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们从南郊的长安南路一直走，走到เ东郊的长乐东路，然后再从长乐东路一直走回来，把这个不算大的城市转了半圈。天亮了，我也走不动了，两天没吃东西的我，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上班时间人潮汹涌的小寨十字街头。
我跟德拉像两个ฐ夜间出来游荡的魂，沿着长长的长安路信步走着，因为饥饿，我们睡不着，就这样在凌晨时分手挽着手在街上四处游走。德拉穷途末路，却仍不肯认输，我能感知到他紧缩的眉头里那丝不安和歉疚，但他不说，就是不说，相反却表现得极为恶劣，居然对我恶语相加，他说，“既ຂ然打算要跟了我，就把那些娇气的小姐脾性趁早丢到一边去，饿几天，死不了的。”
我心中不服，可口上还是说：“知道了。”
一句话冰释了前嫌，我见好就收，赶紧跑过来到德拉跟前，凑到เ他耳边说，“人家还不是嫌你不高兴。”
“凯撒有很多女人的。”上天作证我不想这样说的，可一下子就冒出了这样的话，不可否认，我一直对凯撒持这样的印象的，可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总是不合时宜的，跟他上面揶揄我的话对住，活生生的是在你勾我引，想到这里我的心马上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怎么เ会是凯撒？”
三娃ใ子就是德拉的小名，我们以为慈祥善良的德拉母亲把午饭做好了叫回来吃，就兴冲冲地往回赶。
我跟德拉在他家的后坡上唱歌，到他家的这段日子，我们每天都会去那面因生长着葵花而彻底显得温情起来的山坡唱歌，总有放羊的小孩子在对面坡上喊，“三娃子，三娃子”，像路遥那篇有名的《人生》里一群孩子叫高加林刘巧珍一样，因封闭而葆有的一种可爱的乡气，因乡气而让人倍感真情，让我们竟然彻底忘记了我们是谁，只想就这样一生一世，无牵无绊，永永远远地过下去，然而有一句话怎么เ说，“好梦由来最易醒。”
“这，……”我异常惊异，竟说不出话来。幸好我们这是在包间里，没人注意得到。
德拉来了，劝我走，我用眼睛瞪着他，倔强地要了份牛排外加一杯红酒。德拉拿过来替我仔细放好刀叉，冷着脸对我。我不吃他这一套，我大概ฐ想说我来只是喜欢这里的环境，这是电视上常有的说辞，然而我一着急说错了，我说我喜欢这里的这幅画，我随便指着墙上一幅毕加索式的支离破碎的意象画，若无其事大而化之的样子，摇着脑袋晃着腿。
不由分说，我被凤梧揪着上了车，我还在纳闷的功夫，凤梧却劈头盖脸地骂开了。
沿途可以见到เ许多高校的学生也纷纷前往游行，我们友好的彼此打招呼，扯着嗓子高唱团结就是力量，尤其是我们女生被男ç同胞围在中间保护起来的感觉真是很好，一路上我们高喊口号高唱国歌，被一种焦躁、愤怒又兴奋、新奇的情绪感染着，从南郊到城中心的新城广场竟然丝毫不觉得路长。我一路上都在心里一边用极尽恶毒的话诅咒着万恶的美国，一边莫名的希望这场游行最好能坚持上彻夜，这样，我们明天则可以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去逃课。隐隐约约地，我觉得已经被杀死的另一个我在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压抑之ใ后又有了重新复萌的迹象。
考完试后回了老家过年，凤梧腆着脸跟我去了我家，说是要见我的父母。
第二天我们跑晨操，路过操场，我停了下来，那个雪人还在，只是脸被弄脏了，可能昨夜还下了雪，也可能有人在我们走后来过，是他们涂脏了雪人的脸，不留痕迹。地上我的、德拉的、他们的脚印都统统不在了。噢！茫茫的雪，茫茫的我的心。
“你不是也一样没叫住你的凤梧吗？”渺渺望着那个背影，喃喃地说。
我张着嘴，想哭，渺渺的长指甲直掐得我的掌心裂开一般疼痛，最后陡然松掉了，她松开手的那一瞬，我看见已快要消失在街尾的他石缓缓转过了头，仅这一瞬，渺渺素白的脸上突然飘上了一层粉纱，是一种深深的动容，在夜色里，这样的场面，极容易让一个失意的人更感到เ一种近乎ๆ疼痛的嫉妒，尤其是此时此刻的我。
