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口吃，或者是无法表述我当时那份心态。
在那天夜里，州公安处的老荣出于对我这个ฐ基层领ๆ导的尊重，告知我卡德尔库的嫌疑ທ罪名之后，我沉默了许久而无法从一种复杂的心境中解脱出来，老荣和李干事静静地等着我。
算来，爬这一段山路已经一个多小时了，看看大家已是汗涔涔的，我说休先息休息吧。王青山心有余悸地抬头看了看右边的山崖，证明确保无事，才放心地坐了下来。大家喝水的喝水，抽烟的抽烟，只有卡德尔库一个ฐ人在那里忙活他那盘绳子。他选中了一块临渊巨石，把毛绳的一端在巨石上绕了两圈打了一个拴马结。用力拽了拽，意思是要顺着绳子下去，我摆了摆手让他等一等。我走过去探头看了看，山涧比刚刚ธ走过的那ว一段浅多了，也就是二十几米深吧。我叫卡德尔库把地质锤别在腰里，嘱咐他慢一点下，把遇到เ的浮石清理一下。他手握毛绳足登石壁开始向沟底降落，很顺利地到达了沟底。我告诉卢工，不让他下去了，他跟我们来的主要目的是看一下地形，我们手中的地图比例太小，有一些细部需要补测放大，看来这一部ຖ分补测的难度很大。
刚刚走了一小段路程，这狭窄的山路开始越来越陡峭，需要弯腰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卡德尔库走在最前边，第二个是我，沙米尔走在最后，我让吕班和王青山紧ู随卢工好有个关照。卡德尔库走走停停，不时地左右搜寻，清除着脚下的浮石。路越来越险峻，右侧是立壁悬崖，脚下是两尺多宽的小路，路下就是万丈深渊。有的地方แ，路断ษ了，不知是何年何月由á何人，在崖壁上用树杆和荆柴铺就的一条一米来宽的栈道。每当走到这种地方，卡德尔库都是把我们拦在后边，让我们等在那里，他自己้一个人用我给他的地质锤先探试这些年久失修的栈道，是否还能经得住人体的重压，然后自己先小心地走过去再叫我们过去。而我们也是小心翼翼，第一个人走了过去，第二个人才敢踏上这叫人心惊胆寒，年久失修的栈道。正跟随卡德尔库向前艰难地攀登，突听卡德尔库一声大喊“小心!”，声犹未尽，只听得巨石在山崖间跳动，出像滚雷一样的轰隆巨响，和落入深渊所激出的声浪，长久地在这峡谷中回荡，有一些碎石就从我们的头顶断崖上，滚落到我们脚๐下的深渊。也可能是出于人类逃避危险的本能，大家都不约而同，迅疾地侧身紧贴右边的崖壁，惊出了一身冷汗。群山在一阵轰鸣过后又归于寂静，停顿了几秒钟，卡德尔库探头指指右上方，我随他的指向探头一看，有一只岩羊正侧弯着它那长着一对沉重的螺旋巨角的头颅，向我们隐蔽的地方张望。我这才明白，刚才那阵巨เ石的滚落，正是这群岩羊警觉到不之客地来临，逃避时蹬落的石块所造成的连锁反应。事情过去之后想想，卡德尔库喊的那ว声“小心”并没有经过翻译，也不可能有那ว个ฐ从容的时间，为什么大家能不约而同地，迅捷地侧身紧贴右边的崖壁？是人类本能ม逃避危险的一种直觉？还是别ี的什么？
“这是呱呱鸡呢，肉肥肥地，好吃得很。”
“队长，我舅小子从伊犁河拿得来的莫合烟好着呢，抽上几口屁股就不疼了。”
听沙米尔这几句话，也足以了解他的口译水平了，但总比没有好。看来对这少数民族语言还真得下点功夫，好好学学呢。
人，车都打走了，只剩下了我和两名工ื人，一个是维族小伙子达乌尔，另一个是塔塔尔人，叫沙米尔。老牟走了之后，和卡德尔库在言语上的交流出现了困难，想不到沙米尔自告奋勇，说他能说汉语，也懂柯族话，
“您吃点什么？”
