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各种各样的女人有各种各样的理想,这理想五彩缤纷,但说穿了还是理想各种各样的床。床与床有区别,那只是形式上的区别、而内容都一样,仍然是一张床。
被郭满德搂住扔起来那ว一刻,水月觉得自己如一条花头巾,先被按泡进水里浸湿,又被拎出来摔到了岸上。这个岸就是她身下的这张床。在被扔起来时,水月在空中迅成长,等落到床上时,已经是一个ฐ成熟ງ了的女人。
我们在生活中经常出现这种情况,面对困境时无路可退就把许诺拿出来抵押,虽然字字千斤无比认真,并未立刻๑就想到实现这许诺的形式和内容。那只是认真空洞的一个许诺。如果不去实现它,它就成为ฦ一句空话。如果把它存放在心里,不断选择形式和加进内容,最终才能ม使这种许诺独立存在出来。水秀也一样,当她想到要自杀时,这个许诺才开始丰富和充实,出存在的呼唤。这就是说,她并非为完成这个许诺而自杀,而是自杀拯救了这个许诺。先是女儿们长大成人,不再需要她。由于她名声不好,不能常去看女儿,她也不能够需要她们。身为卖淫妇,白天里无法在人面前站着说话,她也就没有了自己的白天。由于年老,又洗手不干,夜晚不再有人来敲她的窗框,她又丢失了夜晚。不能把自己้放到白天里,又不能把自己放在夜晚里,就无处可放。就像我们家里的一件破旧东西,用不着又不值钱,又没处放,哪里都放不下它,只有扔进垃圾箱。死亡就是生命的垃圾箱。水秀只有去死,只有死亡那里有地方存放她。
水秀就是这样,当她受苦受够,再也找不到苦来受这本身却成了最大的痛苦。她能ม忍受克服那具体的生活的痛苦,却忍受不了这思考的精神上的痛苦,最终想到了离开这个世界,去自杀。自己杀死自己,这是她最后想到เ要做的事情。
“真的是你吗?”
“我得知道你是谁。”
他先是把道德这条路想断ษ了,今后无法生活在族人和乡人之ใ间。又把爱情这条路想断了,今后无法再面见心上人。就感到เ了走投无路,走到了人生尽头,想到了自杀。
这是一种思维怪圈儿,任何人都会有这种思维体验,凡事只要你一开始往坏处想,就越想越坏,往好处想就越想越好,这时候思维过程和思维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出选择的思维角度和路线。就像水秀在游街示众时她想到自己冤枉一样,越想越冤枉竟理直气壮骂着跳起来。铁ກ锁一开始就觉得自己无耻,就走进了自己้的耻辱的深渊。
游行开始时,人群才跟着往外涌。不同的是,没有人再骂她,妇女们也不再打她和拧她,人群只围着她在街上走。这样子不再像游街示众,倒像水秀带领人们去什么เ地方แ请愿一样。刚走上街头时,水秀还低着头,眼里还噙着泪,走着走着她主ว动把头颅昂起来,挺起了胸膛,愤怒地仇视着人群和这条古老的村街。慢慢地,她心里泛上来强烈的仇恨。由á于迎着阳光走,太阳的光芒一直照着她的脸,摇晃着刺她的眼睛。她忽然抬起手,指着太阳,指着老天爷叫骂起来。
这一摔彻底把水月的做戏感觉摔干净了,ไ摔得她灵魂出窍,就像演员被摔下舞台扭伤了脚๐,回到เ了生活的真实之中。这是动人的决定性的一摔,这一摔才把水月摔到了婚姻面前,使她赤裸裸面对婚姻ี。在她今后长长的岁月里,她永远也忘记不了这动人的一摔。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老实憨厚的郭满德会胆大包天,第一次相亲就敢把姑娘抱起来扔在床上,突奇兵那ว样将水月打击。这种出奇制胜,使他在水月面前改变形象,昂挺胸高大起来。
我觉得她死攥着这五块钱确有别的意思,有着她自己也不明白的下意识。想了许久我才猜到了,她死摸着这五块钱就是攥住了一个借口,企图攥住一个ฐ女人的清白不让它丢失。可能是这样。
铁锁认真地点点头,就算答应她的话。
她想他说笑话的。山里人风俗,兄弟和嫂子开玩笑取乐是常事,就没有多心。但等到铁ກ锁坐下来,烧红着脸不说话,死死盯着她看,她心里才有点慌。再细看那眼里起火冒烟,不断在她身上闪烁,就烧得她有点沉不住气。当然,也是为了稳住自己,她连忙说:
“夜老长,睡不着觉,老是想嫂子。真是忍不住了,来看看你。”
水家自然是不甘心绝后的,又无生出男孩的能耐,水秀的父亲要把水家烟火续下去,只好计划为水秀招一个ฐ上门女婿。这是一种有趣的话语,在旧时父权社会结构里,为了使男ç人后继有人,在无奈时也让女人娶一个男人,说白了是找一个生育工ื具,却文化成一种形式叫上门女婿。不能叫娶ດ只能叫招。一字之差,就道出腐朽来。
面对婚姻,有的人是精打细算,把各种条件放在一块加减乘除,甚至放进电脑里去精确运算,把自己้的选择计算出来。那ว时候婚姻就像一个方程式被解开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我把这种理智选择的婚姻,叫作数学婚姻ี。另一种人凭感觉,不大讲究各种各样的条件,完全凭自己้找没找到一种对婚姻的感觉。如果没找到เ这种感觉,条件再好也不行。一找到这种感觉就一头扎进去不问黑白。我把这后一种凭感觉选择的婚姻,叫作文学婚姻。水月显然是后者。软弱的人凭理智,勇敢的人凭感觉。水月是个勇敢的女人。
我一直觉得水月的这种个ฐ性,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她母亲对她的遗传和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