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已不愿留แ在南阳这个伤心地。
好在我终是醒悟了。
也许我脸上的神色太过纠结，令黄月英产生了歧义แ，她难得地解释了一下：“并非信物，只是孔明幼年戏作。我后日回门后便要随夫君远赴汀州上任，途中搬物多有不便，还是将它物归原主为佳。”
宴终人散时黄月英将我请到内室，从柜中取出个ฐ一寸来长的卷轴，当着我的面用红蜡封实，道：“劳烦转交你家先生。”
待嚼完了腊肉喝尽了梅饮，往财神爷的佛座前一瞧，竟连一炷香都没烧完。烛火映着我的身形，影子拉得长长的，还在墙角折了个弯，更显四周空荡寂寞。
店中虽然留了不少酒、物，但像除夕这样的良辰吉日，即使是强盗偷儿都要赶回家吃团圆饭，哪个有兴致漏夜开工？黄昏时分站在街上左右一望，万家闭户，唯见炊烟袅袅，大路上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掌柜大惊失色，连连摇头：“婆娘无知，怎能送那些俗物！孔明先生是读书人，送食材岂非侮辱？”
掌柜心下一叹，不着痕迹地掩住眼角的泪意，哑着嗓子郑重道：“确该谢过先生大恩。待初雪落了，我为他酿几坛雪梅酒，聊表心意。”一坛酒值不了几个钱，但雪梅酒的酿造工ื艺十分特别，必须工匠连续三天匀速摇动酒瓮，七十二个小时不得停歇，否则ท就会因发酵过度而变臭，无法入口。在没有机械设施ๅ辅助搅拌的三国，酿造难度可想而知。
孔明摇摇羽扇，并未将受害者的指责放在心上，嘴角挂起同崔州ะ平神似的笑容。我想起第一次见石广元被孔明坑时还曾经担心地问过他，万一被广元先生记恨了怎么办？犹记当时孔明淡定的回答：“等过几日州平兄等人与他结了‘新仇’，他就顾ุ不上计较我这‘旧ງ恨’了。”
自作孽不可活。石广元幼年时的傲骄脸太遭人恨，以至于一干假正经真腹黑的同窗们一天不□□他就不舒服，结果就是，失足少年石广元在南阳名士吉祥物的泥潭里越陷越深。像孔明这样的师兄有事无事总爱往坑里踩上一脚，以保证天真可爱的小师弟无时无刻不处于水生火热之中：“我昨日偶遇石老夫人，同她闲聊了几句松香墨的用处，石老夫人似有所悟，说改日欲寻我详谈。”
诸葛均还在念书，根本没有经济收入，要资助孔明，拿的只能ม是林家旧产，所以林月洁所言并非毫无道理，但她将争论转移到人生攻击上，就落了下乘。
我的情绪愈加低落。
掌柜娘子哭丧着脸：“远水救不了近火。你那ว位师兄远在凉州，多年未有联络，山高水远，何处去寻？”何况同门师兄弟，哪怕手艺有高低，又能相差多少？掌柜因有家传秘方，酿造的酒水品质本就胜福来一筹，但当福来将价格压低到เ几乎ๆ等同于白送，品质就成了浮云。
福来财大气粗，为了将来一家独大，很舍得下血本。他家的酒价低地离谱，几乎已๐经到亏本的地步，摆明了要与我们的恶性竞争。可惜这个时代既ຂ没有行业协会也没有工ื商局，酒客们一听说福来酒水便宜，立马蜂拥而去，留在我们店里的小猫两三只，全是小有闲财且生性懒โ散，不乐意去对面受排队踩挤之ใ苦的。而这样的人，到เ底是少数。
一干酒娘跑堂瞅瞅几乎转不开身的铺面，抿着嘴没一个知道该如何接话。
“自然是比不上我们家的。”我实话实说道。我那桌的酒水浑浊地厉害，气味大味道淡，委实上不了台面，连我们铺子里最次等的品质都比不上。
“哎，你呀……”到底是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独子，掌柜无奈，情知此时心软等同于养虎为患，也教训不下去了。
慈母败儿，掌柜娘子的杀手锏，也无非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掌柜厚道惯了，平日对着抢生意的对家尚且祭不出狠辣手段，遇上骨肉至亲更是无计可施。想到เ发妻自从跟了他，里外操持家务，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心自然而然就软了，预ไ备往儿子屁股上招呼的手掌再也打不下去，只能高高扬起，轻轻放下。
