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的脸上是可怕的苍白色，血丝密布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夹在指端的烟已๐经烧到了手指还浑然不觉，越过他还往前走。他惊异的回头，看见周心悦举着枪，对着他毫不迟疑的一枪崩下去。
其实周心悦睡得不好，他也睡得不好，神经被酒精麻痹，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做了一晚上的梦，简直不堪其扰。
他们一起吃早饭，每人一碗皮蛋瘦肉粥，上面撒了香葱和香菜，出奇的软糯鲜香，真是好吃，连周洪山都忍不住打趣：“我们家心悦以后，有口福了！”
她鼻子尖是红的，他忍不住弯起食指刮了她鼻子一下，笑她：“傻妮，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她疑心的去验证，似乎有点道理，他已๐经扔了笔，开始无聊的竖起一根手指转书了。
他做英语卷子速度极快，她还没看完一篇阅读理解，他已经刷刷的把答案全部选完了。
其他几位老总也都得满上，一桌子人敬完沈静北，岑君西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对沈静北说：“‘升官’敬完了，这杯敬‘发财’。”
白老板在一旁喝好，岑君西已经示意小姐接过茅台瓶子，足足给白老板斟了满满一杯，这才说：“白总，这‘升官’是你告诉我的，你可不能不敬这未来的副市长啊。”
“我拿给你看看。”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了儿子的照片给她看。
他都看得出她不好，是真的瘦了，小时候脸上一直是婴儿肥，胖嘟嘟的最是讨喜的样子，后来少女的时候就苗条起来，远远看着亭亭玉立的，但的确没有像现在这样瘦过，倒叫他觉得眼前坐着的人不是她似的。他主ว动跟她说：“孩子很好。你刚走的时候整天缠着我要妈妈，现在我也不在他身边了，今天去爸妈那里看，乖多了，不怎么提你了。”
跟在沈静北后面的业务专员殷勤的说：“四哥刚ธ卡了台，还在包厢呢。”
岑君西不置可否，倒是甜甜摇着他的手臂呢喃：“走嘛ใ，七哥，在这儿站着，人家要无聊死了。”
她“哦”了一声，没有什么反应，反而开始跟朱晓一东拉西扯些有的没的：“我今天见到张宝茹了，她那的那个香水味道蛮不错的，你不是狗鼻子吗，等着帮我闻闻。我今天还吃了leslie做的flan炖蛋，那ว厨子手艺越来越好了，岑君西请他真没白花钱，改天你也过来尝尝，味道贼美了，还有甜酒咖啡，都放凉了，结果Boss跟牛饮似的解决了，还有……”
他倒是替她选了一个这城市最安逸的角落，每天工ื作的时候，人事都在无声无息间信步流过，当真是设计师最需要的气息，安静又惬意。她每天负责开店关店，有时候创น作首饰和设计衣服，有时候和朱晓一一起招呼来客。
房间是普通病房，等医生们都退出去，房间里就剩下三个病号和两ä个家属，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岑君西微笑，他脸上还没有多少血色，清峻而苍白，静静的望向她，停了片刻开始催：“你早ຉ点回家去吧，老八就来。”
他夸张的一抽，哼哼唧唧：“哟……真狠啊……”
奇怪，她说得那ว么隐晦他都懂，伸手就在她头上轻敲了一下，“我那ว还不是让你给急得连外套都忘了穿？”他又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么不安好心，回头可得留神别染上。”
他依然埋着脸看报纸，头也不抬的回答她：“流感，这次病毒太强了。”
“心悦。”他终于打断她，这海滨城市湿冷的寒风吸进鼻腔里，他声音带了发抖的控制ๆ，突然黯淡下去，“我家出事了。”
“心悦，”沈静北声音被风吹得发涩，“你这一晚到底去哪了？我一宿没睡，忙完了我爸就出来找你。”
太远了，都上了南三环，打车还要开一个小时，她以为他不会去，可他什么也没说就开始倒车，一边向后面看一边跟她说：“我负责开车，你负责看条子。”
车子引擎发动了，他才问她：“去哪儿？”
