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红豆糯米汤圆!虽然不是蕃薯做的,但冬至还没到เ,我可跑了好几家市场才找到。她由小煤ศ炉上的锅子,舀了一碗给他。
窗外有黑影闪过,她急急奔去开门,扑在进来的人身上。
记得小镇归来她请假回新竹,确定大哥没有胡乱ກ告状之后再返台北,现人去屋已空,怔愣了好一会,直觉是因为她才迫使雨洋离职的。
牢狱是原因吧!阴暗之地看不到天空,就害怕明亮刺๐眼的颜色。最初他总是闪避,慢慢习惯了、接受了,甚至有些愉悦,最后还是离开,如来时一样突然。
尚不懂贫富之分的小女孩,和穷人孩子挤在一起,还认为ฦ是无上的光荣呢!
你们画ฑ那么好,万一在路上给萱萱看见了,她又吵着要坐。晴铃笑说。
由蝉的复眼向右望去,越过潺流的圳水,一片如帘的摇拂绿柳后,有一排灰色的石墙,大门处挂的长木牌写着卫生所几个ฐ字,院子的矮棚里整齐地列着五、六辆脚踏车。
牠记得非常疲累,当身体颜色逐渐变深,太阳也将湿皱的翅膀晒硬,显现出蓝黑带金的莹亮时,牠还趴栖在原处,想不起来要做什么。
由个人来看,小时候家附近有个明心育幼院,我常常去玩,又是个爱听故事的孩子,耳朵早早装ณ满各种破碎家庭的沧桑史,按照ั孟母定律,我脑แ子必然受到เ影响,变得特别ี容易感应人间孤苦伶仃的伤痛。
孤儿意识〉
他们像典型的台湾本省商业世家,前头一整排骑楼ä店铺,一眼望去是寻常的柴米盐油五金百货,升斗小民熙熙攘攘,看不出什么特殊的名堂;要由人指引,穿过拐绕复杂的曲径小巷,才能到后面别有洞天、显示气派的本家大宅。
也许是海ร岛几世纪来纷乱繁多的一种自保习惯吧!
信义路的邱家如此,医院开业在前头,住家筑藏在后面;大稻埕的邱家本族亦如此,茶庄布行显眼于大街,宅第深隐于僻处。
他们的子弟也多半不张扬,厚道淳朴的本性令人不设防,如建彬和晴铃;直到真正踏进他们家,才能感受本地世家那ว种保守顽ื强的势力。
对于婚事,晴铃由小说和电影看来许多情节,曾叨诉计画着,比如:
两ä人慷慨激昂,痛陈长相厮守的决心--但有可能撕破脸,结果不比私奔好。
两人演苦肉计,在门口跪个几天几夜--有人尝试过,效果不彰,徒伤身心。
雨洋还是选择最和平传统的方แ法,在晴铃回家后的第二天,请了天主堂的莫神父当媒人,咸柏代表男方家长,一起向陈家提亲。
莫神父由美国到台湾来传教已๐经许多年了,早在马祖前线就和雨洋认识,后来又在狱中结缘,很欣赏这位聪明的年轻人,且以外国人身分也比较没有政治成见和牵连,非常热心帮忙。
建彬必定事先对父母说什么了,现场并没有看到晴铃;当雨洋站在陈家高梁阔柱、有祖先神案桌的正厅时,陈长庆和黄昭云夫妇已๐严阵以待。
那ว不友善的表情,使穿上借来西装的雨洋,感觉自己像无家无业的流浪汉,随便闯进门就要夺人家女儿似的;再严重一点,就是渡海而来的海ร盗抢劫民女……这画面令他心情轻松下来,不再紧ู张。
莫神父和咸柏很诚恳地表达提亲之意。陈长庆是见过世面的,勉强应酬答问;昭云则眉头紧锁,觉得雨洋很面熟,但怎么เ也没和永恩司机联想在一起--建彬大概不想再做雪上加霜之ใ事,反正妹妹已๐经被骂得够惨了,又怕波及台北邱家,并未提醒母亲。
在当时人的心目中ณ,外省军人来历不明、良莠不齐、飘泊无行,很多人欺瞒大6有老婆的事,不但有被骗做小的可能,将来还要渡海跟去,脑筋正常的台湾女孩皆不会嫁,何况出自名门的晴铃?
