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的顺着小刘的指点，走到我跟前，我也抢步上前和他握手，这人边和我握手边掏出了一张介绍信，上边写着“兹介绍郭奉山，姜淑芬二同志到เ贵队开展业务，郭奉山同志为康布拉克供销社ุ分社主ว任。望接待是荷。”例行公事上当然写的也是例行的官话。
“那个高个就是我们的冯队长。”
“真不简单，研究起清史来了。”
饭后，我先到เ新屋的4๒号女宿舍看了看，一进3号和4号室的过道，看到娜塔莎正在忙活着给她的三只手朋友搭窝。三只手在门口翘着右前腿，坐在它的后腿上，歪着脑袋，全神贯注地看牠的保护人为牠搭窝。这条狗很聪明，自从娜塔莎领ๆ养了牠之后，牠就认定了娜塔莎一个人，别的人牠一概不理，给牠食物牠也不吃，只吃娜塔莎喂牠的食物。再也没有到维汉大小食堂偷吃过任何东西，叫它三只手可有些冤枉。
“找剪子吧？看看图纸下边有没有。”
“你怎么了，一惊一诧的。”
“这东西好着呢。在城里头你想喝也没有呢。”
“嘛可，嘛ใ可。”
她侧头在端详着我，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只点了点头，
见到她的时候，她刚好才洗过头，把湿漉漉的长随便在头上盘了一个髻。纤小的个子，在没有见到她之ใ前，我以为她和她母系的祖先一样，具有斯拉夫人那ว种高大，还有像老舍先生说的那样，有一身小黄毛。大概ฐ是利用那盆洗头的水，她正在搓洗一条俄罗斯ั大毛巾，高高绾起的袖子露出了雪白的，像一段刚出水的嫩藕一样的手臂，瘦削的肩膀和丰满的胸脯，为一件丝质的俄罗斯ั女式衬衣遮掩着。感觉到เ有人走过来，她抬起了头，我看清了她俊美的面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เ过这个形象，这种想法只是瞬间的一闪，我必须回答她射向我询问的目光，
“今天就过点了，还按点完成呢。”
“我告诉你吧，是胃病！关节炎和胃病是咱们这一行的职业病。咱们立个规矩，从今往后，一日三餐，按点完成。”
二人很麻利ำ，吩咐两个民工，在一个ฐ土包旁挖坑安放铁锅，找了几块石头砌了一米多高的烟筒，又打几个ฐ民工到เ台地下边的河谷里砍了些灌木枯枝来。乘这功夫，沙米尔从“塔哈”（新疆ຆ棉织的麻袋）里掏出些蔷姆果（蔓菁），用盆端到เ小溪中洗去了。
我没有讲在这里建基地的利与弊，避免长官意识形成的先入为主ว的框框，想多听听大家的说法。野外地质队当时执行的是苏联野外一长制，我一个人就说了算，但这里有年长的卢工ื，他有长期的野外工作经验，听听大家的好。两个年青人心直口快，都说这里好，像个ฐ大足球场，卢工从我手中拿过地图，看到毛拉阁子的地形，有些地方的等高线几乎ๆ重叠在一起，更多的地方则是以悬崖峭壁的符号标示。卢工的意见和我想的一样，毛拉阁子无法建基地，说这里地势平坦，东西走向，避风朝阳，依山傍水，是一个ฐ建立生活区的理想地方。我又看了一下地图，西高东低，高差四米多，坡降不到百分之ใ一，肉眼几乎ๆ看不出来西高东低，地势也较平坦，大家意见一致，也就这么定了。
我看看沙米尔，再看看塔里汗，确是她不懂，可我懂了。这孩子是从来就没有照过相，不知什么เ叫照相，但是，远远地站在门前，一直注视着我们的阿娜尔罕听懂了，我猜她有过拍照ั的经验。她马上喊着塔里汗的名字，招手示意让小塔里汗进屋来。我也站起来准备到屋里拿相机，但我顿时感到两ä条大腿内侧火烧火燎的灼痛，我知道这是初次骑马叫马鞍子磨的，行话是叫马背铲了大腿。走进了屋里，从我的背包中ณ，取出了我那只从艾提尕大巴扎买来的苏制卓尔格相机，我看到阿娜尔罕正在用木梳醮着面盆里的水，给塔里汗梳头。看到เ我取相机，她朝我微微一笑。我拿着相机走出屋，打开相机，从取景框中看这破旧ງ的院落，也真觉寒酸，但，这毕竟是她们真实的家。
