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含含糊糊地点着头，心乱如麻。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又给小蔡ກ打电å话问情况。他眼睛紧盯着这边的手术室门，耳朵里听着小蔡给他汇报千里之外那个ฐ手术室的动静，两边同样的无声无息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突然，手术室门被轻轻打开，两ä个护士推着作完手术昏迷的老太太出来，急急往重症监护室那边走。走廊里的水兰、水灵和老爷子全都扑了上去，“老太太”、“妈”七嘴八舌地叫着。可老太太除了头上密密匝匝地缠着厚厚的纱布外，跟进手术室之前并没什么不同，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范磊啊，”乔战勇看着儿子打完电话，突然开口叫三女婿过来：“你马上去给你哥买回北京的票，老二得赶回去。”范磊答应着，快步往外走。
思量来去，他还是瞅准车加油的空，跑到เ加油站外头给老岳母所在的二医院孙院长打了个电话。说起来两个人是平级的，平素也没有打过什么交道，仅仅是上次二医院安装电梯需要技监局检测批准，才有过一面之ใ缘。对于电话能否奏效，他只有五成把握。孙院长倒是个痛快人，一听清了他是谁，就满口应承尽量安排。这不禁让沈致公感到一丝得意，有时候，权力这玩意儿不管大小，只要有，就是好东西。
水兰打来电å话的时候，沈致公正陪着省里来的领导视察工作。所谓视察，大家心里都门儿清，其实不过走走形式。大冷的天，领ๆ导屈尊到这么个小地方，自然不是受冻来了，关键是视察基层同志的接待工ื作，能ม不能尽心尽意让领导吃好玩好，算是让领导在百忙之ใ中ณ休个小假，基层同志的工ื作能力如何，自然能从中得到เ充分体现。
京城好医院的病房床位，向来就如同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攥着粮票也买不着的大米白面一样难求，似乎ๆ全国人民将对于首都和天安门的热情向往也匀出了一部ຖ分给京城的医院与医生。可乔海洋没想到เ连产房也会爆满，他只好接受吴大夫的建议，让谢言先在急诊观察室凑合一晚，第二天再看医院是否能挤一个ฐ床位出来。
他和小蔡两ä人喊得满头大汗，连嗓子都冒了烟，也只不过让旁边两ä个一直一声不吭的工头看够了笑话。乔海ร洋使尽了浑身解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愣是硬着头皮承诺春节前先发3个ฐ月的工资，才让工ื人心满意足地散去。
这个健康宝贝儿洪亮的哭声善良地欺骗了电话这头的所有人，尤其是海洋。他的耳朵像海绵吸水一样贪婪地搜集并储存着音调的每一丝细微变化，忘了这哭声本来是应该送给母亲的。水兰和水灵也为小侄女听起来底气十足的哭声欣喜不已，认为ฦ北京的医生也是为了多收钱昧着良心瞎糊弄人。等孩子哭得都有些声嘶力竭了，海ร洋才想起把电å话举到沉沉昏迷的母亲耳边，满怀期待地看着母亲脸上每一道凝固的皱纹，仿佛在嘹亮哭声的激发下，下一秒，这些凝固的皱纹就会柔软起来，构成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大约真是“孙女”的哭声起的作用，很快，老太太的心、脑监护仪器上都出现了大幅波动。没过多久，老太太像从长达数百年的灵魂出窍状态中ณ回过神来，艰难但真实地睁开了眼睛，迷惑茫然地看着身周一张张惊喜交集的脸。
水灵先是红了眼睛，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乔家的厨房自打老太太犯病以来就没有这么热闹过。人人都为老太太的苏醒而欢天喜地，也有了心情正正经经地张罗一顿饭菜。水灵和范磊两ä口子又是炒菜又是炖汤，忙活了老半天，装了好几个保温筒和保温饭盒。水灵搀着老爷子，范磊和海ร洋把饭菜拎着，还为老太太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打成个ฐ小包袱，一起来到医院。但大家的喜悦马上就被一个ฐ问题冲淡了——老太太不认识人了。
据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脑细胞恢复要个ฐ过程，家属要多跟老太太说话，多给她讲讲过去的事什么เ的，有助于她恢复记忆。一家人于是围在老太太床前，开始帮老太太寻找记忆的回顾之旅๓。
乔战勇是最先开口的，跟老伴刘英一同走过的这风风雨雨四十年让他一时间几乎不知道该从哪儿回忆起。无论随手撷取哪个ฐ片断，对他来说都是丰富的，独特的，但他记得，老伴会记得吗？
思来想去，他选择了初次跟老伴正式见面的经历，他相信那ว对老伴而言是永远都会刻骨铭心的。
“老太婆，”乔战勇在老伴床边坐下，看着她混沌如蒙童一样的眼睛，亲切地叫着，“你不是总说自己้记性最好吗，你怎么เ连人都不认识了，要是这样，回头我跟楚先生他们几个ฐ说起来，人家可要笑话你了。”老太太表情漠然依旧，并无反应。老爷子接着说：“你真不认识我啦，你仔细看看我，我可是那个骗子啊……”
听了这话，老太太死命地盯住他的脸，眼睛里像有一层雾气在慢慢散去，目光渐渐变得明白起来。半晌，老太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ฐ含糊的词：“乔连长，不，乔๒班长……”
儿女们在旁้边激动地看着，水兰高兴地连连点头：“对，妈说得对！”
“这个，”乔战勇指着水兰给老伴介绍：“这是老大，65年7月生的，在剧团唱戏，想起来了吗？”
老太太茫然看水兰，水兰起个身架，做了几个ฐ动作，又唱了两句京戏。老太太终于再次声音含糊地说：“水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