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年得‘先进’，单位奖励了一只高级金笔，可以送给他。”方แ青山说。
“是啊，是啊，我也正在考虑这个。我们真该好好谢谢他。”王曼玉说。
“我从小特爱看电影。小时候的志愿是长大后在电影院门口收门票。把大家都放进去了，我也进去看电å影。怎么样，志向远大吧？”
“哦，说到彩电，以前隔壁小强他奶奶才搞笑呢。她说‘外国就是比中国好。你看人家外国人都是彩色的，中国人是黑白的。’”说完她自己้又笑得不行了。
陈老师在教室里很少点馨彤回答问题。馨彤当然是能隐形则隐形，有问题也不会问陈老师，顶多课后问问钧宇。有时一知半解连钧宇也懒得问了。钧宇知道馨彤不太喜欢物理，但并不知道她对它厌恶、害怕、和无可奈何的程度。
自尊心不允许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不敢不管物理，因为她有点怕物理老师。
钧宇的心突然“咚咚”地跳起来。他轻轻地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再深吸一口。他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心里有些慌乱。好在馨彤做着运动，没有一直看他。
“那你去做准备活动吧。”
馨彤两手在他右手腕上用力地揉着。
馨彤的心又一抖。“你这样不行，得把它揉进去。”馨彤抓起红花油，倒在手上，两ä手搓一搓，“来！”
十月中的这次测验是馨彤来附中后的第一次正式考试。馨彤其实是个很聪明又自求上进的好孩子。非要说缺点，那就是她的兴趣有些太过广泛了。来附中ณ以后，因为缺了三个星期的课，又因为校长是妈妈的老同学，馨彤不想给妈妈丢脸，更不想给武汉和北京抹黑，所以她自觉地收敛了广泛的兴趣爱好，每天除了傍晚休息时看一点点卡通电å视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这在馨彤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方馨彤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感觉到เ她的身子一滞。然后她去跟那ว些男生们要求关窗。听她说着自己้吹风爱感冒，钧宇心底隐隐觉得那ว似乎和自己有关。窗子还没关上时，钧๕宇已经觉得暖和多了。身上的寒冷抵不住心底的温暖。方馨彤！他看着前面的背影。
“我想看书。”他还是一样地温和。
馨彤知他因为ฦ残疾，从不参加集体活动，特别是任何和体育有关的活动。她心里有些酸涩。她觉得这样对他不好。他应该要走出去，而不是封闭自己。她知道这第一次不会太容易，但又实在不想看他一个人落寞地坐在空阔的大教室里，所以她接着试。
今天下了早ຉ自习，方馨彤和夏岚从他身边走过，然后从后门出去了。钧宇坐在那里，左ุ手抚上萎缩的左腿。他突然有些不想扶着课桌站起来休息。为什么？难道因为新转来的同学？得小儿麻痹后遗症已经十几年，早ຉ就习惯自己้是残疾人，习惯人们异样的眼光，为什么今天突然在意起来了呢？在意又能怎么เ样？早晚一样会看见，一样会惊讶、同情、漠然、或什么เ的吧。钧宇心里苦笑了一下。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方馨彤向自己面前的空位走来时，张老师点了自己的名字，在说补课的事。钧宇垂下眼帘ຈ。她走过来刚坐下，就下早ຉ自习了。钧宇听她跟夏岚说自己从北京转来的，不会说上海话，是武汉人。
馨彤赶紧收拾书包离开学校，直奔钧宇家。她一路狂奔，什么嗓子干胸ถ闷腿疼都顾不上了。到了钧๕宇家，她敲敲门，喊了两声钧宇，没人应。她试了试，门没锁。他果然已经回来了。馨彤打开门进去。
客厅里面没人。馨彤正想往钧๕宇的房间走，听到洗手间里好像有声音，她进去一看，惊呆了。
钧宇躬着身子躺在地上，平时瘫软无力的左腿蹦跳着挣扎着。他两手抱住腿，抽筋的疼痛已๐经折磨得他表情变形。
馨彤的心一阵抽痛，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她蹲下来，手足无措。
钧๕宇嘴唇紫青哆嗦着吸气，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看见馨彤后，他脸上的哀伤、痛苦、还有无奈更深重了。“你走。”他挣扎着说。
