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岫敛容，整了整衣冠，正欲同戒痴一道离开，罗瑾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
李岫不置可否。
原本还担心白晓谷怪自己害死了蛞蛞，不过现下看来他已经把那事儿搁下来了。
外间小雨初ม晴，地上湿泞，曲径上的青石还沁着些许水气，走在上面都觉得衣摆要比往常沉重一些。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还有，他一般不都是会画上一只蝙蝠记号的吗？这封信上却没有，漏洞百出呵……”
戒痴看了李岫一眼，回说：“善哉……若是逮住了偷儿，方丈又何必唤您过去呢？”
迎客僧回道：“小僧戒痴。”
李岫笑了笑，劝道：“这儿可不比玄都观，你就将就一下吧。”
李岫刚从慧远的禅房中出来，便听到罗瑾嘴里正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李岫走近，问道：“生何事？”
李岫虽是万年一县的辖官，偶尔也有去外地办差ๆ的，只是时间都不太长，大多一两ä日的光景就回来了，今次听说他要离开那么久ื，白晓谷不免有些委屈，他牵着李岫的衣袂，轻道：“云生一走……晓谷寂寞。”
白晓谷听闻，还以为李岫现了杜重，吓得立刻捣住双耳，憨à态可掬的模样教李岫忍俊不禁。
李岫有些不忍地叹了一口气，心中ณ无比惆怅：自己该如何对着这样一位兄长，告知他妹妹的死讯呢？
李岫陡然认出了她是何人，几乎要脱口而出之际，却见街上有个ฐ高壮的男子沿路缓缓走将过来，那ว熟悉的身形瞧得李岫心下一沉，他赶忙催促着教人把女尸抬进屋内，刚巧避过了男ç子的目光。
李岫十分意外，同时又有些疑惑：“他为何要救我？”
李岫不明就里，白衣人也不多话，遥遥一指：只见数丈开外中ณ庭一株古木擎天，凝神细瞧其间有一段横柯被削断了，正径自垂在树下。
“原来是李大人呵，您这般无声无息的，真有点儿吓到在下了。”他虽然这般道，嗓音中并无惊惧之ใ意，话音未落，室内便传出空落的回响，听得李岫心中ณ有些莫名地怵：藏经阁中原来竟如此空旷么？
李岫蹑足走近崔浩，在他身后站定，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一笔一画……直到亲眼看到เ崔浩é在壁上勾出两个被剜目割耳的人形时，他终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晓谷却恍若未闻，他见李岫一脸愁容，想替李岫抚平眉间的褶子，可手伸至半空却被李岫捉了下来，包覆在温暖的掌心里。
开元十八年，宁王欲在赵景公寺作《地狱变》，特邀吴道子绘于东边壁上，可是眼看日头将近，白色的墙面上寸笔未提，宁王不悦，便又唤来皇甫轸绘《地狱变》于西边壁上。这个ฐ皇甫轸才华横溢、画技精湛，乃是年轻一辈画师中的佼佼者，一幅《净土变》、一幅《鬼神图》曾教他声名大噪。皇甫轸所绘的鬼神，形象生动宛若能从壁上直接走下来，于是便有人预ไ言他不日将越吴道子。可惜的是《地狱变》尚未完成，皇甫轸便被刺๐死于曲江池边，当时鲜血染得他白色的襦衫艳若芙蓉……
“李大人、罗公子，二位别ี来无恙乎？”李岫话音刚落，就听身后有人这般唤道，他和罗瑾齐齐回，但见崔浩é正立于身后两ä步之遥，他还是如初ม次见面一般的装束：一顶浑脱，一袭狐裘，腋ນ下夹着一柄罗伞，正冲着二人笑得如沐春风。
“怎么可能嘛ใ！”罗瑾挥挥手，“崔浩这般人物，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识得，倘若他众目睽睽之下行凶，肯定会被人当街认出来的。更何况昨晚他应该一直忙于作画ฑ，哪有功夫再去教坊杀人？”
外边爆竹声声，衬得“摘星阁”中的气氛更加凝滞诡谲。
这嗓音、语势听起来十分耳熟，白晓谷刚ธ转过身，便看到เ那人正提着灯朝自己้疾步走来，少顷他自黑暗中ณ脱出，面部ຖ刚毅的轮廓随着距离的缩短渐渐清晰起来。
晚宴不疾不徐吃到了戌时，屋内一派其乐่融融，李岫兴致所至正在教白晓谷如何行酒令，忽然前庭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李岫朝侍童使了个ฐ眼色，小桃便怏怏不乐่地披衣去应门，少顷又急急忙忙地折返，说是衙门的差ๆ大哥唤李岫出去，有桩人命官司亟待他处理。李岫听闻不敢懈怠，匆匆穿戴齐整就要出门，白晓谷却在这时从身后揽住他的腰，道：“云生，别走。”
还未下箸，李岫又问起俞伯的去向，小桃只是摇头称不知。李岫轻叹一口气，他这门子每年都是如此，似乎是默默地回家乡去了，走时也没有留下一点儿音讯。
不过化作人形之后，白晓谷却对冬天有了一些改观——天空零落的雪花是六棱的，落在他掬起的掌心中显得分外晶莹而可爱，白晓谷没有常人的体温，雪花一时也不会融化，于是他就这样兴冲冲捧着冲进房内，想给杜重“一饱眼福”。
宣阳坊，李氏小宅。
李岫胡思乱想着，记起重阳节同那ว人相拥的片刻๑光阴，回味着，胸中ณ顿时涌起一股甜蜜却又酸楚的感受。这几日每每回想那夜种种，他总是魂不守舍。
看着蛞蛞消失在一片翠绿之ใ中，白晓谷似乎很是开怀，脸上现出一抹无邪ิ的笑容，李岫见状，不由地犯起怔忡，不光是因为ฦ此时白晓谷姣好的容颜俊美地不可方物，更是因为看着他，自己便会不由á自主地想起那个ฐ人来。
“好歹性命是保住了，表兄就不要太介怀了，”李岫安慰道，“况且这东西看起来有几分可爱呢，表兄无聊时还可以逗它玩儿……”
“原来你救的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