“掌柜许了我一天假，我无事可做，随便逛逛。”我吞吞吐吐地找借口，心念微转，忽有所得，“我想向先生借几本书，免得好容易识了字，轻易便忘了……”
而我，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
“呃……”我紧张地声音都在哆嗦，“这是水镜先生路遇刘备时说的，他是您的先生，我想他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不会说错。”
本来准备了老大一篇冠冕堂皇的理由，谁知此刻被孔明的眼风轻描淡写的一瞟就忘到西伯利亚去，脑แ袋近乎真空，仓促间只想到เ一句说辞：“唔……我，我觉得……先生若助刘备，则ท‘卧龙虽得其主，不得其时，惜哉！’”
赵婶好似自己受了表扬，看孔明的眼神和蔼地像在看自家侄子，帮他谋划道：“虚空法师是方圆百里公认的半仙，连大户都请他作法，故而收的供养钱较别处要贵些，也是物有所值。可惜你家不宽裕，南霜只是个丫鬟，到เ底不值当为她花费太多。你若是舍不得钱，也可礼请虚空法师的徒弟做法，他的大徒弟玄诚道人尽得虚空法师真传，道法亦是精通，可惜修行年岁有限，功力难免欠缺一二。”赵婶不知从哪里听说黄承彦与虚空法师交好，建议孔明托黄承彦牵线引荐。
“若论法力，自然首推明月观的虚空法师！”赵婶眨巴着一双硕大的牛眼，神秘兮兮道，“年前村头何家大闺女脸上长恶疮一事你可曾听闻？哎呦喂，何大郎专程去镇上请了郎中来瞧都无用呢，大郎媳妇急地险些厥倒。幸好何大郎是个会拿主意的，听我建言花五万铢请来虚空法师，两ä道符水下肚，立竿见影儿！如今何家大闺女脸嫩地似刚ธ落地的娃娃一般，较长疮前判若两人！”
我深吸一口气。古人无知，仅凭冢谷中常有“如泣”的风声便臆想出百年无头冤魄吸人血、食人心的神怪故事来，我一个现代无神论者又怎会如他们这般愚昧？
“观豹眼的位置，约莫是只成年公豹。”孔明淡定地不可思议，我真怀疑他从来不会有慌乱ກ的时候。
出发前，刘曦恐我辛苦，曾想将我暂时安置在洛阳附近一个安全的所在。他说：“我知道历史的发展，打败刘ถ备并非难事。等我杀了刘备，接收了他的遗部，孔明自然也就归入我麾下，其他荆州名士，也自有收服的办法。”
当时我回答：“看历史上孔明明知刘阿斗不堪为君还一力扶他上位就知道，他是个重情愚忠的人。他出山是为了报知遇之恩，如果你杀了刘备，他说不定也抹脖子追随而去，或者学他的好友徐庶，一辈子不献一策，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真是脑补太过，累及自己้！
照现在的情形推测，假如刘ถ曦杀刘备后劝降孔明，他顶多辛苦一下陪孔明演一场“诚心相邀，盛情难却”的戏码便可以如愿。孔明还未达成他名垂千古的志向，既舍不得去死也舍不得躲去山里隐居，顶多别扭一下，将事二主的因由á粉饰地好看一些，而所谓的“三顾之ใ情”，恐怕他从头到尾都不曾放在心上过！
那我这些年的辛苦算什么？简直能被自己蠢哭！我气狠狠地把衣服塞进包裹里，恨不能当即启程去新า野向刘曦忏悔。
上月，曹操任命曹毅为抚南将军，从豫州、司州ะ等地调兵十万，浩浩荡荡开向新野。刘表虽恨刘ถ曦强夺其地盘，但大敌当前，唯恐曹操灭完刘曦顺手又进犯荆襄，压下不快勉为其难透出要与刘曦结盟的意思，希望能集两家之力共同抵御曹军。自刘曦进驻后便成为禁地的两家边境，也有了开放通商的迹象。我托了茶馆的小二时刻๑帮我留แ意消息，一旦ຆ关境打开，即刻出发。
茶小二应允下我的请托，奇怪道：“你之ใ前不是孔明先生的丫头吗？为ฦ何此时不想着替他料理后事，反倒急着出行，也忒……呵呵……”
我懵然，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后事？”
“你竟不知？”小二不可思议地惊呼一声，快语道，“镇上都传遍了，昨夜卧龙岗草庐大火，孔明先生连着他的书童奉茶，两ä个人都烧死了，人骨都被熏地黑漆漆的——哎，你往何处？小心脚下，别摔了！”
我已经听不到他的嘱咐，耳边只有无尽的风声无情划过。
天旋地转，地裂山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