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娜塔莎用不用帮忙，她说差不多弄好了。我走进她的卧房，一只铁床靠间墙放着，靠床的墙上衬了一长条挂毯。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上，是两ä只拍打得松松的鹅毛大枕头。办公桌摆放在西窗下，床头的办公桌上收拾得干净利ำ落，一只炸去了瓶嘴的酒瓶里插了一把红红绿绿的野花。虽简陋，但这小屋却显得分外温馨。到เ底是女孩子，料理生活比男孩子强。走出娜塔莎的闺房，来到5号会计室，金会计正在收拾床铺。桌上地下这一撂帐本，那ว一堆乱纸，东一堆脏衣服，西一滩臭鞋臭袜子，杂乱无章，和刚才看到娜塔莎的房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小会计最大的特点就是不会料理自己。从金会计的5๓号室出来到了1้号工会。搬行李时，巴依托夫执意要和工会主席乌ไ斯曼住在一起，看乌ไ斯曼没有反对意见也就由他们俩了。两个人已收拾好房间，墙上挂了些工会宣传画，间墙和后墙各放了一张铁床，少数民族的行李和我们这些汉族人不同，一般都少不了毡毯，简单但实用。看我进屋，巴๒依托夫忙放下手中的一本书，拉过一把椅子让我坐下，掏出莫合烟盒，递过卷烟纸让我卷烟，我一边卷烟一边看他放在桌上的书，这是一本汉文《清史稿》中的一卷，
自从大队派来了伙夫老杜头，我们几个汉族人的伙食也大有改观。老杜头是山东人，面食做得不错，间或还能吃上炸油条。就油条这么简单的食品，我到南疆ຆ半年多，还没在别处吃过呢，可想而知，我们在吃的方面贫乏单调到什么程度。新疆ຆ原本就是以面食为主ว，老杜头虽然做不出什么精品，家常饭菜都是换着样吃。至此，生活中ณ吃、住两ä件大事都解决了。
这时我看到小李子喜滋滋地手捧一只邮包，眼睛却在桌子上搜寻什么เ东西。脸上早ຉ已没有了刚ธ才那种忧凄，令人好气又好笑。
我不由á得一惊，
她回身走到进门处，从墙上摘下了一只羊皮口袋，解开口袋嘴上的皮绳，一手提着皮口袋，另一只手拿着一个ฐ木柄工具不停的上下搅动，之后她来到我和老牟面前，在我俩的碗里，都满满倒上了一种像浠牛奶一样的东西，上面还漂浮着几粒黑点。老牟这才端起碗来招呼主ว人干杯，我也端起碗就是一大口，这一口几乎没让我吐出来，强咽下去，酸得我直咧嘴，由于主人仰头喝酒而没看到我这个ฐ不太雅观的动作，而老牟却斜着眼睛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
老牟的话是调侃，还是柯族人真有这种风俗，我无从考查。这番๘仪式过后，才开始喝酒吃手扒肉。老牟打开酒瓶给主人碗里斟ต满了酒，他自己和我的碗里他却没有倒酒，却招手叫老太太过来，跟她说了些什么，老太太一面点头一面连声说：
“你是娜塔莎吗？”
在审美上，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立了一套我自己的观点。娜塔莎那ว双漂亮的，有着长长睫毛的黑眼睛，谁见了都会想自己也能拥有这么เ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如果真的能ม取下来，安在另一张脸盘上，那不一定好看。之所以在娜塔莎的脸上显得那ว么美，那是这双眼睛在那ว个东方แ型的鹅蛋脸上，衬托着一只雅典娜式的鼻子，以及那只嘴巴和半埋在鬓间的一双小巧的耳朵，显得是那样的和谐，美丽ษ，端庄。然而她的身材却缺乏那种俄罗斯ั人的高大，而有着，好像在盈握之ใ间的那种纤巧。还好，见到她，我还没有痴迷到小李子“馋涎ๆ欲滴”的程度。我是因为汽车何时返回康布拉克的事去通知她，也为了看看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吕班掰了半个ฐ馕，不太服气，
吕班不吭气，
正在此时，一阵驼铃声飘然送入耳膜，其实在台地上还看不到驼队的影子，是这宁静的山谷中的空气，对音波有着极好的穿透力。我让老牟骑上马向下跑到台地边上，招呼驼队上台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๐是下午一点多钟了，早晨五点钟็吃的早ຉ饭，此时已๐七个多小时，肚子早就饿了，驼队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埋锅造饭。我们几个人也牵着马向下走去，驼队在老牟的招呼下已经走上了台地，就在台地的边缘他让驼队停下，卸下驼架，让暂时充当伙夫的乌麦尔和沙米尔，掂对这顿ู十几个人的中午饭。
“和各位商量一下，将来的工作就在这方圆几公里的地方แ展开，我想在这块草地上建立我们的生活基地，看看各位有何高见。”
“你的话我说了嘛，她的不懂ฦ！”
“卡德尔库，你去通知那十名民工，明早天一亮就到你这里集合，除了行李，什么เ也不要带，还有雇的那ว几头骆驼……。”
“那ว也是他老婆，两个统统是他老婆。”
又一句卡巴๒克，我如坠五里雾中，大惑不解，
好生奇怪，说到这里，一向伶牙俐齿的他，卡壳了，不仅脸有些红，坐在椅子上的屁股也更加忸怩起来，看到เ他这个形态，我的心里也就明白了个ฐ七八成。
