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红旗分开人群，在前边走，其它人跟在后边，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大队部ຖ走去。有个村民在其它村民的掫揄下，清了清嗓子，道：“红……红……大队长，听说咱们屯要‘土地承包到户’，走‘大包干’的路子！”
“哦！”高红旗应了一声，等了一会不见刘寡妇的屋里再有声音传来，和衣躺下去睡。他整个人处于极度兴奋之中，如同面对一张洁白的画布，这下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在上边作画了。天亮时，他才渐入梦乡，朦朦胧胧中ณ感觉有人捏住他的鼻子透不过来气，睁开眼一看，高大龙一脸的喜气，完全没了昨夜的愤怒，高兴的就像过年的孩子，冲他叫道：“还睡？太阳都晒屁股了！走，去找眼镜拿东西丈量土地去！”
土狗大嘴一张，已吃了一块。高铁ກ军看另一块上边沾着一段尖利的枯枝，怕狗吃得急卡到嗓子眼，伸手去拈那段枯枝。土狗以为他要抢肉，嗓子眼里现‘咕噜噜’怪响，双眼冒着绿光，呲牙咧嘴，作势要扑咬过来。
狗不是高家屯的。放在以前，高铁ກ军会想把它青蒸了还是红烧了，不过今天他没胃口，看到狗的眼神，甚至有种同病相怜的错觉，忍不住掏出怀里的那ว张大饼。
高大龙道：“所以啊，依我看别分什么一二三了，就学安徽的那个ฐ什么เ什么เ村得了！”高红旗道：“小岗村。”高大龙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所有人都一震，道：“对，咱们学习小岗村，也一杆子通到底，把土地承包给个ฐ人。今后土地都是自己的了，谁要再偷奸耍滑，饿死他个王八蛋。”
五个ฐ小队队长，都是走在生产第一线的。当即有一个站起来道：“有个歌是这样唱的；好男ç不生高家屯，好女不嫁高家屯。为什么有这样的歌编排咱高家屯，还不是因为咱们是全县最穷的村？咱屯之所以穷，既有客观的原因也有主观的原因，客观上是因为ฦ地少人多，主观上是偷奸耍滑的人太多。”
高大龙看得清楚，老支书满头满脸都是粪汁，就连衣服的前襟上也都沾了不少，忍不住拍手称快，道：“看到没有，屎尿溅了一脸，真他妈解气！”
高红旗嘻嘻一笑，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妹妹的屁股今天可遭殃了。”高大龙一拳捶了过去，道：“还不都是你出的臊主意？”他的手劲不小，捶了一拳不解恨，抬起手又要再捶，高大旗连忙告饶，指着男ç厕所那ว边，道：“出来了，出来了。”
至于后边的洗浴中心以及房地产商人，她就完全听不懂了，想跟儿子好好说道说道，可儿子浑身烫，脸色潮红，哪像个能跟她交流的样子。她也只好把这些话当作烧后的胡言乱ກ语，不往心里放，忙累็到后半夜终于支撑不住，趴在床头睡了下去。
“去深圳进些服装ณ手表，慢慢倒腾！等过几年有了资金，再跑广州ะ进些赌博电玩，狠狠的赚上一笔接着开洗浴中心……房地产商人，想我活着时一年辛苦也买不来几平米房子，现在竟在计划着盖房子卖，说出去有谁会信？”
高眼睛殷勤的倒了水，见高红旗一目十行，已๐把那期的报纸翻完。他不知高红旗是在找有关‘小岗村’的内容，还以为高红旗看报只看图片，心中不觉又把高红旗看轻了许多，走到文件柜的后边，拎出一捆报纸来。
高红旗一期一期拿上来看，有‘小岗村’内容的，他便多看一会，没小岗村内容的他就少看一会，一个钟头不到，那捆报纸已看了三分之一，不觉越看越是心凉。
报上有关‘小岗村’内容的，并不是一致夸赞，而是充满争议。有说‘大包干’好的，也有说‘大包干’不好的，说不好的比说好的多上许多，而说好的又说不出好在什么เ地方。想国家最权威的报纸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论断，地方基层干部又怎么可能支持‘大包干’？
高红旗心中不禁有些揣测，感觉麻烦大了，现在搞‘大包干’是不是有些冒险。屋子里一暗，天好像阴了下来，他抬头才看到屋里屋外不知什么时候已聚满了村民，朴实而又憨厚的看着他笑。他道：“大家来找我有什么เ事？”
“我们是想来问问，”一个浑身补丁，六十来岁皮肤黝黑的老农道：“听说咱们屯要搞‘大包干’？”
高红旗道：“对。”
那老农笑了笑，沟壑一般的皱纹稍稍舒展了些，道：“昨天夜里，我东牛头的老表儿子满月，叫我过去喝酒。正喝着，他们村里家家户户放起鞭炮，我问是怎么เ回事。他说，他们村土地承包到เ组了，每个组多的二三十人，少的十来个人，这下有盼头了。我说，一组那ว么多人，要偷懒还是可以偷懒的。话是这样说，可心里酸溜溜的，心想咱们村要也能ม包产到เ组，这日子可有盼头了。今天早上回屯，听人都在说咱屯要‘大包干’了。我听说，‘大包干’就是‘包产到户’，比承包到组还先进！”
