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准备?”又是秦明怀的声音:“不是三日前就派兵士快马入京禀告了吗?”
“休得胡言。”瞻墡横了他一眼,也略๓有些不耐烦地对传令兵道:“再去叫门,说襄王凯旋๙回京。”
“臣妾愚昧,上次于此地妄议撤兵交趾之事,未得陛下肯。然臣妾退去之后,经夜思之,方觉吾皇用意之大,原非臣妾等一心只虑目前者所能得之ใ。”我说到此处,暗暗在心中叹息一声: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瞻基这样说话?身份、地位、立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
“臣妾不敢妄议。不过臣妾倒有一个感觉:无论臣妾今日说些什么เ,陛下都会与黎氏和议,并不揭破他奉陈氏为主的谎言。”
“奴才朱福,恭迎柳王妃娘娘。”我将将过桥,朱福已到失洛亭门口,拱手而立,胖胖的脸上却少了往日的光润,连举手的动作都有些吃力,倒象是受过伤的样子。
穿过角门,绕过内宅,后院花园已在眼前。瞻墡于京中本不久住,是以这王府地方แ虽大,却不算奢华,房屋分布也较散乱。而这后花园,更是少有人工雕砌,多是自然天成。园子正中ณ是一泓碧玉般的湖水,沿湖稀稀落落几栋馆舍,大概当初是设计来乘夏纳凉及小憩á用的,如今却只空着;唯有湖中“失洛亭”,四面临水,只一长桥遥遥与岸相连,却是瞻墡常去之地。而这“失洛亭”名虽为亭,实则门窗宛然,与日常居室无异。我初到王府之时,尝以为ฦ此处必是襄王军机重地,却不料é瞻墡从不特别禁人出入,倒让这里失去了几分神秘,感觉上更象一栋水上书房了。
我感激地伸手去握住青青的手,又问她:“那日里礼部的帐册可曾见到?”
我竟不知,我的病给家人带来了这么多忧愁恐惧。
想到เ这里,我又开始叹息自己的蠢笨:从政数年,居然身边得力的人都不曾培养几个,唯我和青青二人,左右支绌,实在是分身乏术。仅仅做这些阁臣、尚书、侍郎的份内事尚可,一遇到什么额外的情况,便觉得精力、时间的有限。究其原因,原也是自己对目前的身份还是存着一份“暂时”的念头,似乎ๆ总以为只要手头的事告一段落,就可以抽身而退,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可事实上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政治的风云变幻又岂有停息的时候?开始是替父分忧;后来则助君登基;到了宣宗即位,似乎已可放手,为自己安排后路嫁与襄王,却又情路多舛,又赶上汉王私自入京;孙贵妃为祸ຖ后宫。所有的一切牵牵绕绕,错综复杂,倒真教我不知何时才是尽头了。
难道瞻基是想示好汉王以博民望?仁宗先帝便曾对汉王待之以尊礼,加之以厚德。可想来却也不象――如此他也不会给梁其山秘旨令其不可张扬了。又难道瞻基所为是受人胁迫,或有人假传圣旨?孙贵妃就与汉王来往密切且胆大包天。可她有如此能力吗?后宫之中恩恩怨怨都已够她消受。或者是太后?于情于理更加说不通。
梁其山见此情形,方แ大悔失言,此事若上达天听,便是假传懿旨,实是欺君之罪。然亦别无良方แ,唯有苦劝使者而已๐。我当时在场,见事情急迫,梁其山又后悔莫及,不由á得动了恻隐之心,上前进言道:“这事原委奴婢恰巧知道,那日太后训示礼ึ部ຖ,确曾提起此意,不过梁给事入礼部ຖ时日尚浅,并不知太后每提及贵国必定以此戒示臣民,却并无谕示贵国之ใ意,是以反添误会。”
