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时也遭孽，饿得脸上只剩一双眼睛，还来讲书。”
我有点醺醺然头重脚轻了，对丈六或丈八胡乱地表示ิ着高兴。
“十年……”
“嗯，来了……”
在泪水一涌而出之际，他们齐声大喊“嘿哟喂”——开始唱“简”：
一座座木屋已经烧毁，冒出淡淡的青烟，只留แ下遍地焦土和一些破瓦坛，还暴露出各家各户无锅的灶台，一个个ฐ黑色的洞口。屋基窄狭得难以让人相信——人们原来就活在这样小的圈子里？酸甜苦辣的日子就交给了这样的洞穴？鸡头寨的青壮男女仍然头缠着白布条，目光黯淡，形容憔悴。他们准备上路了。一些外嫁的姑娘在这个时候也抛夫别子，回到娘家，决意跟随兄弟姊妹，今后要死要活都捆在一起。他们把犁耙、斧ร镰、锅盆、衣被、箱篓，都拴在牛背或马背上，错错落落形成一列长队。一个锈马灯壳子，咣咣地晃在牛屁股上。最后剩下来的十几只羊和几只狗，一声不吭地跟着主人，似乎也知道生活将重新开始。
“渠的娘都死了，渠还没死？”
两个ฐ后生从祠堂里抬着大铁ກ锅出来，见到丙崽不禁有些奇怪。
活下来的人似乎被遍地鲜血吓蒙了，震呆了，已经不知道哭泣，已经没有泪水。只有竹义家的媳妇疯了，在寨子里走一路就笑一路，唱一路戏文。
不管是出于天意还是人意，这一天战端再起。鸡尾寨的人主动杀上山来。先是浓烟滚滚，大概ฐ是有人故意放火，大火顺ิ着南风，很快就烧焦了鸡头寨的前山，直烧得鸟雀乱飞，一根根竹子炸得惊天动地，黑黑的烟灰到处降落。要不是侥幸碰上一场雨，整个寨子连同后山以及更多的山林，恐怕都得惨遭毒手。接下来，一伙满脸涂着血污的男女，据说嘴里念了刀枪不入的金刚咒，据说头上淋了祛邪避祸的狗血酒，越过大木横陈的路卡，操持刀枪哇哇哇往上冲，如同阎王殿开了大门。他们与迎战的壮丁们混成一团，又砍又劈，又戳又刺，又揍又踢，又咬又啃，经常分不清你我敌友。杀红了眼的时候，一锄头挖到自家人也是难免的。看花了眼的时候，对着一个树蔸大砍大杀也有可能。杀呵，杀呵，杀呵——杀你猪婆养的——杀你狗公肏的——在那一刻๑，一颗离开了身子的脑袋还在眨眼。一截离开了胳膊的手掌还在抓挠。一具没有脑袋的身子还在向前狂跑。很多人体就这样四分五裂ฐ和各行其是。
“禀帖吧？”
这一天，从鸡尾寨传来消息：对方แ准备告官。这样鸡头寨也得有所准备，仁宝在外面的脚路广，更得有所作为ฦ才对。不过他并没有同官府打过交道，对文书款式没有太多把握。两位老人想了想，记起仲裁缝说过的什么，对提笔的那位说：“兴许，叫禀帖吧？”
老子要拿罗老八的#ี##拌辣椒！
嚼罗老八的骨头！
“要渠磕头，好不好!”
“吾晓得，渠是蜘蛛变的。”
他又喊了一声，上楼ä去找找，还是没有找到米，只有半箩瘪壳谷，充其量只能拿来喂喂鸡。还有去年攒下来一担包谷和几十个南瓜，竟然也不翼而飞。他往儿子的房间看看，现那铺盖上全是灰土，还有老鼠屎，看来很久没有人睡过，使他不免吃了一惊。
没有人回答。
但后来又有人说，三阿公并没有死，前两天还看见他在坡上扳笋子。这样一说，三阿公又变得恍恍惚惚，有无都成为一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