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烈眼珠子微动,颔首:“好像是”
于是歌舞继续,坐在身侧的太子很是体贴的道:“父皇若是身体不适——”
朝中无事,后宫竟然也万分平和古井不生波澜。
他都十六岁了,十三岁糊里糊涂的和宰相的女儿圆了房,现在太子都两岁多了,哪里没长大?
皇后有张天姿国色的脸,又有温软如水的好性子,挑不出半点毛病,现在想来,皇后真的就是冰雪皑皑里的一抹猩红寒梅,香得沁人心脾,可以把他鸡飞狗跳的小心肝都烫得服服帖ຆ帖的,可惜他在那个荒唐的年岁里,还品不出那个味儿,日日贪恋着宫外的野杏红蔷,把那么好的皇后晾在深宫冷墙里,硬是把朵丰ถ润的寒梅晾成了干瘪的梅花干。
明明皇后都到了临ภ产的日子,他还在莲香阁里的芙蓉软帐里听小曲,宫里十万火急的传来消เ息,说皇后难产,大概是保不住了,等到เ了这种时候,他才失魂落魄的从宫外策马赶回宫里,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皇后难产失血过多,御医用了千年老参吊着她一口气。
早ຉ产的小孩裹在大红绸子里,宫里的嬷嬷献宝一样把婴儿抱上来的时候,楚桑心里当真一点起伏都没有,他不顾ุ别人阻拦冲进产房里,满屋子都是血的味道,他强压下胃部的恶心感,握起了皇后冰凉的手。
皇后大他两岁,待他如弟弟般体贴温柔,一向最称他心的。
“陛下——孩子呢?”柳丝一样细微抖颤的声音意外的执着:“孩子呢?”
他瞬间觉得有些委屈,皇后最后关心的竟然不是风尘仆仆赶来的夫君,而是那眼都不知道生哪里去的小屁孩。
“在外头呢”他用舒缓柔和的语气说,抚摸着皇后拧的死紧的眉目,忽然心酸的发现那么年轻的皇后眼角竟然有细纹了,这样美好的岁数,怎么可能韶华将尽呢?“你挺着,御医会治好你的,有寡人在,你不会有事的”
皇后颤抖着,长长的指甲痉挛着掐进楚桑的手背上:“陛下……好好待孩子,就当妾身……妾身求您了——妾身从没求过您什么,别ี让别人欺负孩子,一定不要……”
楚桑落泪了,是疼的,他瞧见手背上五个整整齐齐并开始冒红的半月窟窿,眼泪就滴下来了:“寡人知道了……皇后你放心……你可以放手了,寡人真的……真的很痛啊”
一堆太监宫女御医也跟着抹泪,并在一边有幸见证了这对年轻帝后情比金坚的感情——当然,皇帝陛下怕疼更怕血这种隐秘的事是不可乱传的辛秘。
楚桑那个时候没有一点初为人父的自觉感,婴儿除了哭闹还是哭闹,声音比宫里老太监的声音还不招人待见,没了温柔贤淑的皇后,多了个爱哭鬼太子,想想都觉得自己吃亏起来,还是少年的楚桑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缩在被窝里诽谤老天爷到เ底是不是在发呆摸鱼还是得了痔疮。
这种莫名的敌意直到楚桑快二十岁时才渐渐消失,当他决定努力弥补父爱的时候,却发现小太子好像已经过了撒娇็的年纪了。
他记得楚烈六岁的时候已经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表情凉凉的,像碗放久了渣子都沉下碗底的水,他略带僵硬的把小大人抱起来,养尊处优的手臂没一会就酸了,好吧,为ฦ了亡羊补牢,他可以忍的。
就算被父皇抱着,小太子还是一副表情缺缺的冷淡样,还恭恭敬敬的朝楚桑道:“父皇辛苦了”
他顿时觉得凉风直刮ุ,跟雨夹
《蕾蒙娜》帖ຆ吧
雪一样,刮ุ的他好生无趣。
回过神,他又认真打量起床上青年的俊容,比起当年那个ฐ连笑都吝啬的小孩,现在的楚烈已经随和许多,但英俊的有些野性的脸让他依旧困惑老天是不是真的摸鱼去了。
麻沸散的药性渐渐散去,楚烈睁开眼,皇帝ຓ陛下还端着热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醒了?”指腹把楚烈额间湿漉漉的头发拨开,他温声说:“伤口还痛吗?”
“好些了,父皇”
“哎,皇儿啊”他唏嘘เ一声,道:“寡人忽然觉得华将军的女儿威猛可靠,放在身边旁้身也挺不错的,你说是不是?”
楚烈脸皮一抽,目光灼灼投在他的身上,楚桑被盯的久了,也就只好叹了口气,说:“皇儿,你这又是何必呢?削藩其实还有许多办法”
青年脸上血色全无,表情却是坚韧依旧:“但这是最快捷迅速的办法,父皇”
“…………”他看着茶杯里的茶叶起起伏伏,用茶盖拨了拨,眼帘一抬,慢慢说:“这事牵连甚广,不可急于一时”
楚烈道:“我庆国建国至今一百余年,自太祖时候藩国就一直忧患不断,如今正是削藩的最好时机,儿臣并不是贸然行事”
楚桑嘴角一牵,好一个ฐ不敢贸然行事,嫁祸的又快又狠,现在楚王还被扣押在驿馆里,等着刑部ຖ查清才准释放。
楚烈移动着受伤的手臂,手指移到离楚桑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父皇恕罪”
庆国真有个好太子,以后也会有个好皇帝ຓ,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当然,他这做父亲的有幸的归在了别人的范围里,他应了皇后不会让人欺负楚烈,所以那么多年就只有这一个皇子,就算大臣们上书希望他后宫那ว些菩萨娘娘们多生几个ฐ小菩萨,他也一次次压了下来。
一个太子就够他受得了,再来几个让他如何安宁。
无奈的放下手里茶杯,楚桑也算是说了三分真心出来:“烈儿,寡人只有你一个孩子,自然是希望你平平安安,这点你可明白?”
青年平躺在床上,眼里似有千年寒潭,低下漾着暗潮:“儿臣明白”
不,你不明白,楚桑叹气,如果明白,怎么เ会让老父露在刀光剑影下当箭靶子呢?
“人生原本就苦短了,还要为这些事来自残身体……皇儿啊,你不为寡人想想,也要为以后的太子妃想想啊”他这般苦口婆心了,就是希望儿子别那么好斗,藩王如今虽然式微,可底子还是在的,一个不留神反而着了别人道……
如此不吉利的事,不提也罢,他清清嗓子,继续语重心长:“寡人老了,但你的日子还长,削藩的事真的不急”
不急,真不急,至少……也得等他和祖先团聚后,之后你爱怎么เ削就怎么削,削成什么เ形状他也不会意见的。
青年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袍角,“父皇正值壮年,自当长命百岁的”
以前说话跟下冰雹一样的孩子终于会说些好听话了,他不得不感慨时间这东西真是神奇:“看见你们这些年轻人,寡人就觉得力不从心了,宫里少了些孩子也是闷了些的,所以寡人也盼着何时能有小皇孙抱啊”
太子的脸色似乎ๆ是更差了点,神情很复杂。
他犹然不觉的站起来,又吩咐了御医几句,打算摆驾回宫了。
临走前他考虑了一下,华将军是朝廷重臣,握着边疆军权,虽然华小姐的样子的确是有辱国体骇人听闻了些,不过胜在武功过人,以后若是能为ฦ烈儿挡个一刀半枪的也是不错的买卖。
思及此,楚桑一边稳稳的坐在御辇上,一边忍不住在醉熏春风里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