“说点正经的吧。你这当翻译的，几乎天天和专家泡在一起，你倒说说看，这位鲁勉诺夫倒底是怎样的一个体性的人？”
我住进这座庄园时，恰值三月末，园中的桃杏花，开得有如片片红霞彤云，与盛开的玫瑰上下映衬，满园芬芳。
一个新单位组建初ม期的忙乱，虽然已๐经过去，但它遗留下来的痕迹和未竟事宜却随处可见。由于刚报到，在大队部机关，我只认识地质科和人事科的几位同志，那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其它科室的工ื作人员，对我来说都是生面孔，迎面而遇，不过点头微笑而已，但叫不出名字。
“你要睡在这里啊？”
低头整理金枫眠的床铺，没注意吕班站在门口，这是他在问我，
“怎么เ？哪里睡不一样？”
“金锤子那ว双臭脚你就受得了？”
“冯队长正是为了逃避你这只东北虎震天的呼噜，才躲到我这里来的。”
金枫眠反唇相讥。在新疆，各省各地区的人，几乎都有各地区的专用绰号。如东北虎，山东大葱，四川锤子，江西老表，湖北九头鸟，甘肃洋芋蛋，安徽乖乖，上海阿拉，河南龟孙……不一而足。这都是根据各地区人们的生活习惯，口头禅起的绰号。无伤害人的意图，插科打诨而已。
“别臭美了，还不跟我去抬铁床。”
二人拌完了嘴，吕班招呼金会计帮我抬铁床去了。走出会计室来到屋外，老牟正在指挥工人拆除我们住的那ว几顶帐蓬，加上娜塔莎那ว顶小帐蓬，上下四五顶帐蓬一拆，眼前豁亮多了，站在门前，一眼就能望到เ康布拉克泉，和它身后那ว座黑色峭壁。我走到8๖号室，也就是尽南边的那一间，是专为苏联专家设置的，由老牟的老伴海尔莎罕，带了两名工人家属做了简单陈设，夯实的地面上铺了土制地毯，墙上也都衬上了灰白薄毡，基本上是按喀什专家宿舍的样式布置的。唯一不足之处是窗子上糊的报纸，室内不怎么明亮，
“还可以吧？”
不知何时，老牟站在我的身后问我，
“再装上玻璃就更好了。喂，老牟，能ม不能ม找个年青的洋刚子，帮助打扫打扫这几间屋的卫生？要没有孩子的年青女人。专家这间办公室就交给你的老伴了，钥匙由她保管，不要让别人随便进来。”
“行呢，今天晚上就让海尔莎罕去找。我想呢，今天不来，明天一定会来车呢，上回蔡科长说哈了，这趟车一定把玻璃送来呢。”
和老牟交谈了一阵，我又来到了7๕号室。王吕二人都在伏案工ื作，今天下午地质人员都没上山，只有卢工领着二位测量员到后山补测。山前毛拉阁子部分已补测完毕，山后部ຖ分不日就可完成。小李子坐在床上在看一本厚厚的俄文书。今天怎么เ了，搬进新居第一天，维俄两位翻译都在用功，
“李翻译用起功来了，可喜可贺。是什么เ书？”
“你不是总批评人家不看书吗？现在看了，你又挖苦人家，太不讲理了。”
“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我连忙道歉，顺手拿过来小李子放在床上的那本俄文书。我这水平，没有看出书名叫什么，只好请教小李子，
“这是一部俄译本的中国小说啊，还是茅盾的著作呢。”
这倒引起了我的兴趣，忙问他书名是什么，
“《黎明之前》”
我大惑不解，能译成外文，多数是作者有代表性的著作，我自以为茅盾先生大部ຖ分作品，我都拜读过，可这《黎明之前》……我猛的一拍脑门，不由得失声大笑，
“好你个小李子，明明是《子夜》，你却告诉我是《黎明之前》，你也太坏了吧！”
“你又不讲理，不信咱们拿上这本书去问问娜塔莎。”
其实在我说上面那句话时，我就顿悟到เ小李子没有说错，但他绝对没读过中文的《子夜》，如果读过，他会把书名还原为《子夜》的。我突奇想，若让没有读过原文《子夜》的小李子，把俄文版《黎明之前》再回译为中文，不知这本书将会变成什么样子。也难怪，苏联人是不以天干地支记时的，能用《黎明之前》代之，也是最为恰当的。子夜是最为黑暗的时刻，黎明之前不也是最黑暗的时刻吗？真的，这书名译得太贴切了。我读傅雷先生译的《嘉尔曼－——附高龙巴》《约翰，克利斯多夫》等书，那语言，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像敦煌ä飞天似的优美。读这样的书，是艺术上的至高享受，是灵魂的一次净化。这翻译工作不能仅仅看作是中ณ外语言沟通的桥梁，是在充份理解原作的基础上的再创น作，其辛劳绝不亚于原作者。应该感谢李家辉，若不是为了一本书名，我还感悟不到其中的道理。这道理是通过小李子感悟到的，但启示这道理源本的他，是否也能像我一样对他自己้所从事的工ื作有这深层次的理解？我想找个机会和他聊聊，让他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崇高的事业。
“你说得对，这部书的俄文名字是叫《黎明之前》，但它的中文名应该叫《子夜》。噢，我想起来了，在喀什我床底下有两只木箱，装的都是书，最近一两天鲁勉诺夫要回喀什，你回去时找人帮忙，返回来时把这两箱书弄来。这回住进了新房，有地方放了，让人做个书架，都摆出来，大家看，这两ä箱书中就有《子夜》。”
和李家辉讨论书名时，王青山和吕班也停下了手中ณ的工作，得知我要把我的藏书都运来康布拉克，都表示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