高红旗道：“没错！”
“大队长，究竟什么เ是‘大包干’？你给我们讲讲。”
“大包干就是交足国家的，留แ够集体的，剩ທ下的都是自己้的。”
“哦！”那老头连连点头，转身对村民道：“大家都听清楚了吧！咱村要实行‘大包干’，这是大队长亲口说的，现在可以放心了吧。都散了吧，别ี影响大队长工作。”
村民们渐渐散去，高红旗心中一热，有这么เ多村民支持‘大包干’，而且也没听说‘小岗村’的村民们受到什么เ迫害，他又怕什么เ？稍稍动摇的心再次坚定下来，低下头继续看报，没过一会，周围又是一暗，更多的村民围了过来。高红旗再次解释一遍‘大包干’，现这些村民里边，有许多上次已经来过，有些甚至在他早ຉ上解释‘大包干’时也在，之ใ所以一遍又一遍听他解释，看来是要一遍一遍确认村里边真的要实行‘大包干’。他虽有热情一遍一遍的解释‘大包干’，可却没有时间，除非他什么事也不想干了。
等到村民们离去，高红旗没有再去看报，而是走到窗户前，思索ิ怎样才能ม让村民们相信真要‘大包干’了，不用一遍一遍的来问他。望着大队部对过墙上‘批林批孔’的标语，他突然想到自己้曾经见过许多类似：“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饲料é添加瘦肉精就是犯罪！”之ใ类的标语，冲外边喊道：“高眼镜！”
高眼镜从旁้边的屋子窜了过来，道：“大队长有何吩咐？”
高红旗道：“去把外边‘批林批孔’的标语刷了，写上：‘大包干，就是交足国家的，留แ够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高眼镜拍着胸膛道：“保证完成任务！”开了仓库的门，拿了石灰刷子，自去写标语。那ว些围在外边的村民，见有热闹可看，全都跟着走了。
高红旗转身回头，又要去桌前看报，不经意扫到窗户上贴的那张报纸。报纸还很新，刚贴上不久，上边打着‘济北日报’四个字。报纸右小角，豆腐块大小的地方，写着这样一份评论：“……有人说，‘大包干’是土地私有化的前兆，是社ุ会主义แ的倒退，是在走资本主义道路。我以为，土地只是承包，它的所有权还属于大队，公有的性质并没有变，不存在走资本主ว义道路的问题。咱们县只有走‘大包干’的路子，才能ม摘掉贫困县的帽子，‘小岗村’这一年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证明了这一点！”
“终于遇到了一个ฐ明白人！”高红旗看着评论下边的署名——陈南，觉得有去拜访一下的必要，说不定能从他那里取到真经。报纸上并没登陈南的家庭地址，以及联系方式。不过，既ຂ然能在‘济北日报’这种县级喉舌上表文章，不是党政机关的领导干部ຖ，就是报社ุ的记者，去报社打听一下便清清楚楚了。
高红旗朝门外走去，与风风火火进来的高大龙撞了个满怀。高红旗笑骂：“你长的眼睛到底是看东西呢还是出气呢。”高大龙搓着双手，道：“地已经画好，什么时候开始分地！”
“先不急，等我去县城回来再说！”
“你要去县城？”高大龙跟在高红旗后边，道，“买化肥不是时候，买年货你又没有钱，去县城干什么เ？”
“山人自有妙计！”高红旗故意卖了个关子。高大龙不知道‘山人’是什么意思，道：“山人有妙计跟你去县城有什么关系？”把高红旗悠然自得的情绪一扫而光，顿时语塞。
两人走到小青楼ä门前，高红旗停下脚步，高大龙两眼放光的道：“又来这里干什么？是不是要把‘地瓜烧’‘大前门’一扫而光！”
“别光想着打砸抢，狗逼急了会跳墙，兔子逼急了会咬人。我们是来借车子的，借东西要有一个借东西的态度。”
“借车子就借车子，还要什么态度！他要敢不借，看我刨า个坑把他埋了。”高大龙伸出拳头‘咣咣’砸起了门，支书老婆开门见到เ他们两个，如同见到勾魂摄魄的牛头马面，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们又来干什么？”
高红旗笑道：“婶子，我明天有点事，想借你们家的车子使使！”
支书老婆道：“车子不在！”随手就要关门。
高大龙一把推开大门，跨进院子喊道：“高书记，我们来借你家车子驶驶，你老婆说不在，车子到底在不在！”
“在！”屋里传出高铁军的声音，“老婆子，车子借大龙使使。”
高红旗不觉暗暗摇头，自己斯ั文有理恭敬有加的借车子，换来的是‘不在’两个字。高大龙大喊大叫毫无礼ึ貌，一句话便借来车子。看来，有时候办事必须得蛮横而不能ม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