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若是想观花赏鸟,照锦山是个好去处;若是想打银买金,南昌城头那家兴和记的样式时兴,用料扎实…”老夫人看清虚观砖瓦上积水成沟,叹了一声,“如今说这些个趣事,都没甚意思…无论旁人信与不信,老身是信阿俏所言。若那赣水当真起了怪,苦的还不是沿线的百姓。”
张夫人倒是没走,看了这场大戏后莫名对檀生多有敬畏,连带着也不敢同赵老夫人一决雌雄。
赵华芝凑到檀生耳边轻声道,“秦大人是江西提刑é按察右参议,官衔比父亲长半阶,可认真说起来,父亲比他更受重视,前程也更好…兼之敬人道长帮秦夫人化了儿女劫数…秦夫人嫁人六载未有所出,前年这才产下一位小公子。”
敬人道长抬眸看向檀生,眼中的惊艳一闪而过,话锋一转,再语气谦逊,“再说,常有不世出的高人,贫道观赵大姑娘天庭饱满,地阁方แ圆,质如璞玉,气如清风,茕茕孑立于世间亦是一道极美的风景。道人实在不敢与之ใ争锋。”
当敬人道长是种猪吗?!
故而在神棍界,敬人道长的名声不是很好,尤其不讨如正觉女冠一般,正经自持的女道长的喜欢。女道长们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就传成了“哎哟哟,江西清虚观那位敬人道长又风流又下流,光是儿子都有二十好几个,连道观里清秀的小道士都不放过!”
檀生躺在床榻上抱住枕头,翻来覆去睡不着,听暖阁里官妈妈呼吸也不匀称,轻声唤道,“妈妈…”
四个小娃娃吃到桌上小块小块的肉时“哇”的四声,惊喜了一次;看到后罩房里官妈妈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被褥铺盖时,“哇”的四声,又惊喜一次;听到中午能轮番๘睡午觉时,她们还没哇,檀生面无表情地一声,“哇——行了,哇过了,可以安安分分去午睡了。”
姐姐你个头呀!看那满脸褶子样,也好意思叫她姐姐!
女人堆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檀生看向老夫人,正是这一看,叫她看到了老夫人眼中的一丝精光。
檀生这番话,赵显听懂了,他在沉思。
两ä个大人,这么欺负一个ฐ小孩,也做得出来!
平阳县主别说大庭广众之ใ下给赵显没脸,就是把三品大员江西布政使拎到平阳县主跟前,平阳县主ว甩脸也像甩鞋底一样方便。
亲爱的无量天尊呀!
出身豪门,父宠母爱,随心所欲,自由á散漫,单纯可爱
感恩水匪和船老大的骂战。
船老大脸色剧变。
故而平阳县主突然听见有人指明这艘船的主人是她后,觉也不睡了,总要见一见檀生。
翁壁流身居高位,政敌颇多,平阳县主此行完全保密。
刚ธ随河水激荡起来的豪情壮志,一下子又被这席卷而来的河浪ฐ给打翻了。
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她,重来一次,又有什么用呢?
赵檀生看了眼牌,就还剩最后四张牌了,她身后的姑子笑起来,“合真怕是要赌输!这算来算去她也只输得到เ六个铜子!”
檀生一笑,“若我说准了,那我们的账就平了,你也得多加一双云袜给我。”
原来白家并不是庄户人家
赵家发迹前不过只是青云村的乡绅之家,还是后来才搬到เ广阳府县镇上去的,半斤ภ对八两ä,赵老夫人谁瞧不起谁呢?
檀生蹙眉,“广阳府不过万余人,为ฦ何我从未听过白家的名头?”