渺渺来了，是个礼拜三的中午，我不在，去了球场的看台呆呆地看天。不知看了多久，突然想起了周三是要检查卫生的，急急地又赶了回去，边跑边骂，这是独立自主的大学不是纳粹的集中营，应该有完全自己的自由，当然讲不讲卫生也属于个人神圣的自由之ใ列，何苦非要强行命令呢？这跟强行命令育龄青年去生育有什么เ区别？实在可笑。
“我只是站起来提醒自己不要瞌睡而已。”我装作理直气壮地回答，心里开始擂起了鼓。
放风筝跟听摇滚听起来是两不相干的事，可我硬是让他们有了某种联系，我说，今晚不去自习，去听歌，周六我陪你去放一天风筝。
我沉默不语，心里歹毒地寻思着。
扭头看，进屋的沙上横着躺了一个，沙旁้堆着架子鼓，架子鼓后，有一床，床上躺着一对男ç女，面对面搂抱着睡，都是年轻的学生模样。
敲德拉的门，许久才开，德拉揉着惺忪的眼睛，问，怎么是你？我们刚刚ธ睡下。
凤梧不安地望了望我又看了看渺渺，渺渺抱着胳膊看着他笑。凤梧似乎捉摸不透，又似乎ๆ忽然明白了过来，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连声说，“你愿意，如果你愿意，我这花送给你，我这人也跟着你，从今后，我不记你的前嫌，我们重新开始，重新开始好吗？”
看他这样，我恶心的差点吐出来。
“瞧瞧这人，这么เ禁不起，原形毕露了吧。”我甩开凤梧的手，对着他用极尽恶毒的目光和无比鄙视地神情说。
渺渺看着我，仍旧是抱着胳膊不置可否地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冲凤梧一声冷笑，一撒手将那大捧的花从窗户扔了下去，并对他说，滚你妈的蛋！
凤梧铁青着脸望着我，我此刻讨厌极了他那张虚伪自私的脸，恨不得一巴๒掌掴上去，我正捕捉着时机，想狠狠教训他一顿。
渺渺看出了我的苗头，将我硬拉起来坐到床上。“你还是先回去的好。”渺渺拧身对凤梧说。
“不，渺渺，我等你。”凤梧豁出去了，对渺渺说完，忽然又对着我挥舞着双手张牙舞爪地说：“你以为你是谁呢？又黑又丑又笨，像我这样的人能ม喜欢你？刚才我不过是试试你而已，你还真的给个ฐ麦秸秆当拐棍使了，不就跟了一个卖唱的么？瞧你们那可怜相，我不跟你较量……”
凤梧还要说下去，我已脱掉了拖鞋准准地砸向了他的脸，要不是渺渺抱住了我，这一刻，我相信我能杀得了他。
凤梧捂着脸跑出了我的宿舍，他“啪塌塌”跑出去的声音在清早的走廊里有很响的回声，这些回声沉沉的，像一把锤子抡到我的心上，我觉得我的心一下子被砸出了很多洞，许多的血都流走了，我的人也跟着失去了魂魄。
“不许再和这种人渣交往。”我扯着渺渺歇斯底里地喊。
“我也不过是想从他那ว里多知道些他石的去向而已。”渺渺无奈地叹口气说。
“可我的德拉他现在又怎样呢？”我手捂着胸口，无力地倒在渺渺的怀里，“陪我去看他好吗？”我央求。
跟着渺渺，我来到了南门地下通道旁，车来车往，看上去每个人都是匆忙和漠然的。我拖着无比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往前移，我很想见他，很想很想。这一别，也已๐有一段时日，德拉躲着我，退了房子。我不知道他住那儿？吃哪儿？有没有冻着？会不会饿着？我不敢想，一想心就会碎成片片。尽管如此，可就要在下台阶的那一瞬，我突然就没有了一点勇气，我很怕看见他消瘦的模样，我更怕看见他受伤的眼神，这会让我本来就薄脆的心，碎得不见影踪，我心痛哪！可我又能怎样？又该怎样？我想，德拉现在最不想让知道他卖唱的那ว个人就是我，而我也不敢想象骄傲如他那样，该怎样的接受那些扔在身旁้的硬币和那硬币摔落在潮湿地面上的声音；我更不敢想象他该怎样颤抖着手指拨弄他的琴弦？该怎样颤抖着声音清唱他的《死亡》？我想他一定闭着眼、高昂着头，这样好不让眼泪掉下来，那ว是堂堂七尺男儿的眼泪，那歌声、那ว琴声曾经是他的骄傲，而现在则ท是他羞辱的帽子，盖住了他那颗悸动的心和无限美好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