他回头招呼三个工人下车，我们五个ฐ人6续走进了食堂，司机小刘打开引擎盖在鼓捣他的汽车。我拣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他们四个ฐ人也拣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各自解下腰里系的腰带，拿出里边包着的干粮。新疆ຆ少数民族习惯用一块一米见方，大都是红颜色的棉布，以对角方向包上路上所用的食物，另外两个对角相对绕上几圈劲，往腰间一系，既当腰带防御了风沙，又作携带物品的包皮，一举两得，极为方便。
五十年代初ม，汉人在喀什成了真正的少数民族。想吃大肉（猪肉）菜肴，很难，全市只有一家汉族饭馆，是新疆ຆ军区的一个下属单位开办的。这倒不是因为开办汉族饭馆，在技术上有什么เ特殊困难，困难的是作为汉族主要肉食的猪肉来源。由于新疆居民中信仰伊斯兰教者居大多数，按政策，在少数民族聚居区是不允许养猪的，只能在一个ฐ封闭的，汉人独处的环境中ณ才行。当时具备这种条件的，只有解放军的军营了，这才是汉族餐馆少的主要原因。军区办的这个餐馆，全部厨师包括跑堂的几乎都是四川人，做得一手好川ษ菜，辣子鸡和夫妻肺片是其拿手菜，夏天的凉拌面，我称之为ฦ“三解面”——解馋、解热、解饿。说尽了吃，不敢妄称美食家，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馋鬼。
以大巴扎为中心，呈放射状有四条马路，向南走的一条街叫“吾斯塘博依”。吾斯塘博依路两旁，手工ื作坊和商店鳞次栉比，是喀什的商业街。在尽头处分岔，一条通向西南，另一条通向东南。就在岔路口处，有一家临ภ街的烤包子铺，包子是用炭火在馕坑子里烤出来的，包子呈长方แ形，用羊肉和洋葱做馅，皮薄馅多，咬一口顺ิ嘴丫子流油，这也是喀什的一道名吃。
“您就是彭队长吧？我一定的……”
看得出，她在搜寻她的汉语词汇储存库，也听得出她的汉话口语水平实在有些差劲，她要表达的应该是一定准时上车，“冯”字音不准，在她的口中ณ我也就暂时姓了“彭”。
后来相处熟ງ了，她当成笑话讲她当初学汉话的故事。还在她七岁的时候，父亲就离开了家，学习汉话就失去了机会，只能跟着母亲讲俄语。但母亲心中始终想念着父亲，也正因为如此，在她七岁半的时候，母亲把她送进了汉族学校。一年级还没有读完，她说什么เ也不去学校念书了。事情的经过是老师让她朗读一篇课文，她把“母亲”读成了“母鸡”，惹得那些汉族小顽童哄堂大笑，从此她在同学中得了一个“小母鸡”的雅号。一些淘气的男ç同学在放学的路上，起哄喊她“小母鸡”，她一路哭着回了家，从此拒绝再去汉族小学上学。
她的到来，在康布拉克造成了不大不小的轰动效应。我现，年轻的小伙子们都变得文明起来，无论是说话，衣着，举ะ止有礼ึ貌的多了，其中ณ自然也包括鲁勉诺夫。毕竟地，都是男性同胞，一般情况不拘言笑，谈笑间荤素全来。但随着娜达莎的到เ来，这一切都有了变化。我还现，自从娜塔莎来到康布拉克以后，大家对安那托利的关系变得客气多了，这种客气是一种冷淡的客气，一种保持某种距离和对手之间才有的那种客气。我心中产生了一种隐隐的忧虑，一个女性的介入，尤其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将会给我们这个群体带来些什么呢？
分队的工作人员都是男姓，只有一个海尔莎罕是女的，但她有家，这位娜塔莎的住处也就成其为问题了。刚ธ来的时候实在没有地方แ安置她，是老牟主动提出让娜塔莎和海尔莎罕先暂时住在一起，他到帐蓬ศ里住，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幸亏几天之后小刘ถ从喀什带回了一顶小帐蓬ศ，她享受到เ了专家独居一“蓬”的待遇。老牟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เ考虑，把她的帐蓬搭在了警卫班的上一面，也就是小草原的最上面，也许是少数民族对男女有别ี考虑得多了些，由于老牟主管后勤，这事我也就没有多问。