“因为ฦ白家突逢剧变,”许仪之眼见小姑娘没有要走的迹象了,心头默默舒了口气,“建昭元年七月,恰逢圣上寿诞,圣上登基尚不足一年,九州十七省均卯足了劲头要大干一场。正逢此时,白家在河中捞出一截长九尺,宽九尺的阴沉木。阴沉木难得,九九归一、分量十足的阴沉木更是难得,这个风声一出,当时的四川布政使闵恪当即将此树确定为献给圣上的寿诞礼。白家临危受命,召集匠人连夜雕琢出一座很是精巧的盘龙东升木雕…”
阴沉木在四川ษ称为乌木,万年不朽,不惧虫蛀,不怕腐朽,且有“纵有珠宝一箱,不如乌ไ木一方”的名声,而长九尺、宽九尺的阴沉木更是百年一见。
如果白家成了事,在广阳府乃ี至四川省,白家的地位几十年都会固若金汤。
可事实并非如此。
檀生轻声道,“然后呢?”
许仪之继续说下去,“白家如期上交木雕,闵恪也如愿奉上了一座艳惊四座的寿诞礼。可木雕承到司礼监掌眼时,司礼发现木雕不知何时裂成了两半,再上报圣人,圣人大怒,将闵恪的官职一撸到เ底,白家男丁满门抄斩ล,女眷没入贱籍,只有出嫁女幸免于难。”
檀生胸ถ腔中气血翻涌ไ,突觉眼眶一热,檀生别过眼去,让眼角的酸涩赶紧隐藏到黑暗中去。
“白家的女眷都很有骨气,在男丁抄斩ล的同一天,全部ຖ选择了自缢而亡。”许仪之不自觉地轻柔了语调,“圣上忌讳断木,下了封口令,这件事很快就被淹没了,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历朝历代,这种事不算少,天子一怒,伏尸千里。白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命,在上位者的眼里不过砂砾,不过蝼蚁,不过微尘。”
很沉重的一段往事。
檀生这才认真地看向许公子,诚然他是一名公子哥,诚然他也是一名很漂亮的十岁的公子哥,可他来同她说起这段往事意欲何为ฦ?
“白家只有出了嫁的姑娘活了下来,”许仪之继续说道,“其中ณ白八姑娘,白继贞,也就是你的母亲,还活着,并于翌年元月生下了赵姑娘您,紧跟着赵家就搬离了乡镇,住到了广阳府里。”
八姑娘
檀生猛然抬头,微微眯眼,张口发问,“可还有一位九姑娘?”
许仪之看向檀生,突然觉得口舌发苦,不知该如何作答。
实话实说,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好奇,嗯,首先,肯定是因为容貌。
赵檀生的样貌足够引起任何男人的好奇,他就是其中之ใ一。
不过他更好奇的是,这个小姑娘可怕的预知能力和极有特点的个性,同样他也万分好奇,为何有人一定要对这个小姑娘下死手。
所以…这二十余日,他接连派遣了许多人去广阳府打探一二…
他知道他这么做很猥琐,有点像个ฐ偷窥狂,可好奇害死猫,也足够害死他。
白家之事涉แ及当今圣上,被许多人添了许多手脚,历经数十年,真相早已๐被一而再、再而三埋藏得极深。他直觉不对,花了大力气各处疏ຕ通关系,方才打探了个大概。
正是这个大概叫他心惊胆战。
而话到嘴边,他突然有些不确定,这个小姑娘能不能ม受得了。
许仪之没有作答,檀生再次追问,“白家有没有一位九姑娘!?”
半晌之后,许仪之ใ艰难点头,他眼看着眼前这位小姑娘面目陡然大变,似喜似悲,又似嗔似泣。许仪之话哽在喉头里,暗恨自己孟浪,今天也不知为ฦ何,一听平阳县主要和赵家来清虚观,他拉着拽着翁佼屁颠屁颠地跟着也要来,惹得平阳县主和翁笺小丫头很是困惑。
他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些事告诉这位赵姑娘,面对面地告诉赵姑娘。
不可否认,他带着几分幼稚的邀功的意味。
可同时,他也认为ฦ每个人都有知道自己血海ร深仇的权利。
他却忘了,或许不是每个人都有承受仇恨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