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昨夜谢乾在书房许下的承诺，谢霁神色微动，拢袖一礼。
从侧门入，谢霁先去书房向谢乾ດ报了平安。
“也对。”谢临风微微颔首。
风起，有鸟雀扑腾着翅膀飞过。
梅夫人抿了口参茶，没有说话。
不曾说出口的心声是：想和九哥一同前去。
是关北离开时打开的后窗。
谢宝真小小地哼了声，如愿以偿。
谢霁的情况更严重些，嘴唇破了点皮，渗出些许殷红。谢宝真见了颇为心疼，凑上前道：“你还好吗？我撞疼你了对不对？”
谢霁搂紧了些，恨不得将毕生的柔软都送给她。
是谢霁。他的手中，依旧拿着谢宝真抛下的桃花。
春夜清风拂面，凉而不寒，星空浩荡，明月如纱，空气中氤氲着甜腻的花香。
到底是他奢望了，竟觉得谢宝真会回应他的感情。
谢宝真绷紧ู的下巴微颤，胸中一阵有一阵地发闷，几欲无法呼吸。她眼中噙着显而易见的委屈，低声说：“你就这般喜欢她？为了她，连我这个妹妹都不要了？”
帘外，谢宝真红妆俏丽，眉间的一点花钿明媚非常。她眨了眨眼，抹了淡淡胭脂的红唇轻启，唇珠伶俐可爱，安慰道：“皇后娘娘虽是秦墨的姑母，却并未忠奸不辨之ใ人，何况有阿娘和淳风哥哥在，你不必害怕。”
一只骨节好看的手拉开车帘，谢霁俊逸的面容呈现眼前。
谢宝真欣然道：“他正巧今日得空呢，要不请他一起？”
“好呀！”谢宝真来了兴致，忙道，“现在就走么？”
指尖触及谢宝真幼嫩的脖子，如同在抚摸一块羊脂暖玉。他不敢用力，唯恐伤了她，只眸色深沉地望着怀中矮一个头的少女，心中ณ长久以来的空缺被填得满满当当。
“你从身后扼住我的脖子，像这样……”谢宝真背对着谢霁，抓住他的手轻轻横在自己脖颈处。
洛阳有个习俗，说是将纸鸢高飞，可让其带走疾病和伤痛。
这种不经意间的宠溺使得谢宝真食髓知味，只恨不得十二个ฐ时辰都挂在谢霁身上才好。
“为、为什么？”尽管只是听了只言片语，谢宝真依旧吓坏了，不可置信道，“他不是你师父么เ？”
从那天起，秉性纯良的谢霁便死了，死在了回忆里。活下来的这个，是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谢霁也跟着蹲身与她平视，清冷的眼中盛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谢宝真忙捂住嘴，眼睛里落着些许细碎的月光，如一泓秋水荡漾。谢霁定了定神，以树枝为支点借力，继而带着谢宝真翻身从墙头跃下，稳稳落在地上。
“谢霁。”身后，梅夫人起身唤住他。望着少年尚且单薄的背影，谢家主母总算放下了高傲的架子，祈求般轻声道，“今日一切乃是我自作主张，还请看在宝儿对你一片赤诚的份上，莫让她置身危险，我替她谢谢你。”
礼ึ毕，他目光沉沉地快步走出了水榭，唯恐慢了一步就会露出什么เ破绽。
谢霁就是断ษ定了这一点，才折回巷子动手。这是他唯一一次情绪失控，不为复仇，只为泄愤。
爱子于皇城脚下被暴揍重伤，吴相大怒，本想上报捉拿真凶，谁知吴二郎不知是被打傻了还是怎的，死活不肯将此事闹大。
黛珠小心翼翼道：“应是没有的。他不知从哪儿回来，衣衫都还湿着呢就来见您了，大约是有什么เ要紧事要同您说罢。”
紫ใ棠横了黛珠一眼，怨她多嘴。
廊下灯笼蜿蜒，谢宝真倚在红漆柱子上，朝廊外伸出一只雪白细嫩的手，让那碎雪和暖光落在自己的指尖。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谢宝真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压力过大的大哥，只在他案几上悄悄放了一块她最爱的枣泥糕，轻轻退出门去。
谢宝真明白了，是皇上欺负了他。
深夜的山林猎场悄寂无声，唯有怪异的鸟叫间或传来。火把的亮光映衬，少女说这话时神采飞扬，眉眼生动明丽。
谢霁这会儿笑了，抬起右手，朝她屈了屈拇指。
“唉。”谢宝真叹道，“你除了点头就是摇头，被人欺负了也不吭……”而后才想起，谢霁是可怜的小哑巴，没法吭声。
紫棠有些委屈，垂首解释道：“回禀夫人，郡主的伤是九……”
“哎呀！阿娘真厉害，这都被发现了。”谢宝真抽回手嘿嘿一笑，试图转移话题。
英国公府够大，翠微园是西边角落里最偏僻冷清的空屋，空间相对狭小，光线也稍逊，屋中摆设陈旧，院内铺的又是卵石路，不好走，平时鲜少有人去。谢乾沉吟了一会儿，方แ道：“去那儿也好。嘱咐下人看好宝儿，让她尽量不要与那孩子接触。”
良久，他岔开话题问：“那孩子选了哪处住所？”
身边的黛珠绞着手指，也有些不确定了，说道：“奴婢也未曾听清，只见巳时国公爷带回来一个破破烂烂的少年……对了，当时国公爷紧紧牵着那ว少年的手，还把自己的狐裘裹在少年身上，低声细语的样子，状态十分亲密，几个下人见了都在议论那少年是谁，奴婢刚ธ过去赶走了那些多嘴的小婢，就听见夫人和国公爷争执了起来！他们关了门，奴婢也听不真切，又不敢靠近，只隐约听到เ夫人似乎ๆ颇为激动，说什么‘那个ฐ女人’‘背叛’之类的，奴婢这才……”
“郡主，风冷，您还是把帘子放下来罢。马上就到了，可别呛着风。”说话的是一旁的黛珠——私生子的消息，就是这伶俐护主的小侍婢想了法子传信入宫的。
黛珠心生忐忑，扑通一声跪下，绞着手指愧疚道：“那泥人实在碎得厉害，奴婢见它难以修好了，怕您睹物伤神，这才自作主张……”
紫棠闻讯赶来，见谢宝真光脚站在冰凉的地砖上，黛珠垂首跪在地上抽噎，心下已๐是了然，忙上前给谢宝真裹上衣服道：“郡主ว，要下雪了，万不可着了凉！”
黛珠也捧了鞋子，小心翼翼地央求她：“是啊，郡ຉ主！您先穿上鞋子再罚我也不迟。”
现在说什么罚不罚的还有何用？
谢宝真匆匆系好衣裳，穿好鞋子，披头散发地就往外跑。
她喘着气来到后门外，按照黛珠说的那个地点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番，可枫树下、墙根，乃至于整条后巷来来回回找遍了，也没有再找到那ว些丢弃的泥人碎片。
天气冷冽，树梢落满了冰霜，谢宝真却生生折腾出了一身热汗，细白的指尖沾满泥灰，依靠在墙边缓缓蹲下身……
此事之后，谢宝真很是难受了许久。她把九哥弄丢了，把泥人也弄丢了，连这点寄托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