我父虽任礼ึ部侍郎,却是兼差,我更是少有在礼ึ部ຖ走动,可也不免有些日常政务、公文交接之类,每每我犯了懒โ,也会在礼部直接处理,并不带回家中。时间长了,礼部大小官员对此也是熟视无睹。而这梁给事,却是看不过我的行径,虽不至上书弹劾我父,亦屡屡面带愠色,颇有微词。个中ณ原因我自然能够理解:这些“文人”每每清高自许,“男尊女卑”的思想已๐经深入其心,对我这小女子“僭越”、“牝鸡司晨”的作法又如何能忍?只是我生性淡薄,只顾ุ自己偷懒,对旁้人态度倒不十分在意,是以我行我素,对梁其山的冷言冷语只做听不见罢了。
“含烟哪里敢,姐姐如此说,含烟再不同意,倒是含烟的不是了。”我也不再坚持,就着话音和她姐妹相称起来。
“原是臣妾不敢高攀。”
朱瞻墡默默看毕,交与含烟。
皇帝忙完,方แ回头看看那目瞪口呆的翁婿二人,讪笑道:“救星来了,朕服侍服侍也是应当的。”又道:“五哥新婚,原想着不打搅了,不过来了也是正好,朕这里正有个ฐ大大的难题,就算是迟些时候也定是要去向五哥讨主意的。”
说话间,朱瞻墡已排开众人来在不远处,与此同时,兵士们也已训练有素地完成了合围。
含烟就在这样的小径上踏着几百束目光一步步行来。所到之ใ处,兵丁皆无言地让开,诺大个ฐ庭院,数百人众,此时竟静默得只听得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含烟裙裾上环佩的叮咚。含烟就这样昂着头,紧ู抿着双唇,穿行在红光和烟雾之中。雍容得仿佛一个骄傲的女王;美丽得如同一个下凡的仙子。而众人的目光充满的竟也是惊艳和慕儒。就象谁都不曾注意到她颈间的长剑和她身后擎剑的黑衣蒙面大汉。
“皇上可知近来济南禁了商旅出入?济南本是商户聚集、南北通达之要地,如今商旅被禁,则ท北方แ的铁ກ器、马匹难以南运,纵使叔王乐安城中大富,也无用武之地了。”
阁中只剩下襄王与皇帝相对之时,朱瞻墡趋前进言:“皇上,臣以为,此次叔王私自入京,怕是为了高远高将军。”
“就是。就这么嫁人了?”皇帝也跟着责问。
“是啊,是个ฐ欺君的罪名呢。”含烟脸上一丝谑笑,微微瞟了朱瞻墡一眼:“成祖先帝第一次在家父府地见到含烟给父亲推拿,就误会了含烟是个略通医术的丫头,还御命含烟随父亲出入宫禁。他老人家金口一开,含烟怎还敢顾惜名分,只能收拾锦衣换青衣,让那ว个柳二小姐去卧床不起了。”
“柳王妃驾临玉馐厅――”
“这个6๔凌风,总是这样急惊风似的。”柳含烟咕囔着,走回桌前,先是伸了个懒腰,然后解开包袱,拿出里面的东西翻了翻,重又裹起来,打开柜子丢了进去。
“如此说来,竟不如昨日疮伤初时看起来严重了?”
“正是。倒不知襄王爷请了哪位高明医士,明明是新近的毒创น,却腐肉尽去,新า肌已生,若不是此次不巧再,怕是已经好了。如此功力,当真也算是回春妙手了,若有机会,定要会会。”王青山说到医道,老脸上一片向往,双目竟是灼灼生辉。”
“王太医,”含烟笑道:“以您老人家的医术还用得着艳羡旁้人吗?上次您只一面便看出家父患有老年痴妄之症,只是遮掩着不肯让旁人知晓。如今经您的诊断和规劝,家父也肯协助治疗了。而今皇上又准了家父辞官归养,应该是会对病情大有助益,再加上您的银杏大蒜之妙方,竟是想不好起来也难呀。”
“王妃快休如此说,”王太医拈着山羊胡子笑着,脸上颇有得色,却道:“这种病,本是老年之人常症,但却极难确认,何况柳太傅年纪尚青,又精于遮掩之道,寻常医士的确难于想及此处。但柳太傅的病情,其实并未确诊,老臣也只是从太傅的症状之上得出初ม步判断ษ,又听王妃述说太傅的日常表现来开了这个方子,至于能ม不能管用,好歹都是些吃食,左右吃不死人的,若要痊愈的话,静养才是最要紧ู的。”
“嗯,”含烟点着头:“王太医的话总是不错的。说起来我柳家也欠了王太医两次恩情了吧?上次含烟的‘错痕’之ใ毒,全靠太医救命呢。”
“什么‘错痕’!恕老臣不知!”王太医面色大变,竟站起来向外就走:“王爷大概快醒了吧?老臣也该瞧瞧去了!”