我一一地在安排着工作，这时阿娜尔罕一手拿了几只碗，另一只手拎着一只铜壶走了过来，为我们每人倒了一碗奶茶。安排完工作，卡德尔库把路上遇到เ棕熊的事说了一遍，我也告戒沙米尔和乌麦尔今后走这条路要多加小心。这时小塔里汗过来了，我一看偏西的阳光这么เ好，不由á得想起我的摄影爱好来，招手让小塔里汗到我身边，告诉她，叫她妈妈给她换上件好衣服，把小辫子梳梳好，我给她照ั相。我看她听完沙米尔翻完我的话，瞅瞅我，再看看沙米尔，还是愣愣地站在那里不动。我怀疑沙米尔没翻译明白，我又重复说了一遍，沙米尔看我怀疑他的翻译水平，有些愤愤然，嘟囔着，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幸亏问了老牟，否则真要闹出笑话来了。但我还是不明白，已经是一九五四年，新า疆解放都快五年了，这里怎么เ还存在着一夫多妻制？事后我曾单独问过老牟。他说解放前，新疆少数民族有两ä个老婆的事并不罕见，解放后的政策不再允许有两个老婆了。但鉴于解放前所形成的这种事实，四九年以后采取自愿原则，愿意留下来共同过日子的，可以保持原来的关系，政府不干涉。不愿意留下来的，可以离婚，卡德尔库家就是属于前者那种情况。
“那另一个ฐ……”
还是刚来2o7๕地质大队时，就听到队里流传着一个笑话。2๐o7地质大队有四位地质专家，大队专门成立了一个专家办公室，由á几名翻译组成，除了本身的翻译业务之外，还专门负责专家的日常生活和工作等事项，由一名办公室主ว任管理，其实办公室主任老谢，就是一名资深的俄文翻译。一天，一位苏联专家来到เ专家办公室，找到เ一名翻译，说他的办公室在西厢房，办公桌又在窗下，下午两三点钟็的西晒太阳，照得他无法工作，请那位翻译跟有关人员说一下，给他做一个窗帘，要里红外黑的那种双层窗帘。他想，他的办公室兼作暗房，有时冲冲胶卷和扩印照ั片，这种黑红窗帘ຈ遮光效果要好一些。这位翻译忙放下手中的工作，来到เ行政科跟老王科长说，苏联专家急等用一条裤ไ衩，要里面红，外面黑的。这老王科长一听，心里直犯嘀咕，怕听错了，又问一遍这位翻译，“没错，就是里红外黑的夹裤衩。”这位翻译很自信。这老王科长，夹袄、夹裤ไ、夹大衣都见过，可这夹裤ไ衩，还要里红外黑的，不但没见过，听也没听说过。背不住苏联老大哥的生活习惯和咱们中国人不一样？赶紧ู，打人找服装店做吧。第二天就做好了，这老王科长还留了一个ฐ心眼，怕一条不够用，给做了两条，用报纸给包好，亲自送到เ了翻译办公室。这位翻译手捧这个ฐ纸包，乐颠颠地来到了那位专家的办公室，专家接过来，打开报纸包抖开一看，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了过来，连说：“喝劳少，喝劳少。（好，好。）”小翻译高高兴兴地回到了自已的办公室。隔了不大一会儿，就看到这位专家，用两只手的食指和姆指，小心翼翼地捏着那两条裤ไ衩来到翻译办公室，进来之后一声没言语，直奔那ว位小翻译办公桌旁的那扇窗子，用图画钉把两条裤ไ衩都钉在了那扇窗子上，磨转身来又一声没言语，走出了翻译办公室。
“很好的一个人哪……”
新า疆人，尤其是维吾尔人，其花木栽培技艺，堪称一绝。我称之为“技艺”，而不是“技术”，是我多年生活在这里，对这个聪慧民族的园艺水平由衷的赞叹。是新疆独特的自然环境？还是维吾尔人千百年来的选育？这里的瓜果硕大，几斤重的一串葡萄、二十多斤重的哈密瓜并不罕见。加之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以及雪水灌溉这些得天独厚的自然地理条件，几乎使所有瓜果的含糖量极高，水果中几乎从未有酸涩的品种，吃上几片熟透了的哈密瓜，像蜜糖一样的汁液会粘得你的手指都难以张开。
大队部的地址，是在喀什市城西的色满区。在维吾尔语中ณ“色满”直译为“麦草”。离此西去不到เ两公里，就是麦浪翻滚的农田，把这里取名“麦草之乡”也恰如其分。而喀什最繁华的“艾提尕”大巴扎，就在大队部东两公里处。队部所在地原来是某单位的一个物资转运站，拨归2o7地质大队后，需要扩建，原来的地盘就不够用了，于是又在左ุ近征用了几家地主ว的庄园。虽然这几家庄园，原来和转运站之间的围墙已经拆除，但原庄园主居家的建筑格局依然保持着原貌。大队各科室的办公室、化验室和食堂都已经落成，但一些工作人员的宿舍还在构筑中。我暂时和一位俄文翻译住在原庄园中ณ的一幢土屋里。距此不远，园中最好的三间带廊厦，座北朝南构筑在高台上，一明两暗具有新疆民族风格的居室，则ท由大队长一家四口人居住。