陈长庆当然一口回绝,在外面乱惹男ç女关系的晴铃,也暂时被关在深宅内。
原不愿烦扰人的雨洋,只好找何禹大哥再出面,结果正霄七哥也跟来,甚至请动了一位将级长官当说客,但陈家仍严辞拒绝。
我想你们是误会了!陈长庆这回干脆直说:小女晴铃的亲事已经订给汪家了,明年初ม就要结婚,你们去左右邻舍随便打听都知道。
雨洋借住在离东门陈家不远的天主教堂,除了等待晴铃外,也乘机帮莫神父将教堂外内修整一遍。这期间,他和晴铃的联系,全靠晴铃的幼弟建璋。
陈家三个孩子,建璋是昭云流产两个后保住的,小晴铃六岁,自幼很亲母性强的姊姊,自然愿意为ฦ她做任何事。
晴铃在信中一径坚强,虽然被教训监禁的日子并不好过,不准再回去上班。又要被逼婚,但也不哀声怨叹,都写着从他们认识以来的种种心情和细节,也要他一起回忆,来熬过这段不知何时会结束的分离日子。
祝甘地先生快乐่!她每每在信尾写着,总引起雨洋大笑。
他只有愈来愈思念她,也不由得愈来愈难受……
进来祷告吧!莫神父见他落寞的身影,以流利的国语说。
莫神父五十来岁年纪,头凸白了一半。他去过欧洲战场,在马祖时,雨洋就常向他讨教关于战争、人性、宗教和哲学各方แ面的问题。
向一个看不见、听不到的神祷ຕ告,有用吗?雨洋想着,依然乖乖坐在椅子上。
祷ຕ告可以带来信心。莫神父和蔼地说:神带你、我到เ这座岛上来,必然在这里准备了最好的东西给我们。
以前我不明白你这句话,但自从遇见晴铃,我彷佛懂了!雨洋双手握着,又说:只是,为了到เ岛上来,我们必须ี付出那么多战争和苦难的代价吗?
对于战争和苦难,我常常也无法解释,只能够告诉你们,答案在未来的新生里:正如耶稣基督不逃离钉十字架的命运,为的就是写出复活的答案。莫神父为他划ฐ个ฐ十字,说:我很高兴你带陈小姐回来面对现实,就像你们说的……呃,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吧!我确信,你和陈小姐已经得到神的祝福和恩典了。
陈家终会接受我和晴铃的结合吗?他太想知道了。
莫神父用睿智的蓝眼睛看他半晌说:
以前教会派我任务,我最喜欢到岛屿。因为四面八方没有障碍,风云海气流动,万物都吹来容纳,生命力特别旺盛,内外异同融合,是必须ี的生存法则和自然现象,没有人可以违反。所以,达尔文的研究大部份都在岛屿,因为物种的变化最繁复美丽ษ,最能看到上帝奇妙的杰作……
我以为达尔文的《进化论》是教会的禁书呢!雨洋说。
你不是想预ไ知未来吗?我只是偷看上帝的小秘密而已!莫神父笑着说:新生呀,孩子,以上帝赐与的爱,去寻找新า生!
无论如何,每次和莫神父一谈,雨洋的心情就会开朗许多。
在吃过晚餐,替大礼堂漆了一面墙之ใ后,他回到自己的小斗室。
九点钟,雨稍停歇,高三晚自习结束的建璋,把脚踏车靠在椰子树干,匆匆跑进门说:范大哥,你不能再留แ下来了!
生什么เ事了?雨洋问。
我也说不清楚,看我姊姊的信就晓得了!建璋递上一张封口的纸。
晴铃似也写得匆促,仅说她父亲已查出他的底细及政治问题,还到台北邱家去质问,情况不太好,怕会给他和莫神父带来很多麻烦。有几段写着:
你回台北或矿场都好,避避风头,等我能脱身了,就立刻去找你……
还有,为ฦ我写诗吧!刊在xx报上,我都看得到,就当做寄给我的信,表示你还在……
对了!近日狱中请弟弟买来甘地的传记,才现他一生坐过十二次牢,最后一次是高龄七十五岁,才达成印度独立的目标。
若到七十五岁白苍苍的时候才能自由,不知道你还会等我吗?
我相信你会的,即使到下辈子你仍会等,因为我是你碧海青天夜夜心的情灵……
雨洋尚未读完,建璋已骑脚踏车要离开。
我还没有给你姊姊写回信呢!雨洋喊着。
姊姊说不必了,他们会查我书包的,后会有期了!建璋半回头说。
反复将信再念几遍,心如铅般沉重。怎么能走?怎么能再离晴铃更远呢?难道带她回家是错误的决定?他个人是不怕陈家的胁迫,但岂能ม连累邱院长和莫神父呢?太多太多的问题,几乎使他急白了头,像困在牢笼的兽,进退两ä难!
信上的晴铃是语做轻快的,彷佛正露出浅浅笑窝在眼前,推着他、催促他快动身;虽是爱娇小女儿,重要时刻,坚强果决的向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