她只觉得头嗡嗡的发沉，像是有人拿着锤子在凿太阳穴，一下一下，牵扯得每一根神经都在心脏上乱缠，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厌恶的推了他一巴掌，“滚开！”
岑君西的衬衫被汗濡湿黏在身上，像束缚了绷带，他三下五除二的脱了去，支起手臂，喘息着从上面看她。他发尖上凝着一颗汗珠却摇摇不落，她看得难受，而视线刚ธ刚好的落在他左胸的疤痕上，那儿有父亲留下的痕迹。她一时不愿和他对视，闭上眼睛把头歪到一旁้，他强行掰过她的脸，一字一顿：“看着我。”
两年了，两ä年前她跪在地上，程浩拿枪顶着她的头，而岑君西坐在椅子上瘦得几乎走了形，凹陷的双眼透着彻骨的冷漠，恨不得将她刮骨噬血。他没有让程浩开那一枪，悠然的提了提裤腿，蹲下来捏住她下巴，微微的冷笑。
他把零零散散一堆文件扔在她面前，除了冷漠还是冷漠，声音是若无其事的寡淡：“中国《刑é法》第二百三十四条规定，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é或者死刑é。”他修长的手指在地上扫开其它文件，抬起头来看着她，忽然又笑了：“这堆是你父亲致人死亡的尸检报告，这堆是你父亲致人伤残的伤检报告，都是我兄弟的，这个仇，怎么算？”
她跪在那里，又无助又可怜，只想求他高抬贵手，可有什么用？他痛快的快要死了：“不如我们来签个ฐ协议？”
哪里是协议，协议是给地位平等的人签得，于她而言，叫卖身契。
她签了字画了押，从来没求他见父亲一眼，甚至连父亲在哪儿都不曾打听过，她怕岑君西嫌烦怨恨到父亲头上，所以从不敢主ว动问他。
没想到车子是直接朝市中心驶去的，周围热闹繁华，车子就进入一家私人医院，在住院部ຖ门前停下。
医院规模看起来很庞大，连住院部都有三十层楼高，楼下偌大的花园里还有不少病人在走动，等到了28层，电梯打开，一下子就像进入了隔离的世界。
这家医院是专治脑แ部问题的，技术先进医师精良，在世界都排名赫赫，周心悦只是没想到，这里连探视都需要预约，所有医护人员连对待脑死亡的病人都带着从容的微笑。
岑君西显然是预约过的，他们从电å梯里出来的时候，主ว治医生都候在那里了，护士将他们引进病房，难为岑君西知道自己得了感冒，要了一只口罩戴上。
周洪山的病房很安静却并不失生机，甚至还养了盆栽，枝繁叶茂。岑君西请的陪护正在给周洪山听音乐่，见到他便站起来，微笑着叫他：“岑先生。”
周心悦看着父亲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因为她怎样也没有想到父亲被照顾ุ得很好，比她之前在比利时，亲自照顾的还要好。周洪山脸上不再是病态的苍白，都有了血色，人也胖了许多，只是还是老样子，半睁着眼，永远不知道是醒了还是睡了。医生给岑君西低声说着这一周的恢复情况，不时有些字眼传到她耳朵里，是些她听不懂的专业术语，而他竟然听着，有时候还会问上一两ä句。
护工把音乐关了，拿出一盒护手霜给周洪山的一只手搽着，她连忙去洗手想搽另一只，再回来却发现岑君西已经陪着医生走了，护工也不知去向。
房间里只剩ທ下仪器发出轻微而单调的滴答声，阳光透过玻璃铺洒上病榻，将床上的人和被褥映出些温和的颜色，这叫她看得难过，低下头去。她给父亲搽完一只手又搽另一只，一直到天彻搽好了，才低声开口：“爸，我一直没来看你，你一定生气了，对不对？”她停下，手里玩着那盒护手霜，把盖子一下一下扭紧扭松。
“你都这个样子了，我怎么还能ม、怎么能ม……”她声音渐低下去，过了好久才又低弱的响起来：“有些时候我只能ม劝我自己้，忍下吧，忍，总有熬出头的那一天，可是爸爸——”
泪水渐不可抑，她有点哽住，负气的把头扭向一旁้，使劲在脸上抹了两把。
“爸你快醒来吧，我一个ฐ人坚持不下去，我要坚持不下去了爸爸……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我骗得过他，骗不了自己，我知道该做什么เ不该做什么，但是我管不了我的心。这么些年了，你看着我们在一起又看着我们到เ现在，当初如果听你的话就好了，不该错到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回不去了，什么叫来不及了。”
“爸爸，你说我这么辛苦，你叫我怎么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