“看，看，给它喝水呢！”
“你看，你看，多半桶都喝下去了。”
“怪不得有这么大的劲呢，比一头牛还喝得多。”
和牛作比较的，是站在孩子后面的一个ฐ老太太的看法。加完了水，乌麦尔和沙米尔攀上了车箱，我和老牟坐进了驾驶室。小刘用钥匙打开电路一按喇叭，想叫车前的人让一让，哪成想刚才表议论的那位老太太，吓得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我赶紧推开车门去扶她，她一面往起站，一面还在表议论，
“这嗓门还真够大的呢。”
这是汽车开出了大门，老牟在路上作为笑话讲给我听的。学了近五个ฐ月柯族话的今天，这些小孩子们的议论，大多都是我自己听出来的。康布拉克分队到了今天，全体职工和家属，也有一百五六十号人了。没当班的工人和家属，几乎是全体出动，一百多人，把这个ฐ小百货摊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我们这些管理人员，起初只是站在外围看看，人太多，也就主动撤退，各自回到办公室干自己的工作去了。
中午，伙夫老杜头也真给金枫眠长脸，把他们钓回来的那些大头鱼，小一些的裹上面干炸，大一些的分成了四种烧法，一盘红烧，一盘浇汁，一盘清蒸，和一盆浓浓地像牛奶似的，汤上还漂了两只朝天红辣椒的鲜鱼汤。不用我提醒，小李子不失时机的，自作主ว张把苏联专家请上了我们的餐桌。没别ี的，一桌子都是鱼。为了专家，老杜头又给多加了两ä道菜，一个ฐ是西红柿炒鸡蛋，另一道是煎æ荷包蛋，由于简单，很快就做成了。这鱼，不管是哪种烧法，都说不上鲜美，面乎乎ๆ的，可小李子和金会计却赞不绝口，连说不错不错。我可不相信这是他们的心里话，两个人都生长在鱼米之乡，什么เ上品味的鱼虾没吃过？别ี人听了都含蓄地笑笑，不劳而食，能ม褒不能贬。也可能ม是出于为客之道，鲁勉诺夫也连说顶ะ好，顶ะ好。但我看到的，却是他笨拙地用筷子频繁地伸向那ว盘煎æ荷包蛋。鸡蛋的这种煎æ法，他大概没有吃过。我在大队部专家食堂吃过几回饭，一客煎蛋，就是一盘蛋饼撒上了点细盐，没这种纯中国式的煎荷包蛋有情趣，煎得嫩黄油露露的，周边酥脆，中间还是一泡蛋黄浆。果然在这顿饭之ใ后，老牟的老伴特意到เ汉族食堂跟老杜学煎æ荷包蛋，大概ฐ是鲁勉诺夫回去夸说了老杜的煎蛋好吃。
“好什么好，这鱼跟我们伊犁河的红鱼可差多了。再不跟你们起大早去钓鱼了。”
娜塔莎在咬了一口西红柿之后，表了她当事人的意见。坐在一旁始终不吭气的吕班，这时再也忍不住他的笑声，
“看看，生内讧了吧。”
“嫌不好你就别吃。”
“我也没说不好吃啊。要饭吃还能嫌馊吗？”
“公平而论，在这帕米尔高原上能吃到新鲜鱼，过去我还从来没敢有这种奢望呢。对三位的辛勤劳动，我王某人“感谢不谢”。希望你们三位继续扬这种舍己้为人的好作风。”
王青山的一席不无调侃的话，化解了小李子和吕班的口头官司。说老实话，这一餐鱼筵大家吃得还是满开心。饭桌上的话题，也都是围绕一个鱼字交谈着。卢工也说在这里能吃上鲜鱼，也是他想不到的事。他说他曾去过西藏的阿里地区，在西藏大大小小的河里，鱼比新疆还要多，人骑着马过河，回过头看看，准保能看到被马踩死的鱼漂了上来。走出小食堂看到老郭和小姜ä还在那里忙得不可开交。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河谷跃上了台地。这消息也不知是怎么传递的，骑着马的柯族老乡，三三两两从下边的河谷纵马驰上了台地，显然他们是从阿克塔石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