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夏夏来了。”夏薇妮听出是夏夏的声音，心里高兴起来。她对夏夏有一种偏爱，也许是宏彬太不争气，太让她难过的缘故吧。她去开了门，以为ฦ他又要到เ哪儿去：“要去画画？”
“谁？”
“文北，你算什么？历史几千年，潦倒的天才，不知多少？凭你这点本事，你想得到เ提升，在这个社会，混出点人模狗样儿，你不觉得可笑？能不是白日梦？看看周围吧，难展大才者，何止万千？”
文北的心也在泣血，他不时地想，自己้干吗要接受于家的恩赐？辞掉一切，自己就是一张白纸，重新开始一切，追求自己的人格、价值和事业，难道真的只有在人家的庇护下，自己才能活得像个人吗？
“你们把她给我找回来，老子非两扁担，砍死了她，打死了我赔命！祖宗八辈的脸，都让她丢尽了。”深深的耻辱感，撕咬着他的心。“咱们文家，祖上也出过人物，到เ了这辈上，怎么……”说到这儿，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爸，你消消气。”文嘉望了望地上摔碎的酒杯。“你就是把家里的酒杯全摔碎，也无济于事。”
夏薇妮一笑：“不是的，我再念一《子夜冬歌》：渊冰厚三尺，素雪复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完后，她偏过头对文北道：“问爱郎，你的心也似我，如松柏吗？”
“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复西。”
父亲：“开花，不开花的只有无花果。”
父亲：“你说呢？”
“还记得那次，我割破血管吧？”
去找郭华吧。
“他工作分得不好，工种太差了，以后谈对象都成问题，他心头烦呀。”
“你们不像父子，老是吵嘴。”
“让我们交待，有啥可交待的？我说，纯粹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不然，就是有人想陷害我们。他们见问不出啥，没办法，他们只好把我们放了。”他平静的声音，依然掩不住心底的愤懑。
“嗨，不踩人家的肩膀，怎么能ม够爬上去？”程波嚷嚷着问：“哎，最后怎么说？”
“这位大姐，这么硬的苞谷面饼子，奶娃儿能吃么？”文北心里涌ไ过一阵痛楚，忍不住问。
“这都是什么年月，逃荒都开证明了？”
女人周惠芬听见声音，从外边进来，夺去了文轩林手里的扁担：“你心里不舒服，打娃儿干啥？是娃儿不想读吗？到เ处都在闹……”
“老子喊你读书，你就说书没啦。”文轩林甩手就给文北一耳光：“老子看你还顶ะ嘴？你狗日的再犟，老子把你那鸽笼给撬了。”他暴怒地嚷着，抓过一根扁担，就要去撬鸽笼。
“卑鄙。”
“卑鄙？”
“小市民的那种卑鄙。”
“小市民……”他沉呤了一下：“也许吧，不过，随你怎么说，没关系，我不会恼火，也不生气，但是，你莫认为你出生高贵，就可以肆意凌辱人。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会得到报应的。”
真的会得到报应吗？世上有报应这个ฐ东西吗？
文北现在感到เ很累็，自从读书回来，于丽昕就时不时地敲打着自己้。在做了处长之后，这种敲打，便扭曲得令人莫名其妙：“你现在得意了，可挑灰桶那时，是啥样，莫忘了？你只要敢和那个ฐ女人乱来，我就……”就什么？她没说，但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他深深感到เ一种被监视的尴尬，人格的悲哀。
“说真的，毛弟，我想离婚。”一天，他忽然对毛弟说。
“离婚，为啥？”毛弟十分惊讶：“有了中意的第三者？该不是你也惹上了眼下这时髦的毛病吧？”
“毛弟，我是那样的人吗？”他说：“我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总觉得欠着别人的债，谁都欠。毛弟，你不知道，四面八方都伸来无形的手，撕扯着我。我不抽身走掉，终归有一天，会被人撕扯了生吃的。”他眼中噙满了悲凉的情绪，脑海里，纷呈着割碎的情感、时间和记忆，它们像毒虫，撕咬着他。
沉默。
“我常常感觉窒息。”他又说：“家庭不幸，是人生最大的不幸。不过，不知是她的不幸，还是我的不幸。也许，都不幸。”
