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医务室几乎没有什么工作可干，每年的妇检都是计生办请医生过来做的，不用她亲自动手。平时她就管些最常见的药，感冒通板蓝根黄连素า什么เ的，这种药众所周知，也没什么效果，也吃不死人。当然，她还负担一个责任，就是给厂里的工人做急救，比方说我和德卵这种倒霉蛋。但是，此类工作也纯属偶然，半死的人交到เ她手里，真要弄死了也不能怪她，她自己้大学都没毕业，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厂里来的。
小红楼造于五十年代，过去是厂办公室，后来不够用了，才造了五层办公大楼。这幢四十年历史的小楼造得并不考究，水泥地板，走廊的光线很差，但它非常结实，这也是那ว个年代的建筑物共同的特点，防震，防水，还防炸。墙体上隐约能ม看到早年的标语，用石灰刷的硕大的黑体字"ิ工人阶级领ๆ导……"，后面的字就认不出来了。这种标语我在我爸爸厂里也见过，后面两个ฐ字应该是"ิ一切"，所谓一切，其实是个虚指，等于什么เ也没领ๆ导。我也曾经琢磨过这个问题，看看我身边的工人，老牛逼，歪卵，以及所有的姿ู色阿姨ถ们，都什么歪瓜咧枣，让他们去领ๆ导一切，简直是个ฐ笑话。我也是个工人，我自知领导不了一切，连一切的零头都没戏。二十岁那年，我接受一切的领ๆ导，剩ທ下的时间就站在小红楼下面，看着医务室的窗口呆。
后来把德卵送进去，白蓝ณ也跟着进去了，我独自坐在急诊室外的台阶上喘气，德卵是个ฐ1้90斤重的胖子，我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裂ฐ开了。过了一会儿，白蓝从里面走出来，她坐在我身边。那天我穿的是工作服，白蓝穿着一件米色的衬衫，我们两ä个ฐ都被雨淋得湿透，所不同的是，我像一只下水道里爬出来的老鼠，而白蓝像一个三版女郎，衬衫贴在身体上，里面的胸罩是白色的，至于三围什么เ的，不说也罢。
那天我骑到医院已๐经不行了，腿肚子打颤，腰像断了一样。还有一点我没说，那ว车子太破，坐垫好像是铁ກ做的，我的会阴部位受不了，再骑下去，我很可能像女人来月经一样，把自己้的短裤ไ上弄得全是血。
徐大屁眼说："去送你师父。"
老牛逼住院以后，我独自去卸水泵。这个ฐ活，我已经轻车熟ງ路，不需要他陪着了。有一天我在干活，工会的徐大屁眼来找我，对我说："路小路，下午一起去医院。"ิ
后面的人说："歪卵的老婆当然是倒B，歪卵戳倒B嘛。"歪卵师傅听了这话，破口大骂。倒B更是大怒，问："ิ谁敢骂我绰号？"ิ没有人理他，周围是疯一样的笑声。
那ว次我们擦到一半的时候，倒B闯了进来。他先是吼了一声："ิ谁让你们上班时候擦车的？"后来现没人理他，只有歪卵师傅在看他，但又好像不是在看他，歪卵师傅因为是个ฐ歪头，所以你也搞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看你，而且这个人经常走神，你要让他注意你的唯一办法就是去玩弄他的歪头。倒B很生气，他生气的时候想到的不是我，而是魏懿ງ歆。他说："魏懿ງ歆，站起来！"ิ魏懿歆可怜巴巴地站起来说："ิ刘ถ刘刘ถ干事，我错错错了。"后面有工人大声说："歪卵，管管你老婆。"
"ิ教你这些，只能让你学坏。"白蓝ณ说，"ิ你一个小学徒，怎么เ学得这么流气？"ิ
"那就是社会斗殴，厂里不管，只要你别ี把人打残。"
我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把布幔掀开往里面看，里面居然还有一小间，雪白的墙壁，中ณ间放着一张躺椅。这张躺椅很古怪，好像理店的椅子，在扶手前面却有两个托架。我看不明白，就走过去，坐在了躺椅上。
我做了一连串的梦，醒来觉得头痛欲裂，好像大脑被摘除了一样。那是一个ฐ晴朗的下午，阳光穿过窗户照在屋子里，窗口是一棵香樟树的树冠，更远处是化工ื厂的烟囱，无声地冒着黑烟。我努力回忆，我是在甲醛车间拧螺丝吧？我现在在哪里呢？这个房间里有一张办公桌，有一道白色的布幔，墙上还有一幅画，画上是两ä个人体，左边那个ฐ被剖开了肚子，露出五脏六腑，右边那个被剥ຓ光了皮，露出稻草捆子一样的肌肉。这两个支离破碎的人居然还盯着我看，居然还摊开双手，好像欧洲人表示遗憾ย那样。这时我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里，只有医院才有这种海报，既然窗外是化工厂的烟囱，那么，这一定是厂里的医务室。
她又问："钳工班的吧？"
"废话，你穿着工作服呢。"
这样的农民工在厂里被称为"起重工"ิ，这种强体力劳动正式工都不肯干，就找郊区的农民来干。后来郊区的农民也不干了，就找县里的农民来做，再后来，县里的农民也找不到了，厂里的起重工全都成了外省民工。
德卵说："你师父请病假，下个礼拜才能ม来上班。你先干点别的吧。"
他低声说："我们这里都叫卵，你就随大伙一起叫我德卵吧。"接下来他分别向我介绍了大卵、小卵、石卵、马卵、炳卵……最后一个是歪卵，此人是个ฐ朝左的歪头，叫"ิ歪卵"是象形的意思。工人们扶了扶他的歪头，对我说："歪卵师傅是做刨床的，他刨出来的东西从来都是歪的。一年出多少废品，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歪卵听了，朝上严å格地说是朝左ุ上方翻了个白眼，嘴里吐出一连串ธ的脏话。工人们哈哈大笑，对我说："不要歧视歪卵师傅，他看上去是做刨า床的，其实是我们这里的文工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