯露出来？真正的强者都会像南非的一种蛙，在遇到敌人时把全身鼓起来，装ณ作好像比平时还要强大。这样才能胜利ำ。
我说：“那后天体育考试考跳远，你害怕吗？”
她说：“害怕呀。干嘛？”
“你害怕跳远，这时候你装得比平时强大，你就会真的强大吗？”
“……”叶寻寻眯起眼，深深地望着我，长久ื吐出一口气，“我最讨厌驳斥我语录的人了。”
我虽然没有去过晚宴，却远远地见识过。正因为ฦ见识过，才觉得在那ว种地方แ，我做不到叶寻寻那样的境界。晚宴之类的地方แ，理应是大人们的世界，顾ุ衍之最熟悉的地盘之一，至于我，我遥不可及，没有关联。
我还在杜家的时候，一次司机承诺接我回家，下午来到学校的时间却比放学的时间晚了两ä小时。我冻得浑身僵硬，迫不及待跑到เ车上，正巧后座上坐着杜程琛。他穿着一件黑色晚礼服，身上每个ฐ地方都一丝不苟。我问他去哪里，他说得简洁：“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