“王太医!”含烟急忙唤住他:“王太医,含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或许牵涉什么宫闱密闻也未可知,否则太医也不会将医案和方子全部带走;而含烟想知道的,只是太医如何知道含烟中的是这种毒,含烟的毒又是如何中的?太医知道,在朝廷宫闱里打混,实在是要防者良多呀。”
“柳王妃,若听老臣一句劝呢,”王太医缓缓地转过身体:“竟悄悄把这事揭过也就罢了。老臣不问王妃从哪里听说这毒的名字,王妃也不要问老臣如何能ม解这种毒,要知道,朝廷宫闱里,知道多了有时固然可以全命,有时也是惹祸的根本呀!”
“王太医……”含烟还待再说,王青山已举ะ步向外走去。
含烟正愣怔间,屋子外面却传来王青山讶异的声音:“太医院院使王青山见过襄王爷。”
听见此语,含烟忙也追出去。门外,果然是瞻墡,扶着一棵老树勉强撑着身子。看他脸上时,含烟也不由骇了一跳:那表情,竟不知是痛苦,还是讶异,还是惊喜,还是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而他对王青山的话也似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自己心绪之中ณ。
“王爷怎么出来了?快回去休息!”含烟四处打量了下,见果没有什么下人在,便同着王太医一起架扶着瞻墡向正房内去。
“王太医,多谢你今天来看我。”瞻墡似乎刚回过神来,却忙着向王太医道谢。
“王爷说哪里话来,为王爷诊治是皇上所命,也是老臣的本分。”
王太医和含烟扶着瞻墡向床上躺了,便忙着替瞻墡检查胸前疮口,擦洗换药。而瞻墡自说完了那一句,便又不语,一迳向含烟望着,连王太医为他清理疮面、刮腐去毒都如未觉一般,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偏叫人读不懂一句。
“王爷。”王太医叫了一声,见瞻墡不理,便整理好药箱,笑着咳了咳:“王爷今日真正让老臣大开眼界,见识到当年关二爷刮骨疗毒的英雄气魄。只是春霄苦短,王爷与王妃几个ฐ月没见了,老臣也就不多做打扰了,就此告辞。”说着,便欲起身。
“王太医且慢,”含烟忙道:“让含烟送送太医吧。”
“含烟!”瞻墡见含烟要走,却急忙叫住。
“王妃还是留步吧。老臣也没什么说的了。”王太医笑着离去。
见王太医走远,含烟只得回身走到瞻墡塌前,略略๓含羞,柔声道:“瞻墡,这伤不碍事吧?”
只此一句,瞻墡便又似痴住,伸手拉住含烟的手,张张口,又什么也说不出,良久,方叫道:“含烟。”说罢,又是无语。
如此二人执手相看,竟也脉脉。正暧昧间,忽听屋外一声咳嗽,朱福的声音传来:“启禀王爷王妃,宫里来了位公公求见王妃。”
含烟听见这话,忙收了手,却道:“叫他到耳房里吧,说我就到。”
瞻墡手中一空,满目都是怅惘之色,却也不再说什么,长叹一声,把头转向床里。
含烟起身,又回头望望,犹豫了下,终还是出去了。
不过片刻工夫,朱福又带了侍女过来伺侯瞻墡梳洗,瞻墡依旧无言,半倚在床头梳洗罢又进了早膳,方问道:“朱福,王妃进宫了吗?”
“啊?”朱福一顿ู:“是啊,方แ才宫里养心殿个小太监来请了王妃宫里去了。说是有要事。”
朱福说罢,偷眼瞧瞧瞻墡面上并无什么反应,方道:“早起时奴才依王爷所言,已经把‘那个ฐ’请进失洛亭了。还有方才秦总兵前来说道,按着昨日王爷吩咐的,已经将高王妃先安置在王爷二月间买下的那所房子里了。我见王爷睡着,他又得快回去保护高王妃,便先让他走了。”
“哦。”瞻墡应着:“打昨日王妃安抚了大军并让他们进城后,至今没什么异常吧?”
“没有。”朱福犹豫了下:“昨日入城后,皇上就下令给了兵士三天假期,让他们好好逛逛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