六月，高原炙人的阳光直射大地，白天帐蓬里又闷又热。一到夜晚，在帐蓬ศ里睡觉是越睡越冷。这个ฐ汇集了喀嘞昆仑，兴都库斯，葱岭和天山众山之结的帕米尔高原，昼夜温差ๆ之大，是没在这里生活过的人们所难以想象的。“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的画面不仅出现在戈壁滩上，此地更是如此。这里的牧羊人就是在夏季也是随身携带着羊皮袄放牧，既使在城市里，也不象关内，在冬季过去之ใ后，不是把冬天的棉衣晒过装ณ入衣箱保存，而是挂在衣架上，以备不时之ใ需。
也就在这时，我一个在乌鲁木齐总公司工作的老同学，托一位乘๖飞机来喀什出差的同志给我带来了四条黄瓜。小刘ถ从喀什再稍到康布拉克时，黄瓜已经不是那么新鲜ຒ了。但在这青黄不接的季节，尤其是在这大山之中ณ，几条黄瓜确是稀罕之ใ物。在这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集体里，这种难见的稀罕物没有独享的道理。于是我吩咐还在伙房当炊事员的乌麦尔，把黄瓜切成片，放上羊肉做成瓜片汤，我请客，免费犒劳大家。开过中午饭之后，乌ไ麦尔端着一碗黄瓜片来到เ我的帐蓬ศ，
“你看，队长，他们统统把黄瓜的挑出来扔掉了。”
我看了看碗中的黄瓜片，果然沾满了泥土，我有些大惑不解，乌麦尔又生气地说，
“他们说呢，这些都是草呢，一个个的挑出来扔掉了，光吃汤和肉呢。”
站在一旁的老牟冷笑一声，
“这里的柯族人，只见过皮牙孜（洋葱）胡萝卜，强姆果（蔓菁），洋芋蛋（土豆），别的菜没有见过呢。我们有句话呢，汉族人一年比我们多吃一斤草，我们的人一年比汉族人多吃一斤土呢。”
我还是鸭子听雷，愣怔怔地弄不懂，
“哎呀，你这个队姜真是卡巴克。你们汉族的人，菜吃的多，菜是哪里长的呢，地里嘛，和草的一起长，能不夹上草吗？我们吃的馕是哪里来的呢，馕坑子，馕坑子是土做的嘛，馕的上面能不沾上泥巴๒？懂了吗？”
我是懂了，懂得哭笑不得。
一天早晨，我正要和王青山吕班上山，娜塔莎从洞开的帐蓬门外走了进来，我抬头问她有事吗？
“队长，我有个请求，从今天起我在夜班工作行吗？”
“为ฦ什吗？“
我不解地问，
“因为ฦ，因为……晚上太冷了!”
这太可能了，我自己在夜晚就曾经被冻醒过。心想房子反正也盖上一多半了，不管怎么困难也快熬到头了。坑探的巷道掘进是二十四小时三班倒，谁都知道在坑道里作业白天凉爽，晚上暖和，再说新疆干燥，在坑道里根本就没有潮湿的感觉，如果不是有碍于生产，晚上在坑道里放上张行军床睡觉，要比睡帐蓬可强多了。
“你打算上什么班？”
“零点。”
“这个主ว意不错，晚上十点半左ุ右和接零点班的工人一起上山，自己不必害怕，还有人照ั顾。四点钟天就亮了，可以下山，吃完早饭，太阳也出来了，能暖暖和和地睡到中饭时间。谁给你出的主ว意？”
这最后一句是突然袭击，也是明知故问。我知道，这不是她的明，安那托利早就采取了这个办法，来躲避帐蓬ศ里夜晚的寒气。
“你知道还问我？”
她意识到我的明知故问，侧着头，用她大大的黑眼睛探询地盯着我，这种眼神充满了那种被大人娇纵，惯坏了的孩子气，也充满了自信，自信她的请求我会同意。这时我突然想起在喀什第一次看到她时，那ว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当时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心中ณ怎么เ也找不到เ对上号的对象，这时才想起，正是同名的她。