“我不会走的。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看着她婆娑的泪眼和一脸的坚定，钧๕宇的无奈达到顶点。过了半天，他大吸一口气，“你帮我按住它。用力。”
馨彤双手用力按住他抽搐的左腿。同时上下滑动，替他舒缓。大约过了十分钟，痉挛才止住。馨彤一边按着钧宇的腿，一边哭。
“对不起，我吓着你了吧？”钧宇一脸难堪、挫败、懊ิ恼、和无奈。
馨彤摇摇头，然后哭着说了一句话，钧宇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钧宇，我好心疼啊！”
钧宇的心里好像有人用锤子重重地锤了一下。除了父母，从来没有人跟他说，因为看他受苦而心疼。而现在馨彤那张纯净的脸上就写满心疼。钧宇不说话。他不能说话。他知道他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地上有一个ฐ打翻的木桶和一个矮脚๐椅子。馨彤把椅子摆好，扶钧宇坐上去。她刚ธ才已经猜到เ，钧๕宇在江边等自己吹了凉风。他怕痉挛发作，所以自己้一个人先回来，想打热水泡脚。可是还没有等到打水，痉挛就开始了。
馨彤拿起桶，打了一桶热水，放在钧宇面前的地上。
钧宇大惊失色，“你要干什么？”
“给你泡脚๐。”馨彤已经止住哭。她说的稀松平常，就好象说，“给你倒杯水。”
“不。”钧宇低下头。刚ธ才馨彤帮他按腿，至少还隔着裤子。就是那样，他也是没有选择。他一点也不想她触碰他瘫软细瘦的腿。更不想她看见。刚才在江边凛冽的寒风里，左ุ腿早已冻得冰凉刺骨。他之所以没等馨彤就自己回家，就是害怕痉挛会在她面前发作。可她还是跑来了。看她一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就知道她真的是跑来的。
“为什么？”
“很难看。”钧宇低着头，不看她。
“钧๕宇，你看着我好吗？”
钧宇抬起头。
“我不会嫌它难看的。”
钧宇看着那一双清澈如泉水的眼睛。
“你相信我，好不好？”馨彤直视他的眼睛。
钧宇还是不能说话。他很想相信，可他不敢相信。萎缩变形很严重了。真的很难看。只怕很多人会觉得恶心。他真的不敢让它暴露在馨彤面前。
“人没有十全十美的。不管是身体、精神，还是心灵、能力，都可能有不足，都可能有残缺。就像我，好像很聪明，也花了很大的劲学物理，可是就是对物理不开窍，真的算是个物理白痴了。我觉得很难堪。可是，我还是问你问题，还是会把我的白痴暴露在你面前，因为我相信你不会笑话我。”
钧宇呆呆地看着她。他没想到她会这么เ说。能ม力的不足真的能跟身体的残疾比吗？可是，看馨彤一脸的严肃，一脸的真诚，看着那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他不能ม不相信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钧宇觉得眼前开始模糊。他低下头，把脸埋进双手里。他不想馨彤看见他那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馨彤开始慢慢地卷起钧宇左腿的裤脚，开始给他脱鞋，脱袜。他的左腿很细瘦，几乎皮包骨头。左脚明显比右脚小，而且脚背拱起，脚尖下垂，但还有些肉。腿和脚都白白净净、冰冰凉凉的，又明显瘫软无力。
馨彤脱得极轻极慢。她的心一直麻麻地疼。她又用手试了试水温，然后慢慢地把钧宇的左脚放进去。“烫不烫？”
钧宇摇摇头，手没有从脸上拿下来。
馨彤双手开始按摩钧宇的左脚。她揉捏和点压每一个地方，慢慢从脚尖开始往上，脚๐尖、脚背、脚后跟、脚๐踝、小腿。钧宇的身子一直微微抖动。
“对不起，我不大会。不过以后我可以学着认穴位。”过了一会儿，“你不舒服要告诉我。”再一会儿，“以后会好些的。”
钧宇觉得自己简直要疯掉了。每次馨彤说“以后”，钧๕宇都不知道她是随便说说，还是真的在说“以后”。可她偏偏三五不时地说，而他又不能问。他们以后？真的吗？他们以后！
那天泡了半个小时。馨彤加了几次热水，一直给钧宇按摩着。完了，馨彤帮他穿好袜子和鞋，收拾好东西，就告别了。钧๕宇一直没有说话。
钧宇不知道的是，那个ฐ周末，馨彤去图书馆借了一本《小儿麻痹后遗症的治疗和护理》。看过后更知道钧宇的不易，对他更是心疼和钦佩。同时也知道钧宇的左ุ腿一定要注意保暖和天天按摩，否则容易痉挛，而且萎缩会更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