“是呀，谁处在这样的境地，都会受不了的。不过，文北，我倒是觉得你的这一切，富有诗意。”毛弟说。
“还诗意？”文北苦涩地笑了笑。
“是诗意，一种极其痛苦的诗意。”毛弟想了想，严肃而郑重地道：“文北，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从朋友的角度，我希望你能ม摆脱这种不幸的痛苦，但另一方แ面，我也不得不讲一句实话，你最好还是不要离婚，即使再痛苦再不幸，婚姻ี毕竟是婚姻ี，合法的夫妻关系，总是一种名誉，特别ี是我们这个有着几千年古老文明的国家，对性、婚姻ี都是极敏感的。它往往和一个ฐ人的道德、人品什么เ的扯在一块。为前途着想吧，文北，就这么回事。”他也知道，这些，哪需自己去说，外表给人诚实感的文北，其实城府很深，狡狯过人，也自有一套生存哲学。
文北不语。
一缕凉风刮来，树上簌簌地响，惊起一群暮鸦。
文北猛地想到，自己้的婚姻，有点像一个古老的传说，一个美丽温柔的公主ว，爱上了一个ฐ英俊勇敢的青年。这个青年很贫穷，但美丽执拗的公主，却热烈地爱上了他，于是，他们就结婚了。
“自己的这张情感支票，自己是不是透支得过份了？”他暗自寻思道。
三十八
风里的记忆不死，与夏薇妮往凤栖山去看蜡梅，是十二月里的一天。
下车后，正欲问一农民，看蜡梅，往那条路去？不想一阵浓郁的蜡梅香随风袭来，文北想，还问什么เ，循了这蜡梅的幽香，不就看到เ蜡梅了吗？
离了公路，往坡上，一条宽宽的荒草中ณ掩着的青石板故道，若隐若现，一棵掉光了叶的乌桕树，立在北风里，一只灰翅羽儿的鸦雀，哇哇叫了几声，一张翅膀，飞走了。
夏薇妮穿了一件黑色的短大衣，脖子上围一条白色的围巾，长披肩，婷婷玉立，只是一双手指玉润、修长的小手，时不时僵，不时搓搓，又放在嘴跟前呵着热气。
文北埋怨着她：“你怎么不戴手套呀，这山上风大，寒气冷。”
夏薇妮跺跺脚๐：“人家不是忘了么，真冷呀，过一会儿，太阳出来也就不冷了。”
文北往天空看看，果然，淡淡的雾正在散去，空中已经透出太阳斑驳的影子：“这雾散去，真要出太阳了。”一边拿过夏薇妮的手，捂在自己的手里，久了，那双小手就有了些许温暖。“还冷么？”
夏薇妮扬起脸，冲他温柔一笑：“不那么เ冷了。”手还是冷，可心里已๐经暖和。
花枝迷晃眼，风中看蜡梅。
沿着荒草乱离的青石板路，他们转过山边，眼前果然是满山的蜡梅。
宁静的山野，偶尔响起鸟的鸣叫。
他们慢慢往蜡梅林深处走去，薄薄的雾，在山间缭绕，蜡梅也若隐若现，平日里，蜡梅的香气都是若有似无，而在这万千梅朵绽开时，就成了蜡梅的海，那蜡梅的幽香，就浓了，如潮似浪。
凤栖山崇山峻岭，是荒山，满山似无土，皆是如铁ກ疙瘩的石头，錾子也打不动，一錾一个白印儿。从来，山上都不长庄稼，最多的是山刺，红豆果，大如豆粒，一俟秋天，满山红遍，有女子就去采，说那是相思豆，示爱，最好了。也有过路的男子，采一大抱，放在车的挡风玻璃前，于是就满车浸透了一种浪漫。惹得青春少女尖叫。
种蜡梅的，是几户农民，包的荒山，蜡梅都种在石头缝里，土稍多，就种上几窝苞谷，或几窝麦子，也种蔬菜，白萝卜、青菜、蒜苗、菠菜。还放养了满山的鸡，鸡在山刺丛里啄食虫子，吃一些野果和草籽，也喂苞谷。
几个农民，正在剪切花枝，一把一把扎好。
雾渐渐散去，风顺着沟壑刮上来，山就青了，七八只山羊，拴了，喂在蜡梅林子里。风一刮，蜡梅斑á黄的叶就在风中ณ飘飞，枝干上，簇簇比豆粒大的花蓇朵，有的已经开了，有的正含苞待放，不须ี时日，这些花蓇朵也会开了，就有香气溢出，这山地，就一山的幽香了。可等不到开，种花人就要把它们，挑到เ街上去卖了。
“买花么？”一个ฐ脸膛黧黑的农民问。
“不，观花，走时再买。”文北问那个切花人：“中午有吃饭的地方么เ？”
“有呀，蜡梅花宴，用蜡梅花做的菜，还有蜡梅泡的酒，蜡梅花酒，好喝哦。”农人说：“就在前边不远，在蜡梅林里看看，过一会儿，过去吃饭，就好。”
正在这时，夏薇妮一个ฐ趔趄，差点摔了一脚๐，文北赶忙扶住她：“小心点，别摔了！嗳ã，你们这是什么路呀，坑坑洼洼的，崎岖不平，一点不好走，怎么เ不修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