我很喜欢看小说，尤其是法国和俄国，苏联的名著。列ต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我反反复复看过三遍，有些章节还不止这个ฐ数。一部由我所崇敬的丰ถ子恺老先生，设计封面并提写书名的精装上下两册的《战争与和平》，我几乎翻烂了，就是现在，在我的枕下还压着这部我喜爱的名著。喜欢看书并非毛病，我的毛病在于对书中我喜爱的人物，总是在我的世界里搜寻，寻觅着能ม对上号的人物。这个娜塔莎不正是书中罗斯托夫家族，那ว个纯真，活泼，美丽，善良，得宠于父母的娜塔莎的缩影吗？主观意识是多么的顽强，一旦ຆ有了这种想法，就越想越像。书中ณ有许多插图，尤其是有关娜塔莎的插图最多，这些插图中我最喜欢的是娜塔莎在月夜中，手抱双膝背倚窗框，坐在楼ä上的窗台上，幻想着只要闭上眼睛纵身一跳，就能ม飞上蓝ณ天。我猜想，这个版本的《战争与和平》中ณ，之所以有那么多娜塔莎的插图，插图的作者，可能和我同样地偏爱这位可爱的女主角。
从娜塔莎的身上，不难体现出俄罗斯妇女优良的传统，除了工作上的勤奋之外，手中始终有她自己的活干。一只勾针从不离身，据说俄罗斯姑娘出嫁时用的窗帘，台布，床罩和桌上用的小物件，都是在为姑娘的时候挑刺出来的。也是姑娘是否心灵手巧，勤俭持家的一种客观佐证。自从娜塔莎来了以后，安那托利的衣着就不用他自己้操心了。尤其体现在星期天，熨烫好的衣服，在头一天的晚上就摆放在了安那ว托利的床头。星期天休息日，按他们的习惯，里里外外不换上洗熨ຖ好的衣物是不能ม出门的。衣服是在南山脚下的小溪中洗好，晾晒在草地上。这里，只要不是大风天气，就用不到担心有灰尘，空气清澈极了。我曾感到有些奇怪，这里没有电，也没有看到娜塔莎用过炭火熨斗ç，但她和安那托利的穿着总是熨ຖ烫得板板正正，她是怎么给自己้和安那托利ำ熨烫衣服的？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去娜塔莎的帐蓬ศ里拿一份坑道资料，看到เ她正在用一只放了热水的大号搪瓷缸在熨ຖ烫衣服，我不仅长了见识，也学了一招。小李子曾试探过她，问她什么时候和安那托利结婚，我们队上也好热闹热闹，
“才不是呢，安那托利ำ是我最亲爱的哥哥。”
是少女的羞涩？还是另有原曲？不得要领。安那托利是一个较为ฦ内向的人，平时少言寡语，但对娜塔莎的关心却无微不至，娜塔莎的小帐蓬就是他带领工人亲自搭建的。他们俩个ฐ人和鲁勉诺夫的沟通，比我们少了一层障阻，也正因为ฦ如此，小李子和他们的关系相处得非常之好，尤其是和娜塔莎，小李子总是不时的向他们请教一些俄文语句的说法。娜塔莎说小李子的俄语水平，和她的汉语水平相差不多呢。小李子不羞不臊，照常腿极勤快地向她那里跑。我们这几个年青人，也一无例外的，跟娜塔莎学会了用俄文唱“红梅花”和“卡秋莎”。安那托利和娜塔莎都有着一副天生的美妙歌喉。每当夜幕降临，大地的余热还没有散尽，我们这些年青人不约而同地，在洗去一天的风尘后散坐在小溪旁้。夜风裹着草原的清香，迎面徐徐吹来，怎能不引起年青人的浪ฐ慢情结而引吭高歌。一曲“红梅花儿开在野外小河旁，有一位少年使我日夜想……”意犹未尽，“正当梨花开遍了原野，河上飘着柔漫的轻纱……”优美的旋律又洒满了这幽静的山谷。当唱到“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时，无不被自己的青春年华，自己所从事的事业所感动。这种随意的，自我舒的情感，由于一个女声的参与，显得更加和谐；更趋自然；更具生命的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