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像是被蛇咬了一口,转过头道:“什么?”
言绍圻大吃一惊,急道:“道长,那ว位姑娘你明明看见的,这妖人要把她抓回去,你难道不管了么เ?”
那是个女子。
从山谷里有风吹出来,远远地能听到一些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无心极快地闪到一边,将身一纵,跃上了边上一棵大树。谷底阳光不足,树木长得并不高,这树足有合抱粗细,却只有一丈多高,树叶倒是长得茂密异常。
这人躺在地上,一张脸如纸一般白,连青紫之色都没了,双眼圆睁,鼻翼却在微微抽动。无心叹了口气,将长剑插回背上蹲了下去,言绍圻这时舒服多了,在一边急道:“道长,小心!”
这时那人的动作已越来越慢,忽然“啪”一声,仰天摔倒。无心知道这人是因为失血过多,他提剑走了过去,言绍圻紧ู紧跟在他身后。无心心道:“这小捕快胆子倒大,真个ฐ少年有为ฦ。”其实他的年纪与言绍圻也相差ๆ无几,大得有限。谁知言绍圻刚ธ走出几步,突然觉得一阵恶心,他强忍着不吐出来,但肚子里像是翻了个个ฐ,走了两步便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吐了起来。无心听见声音,走过来往他背上一拍,言绍圻登时觉得额头一阵清凉,人好受了些。
高金狗苦着脸,伸手到怀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一包碎银子。这包银子是他省吃俭用,准备给小保娶媳妇用的。高金狗平时掉了一粒米都要从鸡嘴里抢回来,要他一下子拿出二两白花花的现银,实在心疼得不得了。小道士拿了银子,掂了掂,想了想,从里面摸出一块三四钱的碎银子,咬了咬牙,把银包还给他道:“给你儿子买点吃的吧。”
小道士道:“头就不必磕了,这个银子么……”高金狗一惊,忍痛道:“二两银是吧?道长,我是庄稼人,小保又没了娘,委实难过,能不能ม再……那个ฐ少一点?”原先说好是二两现银,足当他数月家用了,高金狗实在舍不得。
宗真喝道:“快走!”
他看着天空。此时天空中ณ的雨水正如万千天花纷纷落下。宗真脸上多了一层奇光,如领ๆ悟到天地间的至秘一般欣喜不已。无方不敢再问,见宗真已是起走如常,他背起一边仍是昏迷不醒的无念,道:“师父,那ว师弟万一不能回头,真要让他形神俱灭?”
宗真的脸上仍然木无表情,但那人的一句话实在是在他心里激起了万丈波澜。原来宗真当初ม是师兄弟二人,七十年前师兄宗朗堕入魔道,宗真迫于无奈,师兄弟二人于无想峰一战,结果宗朗虽然学得了不少邪术,但却荒废了密宗正法,最终反被宗真打落山崖。此事在宗真心中藏得极深,他也从不对人说起,后来也对外道邪术痛恨之极,无念所学尚非邪术,只因是沾了外道,便已有将他形神俱灭之心,此时突然听到这话,饶是他有金刚ธ不坏之ใ体,仍是浑身一震。
宗真皱了皱眉,但他仍是面不改色,沉沉道:“你是什么เ人?”
无心一吐出污血,叫道:“宗真大师,小和尚方才掉下去了!快去救他!”
这正是三藐母驮。此物本是西域佛门之ใ门,也是转经轮一类,宗真将三藐母驮拿在手上,口中ณ轻轻念着什么เ梵咒。宗真看上去年纪比无心也大不了几岁,身上月白袈裟一尘不染,在黑暗中大是耀眼,风度闲雅,真如不食人间烟火。
月光终于消失了。
这等小儿女的娇态,习惯了青灯古卷的无念也觉得有些害臊。他的脸一下变得通红,道:“放开我,我得把你快点送回家……再说。”
山道上又是一阵风刮过,路两边的树叶又是“哗哗”地一阵响,仿佛万千鬼物齐齐拍手。
《成唯识论》中有谓,别教菩萨悟道时,须ี斩断异生性障、邪行障、闇钝障、微细烦恼现行障、于下乘般涅槃障、粗相现行障、细相现行障、无相中作加行障、利他中不欲行障、于诸法中未得自在障这十种障,其中ณ于下乘般涅槃障为ฦ第五障,谓修行时,每精进一分便厌生死,乐涅ื槃。《涅槃经》有谓“灭诸烦恼,名为涅ื槃”然以涅槃为乐่,则已有烦恼,僧侣修行有成,每每会遭遇此障。无方年愈花甲â,修道勇猛精进,但一遇此障,便再也迈不过去。他听得那少年僧人之语,心中更增惶惑,一时浑身都发起抖来。
正是无心。
他们逃得很急,庙门口一片狼籍,人刚一走,原本虚掩的庙门“砰”一声掩了起来,一阵异风卷地而起。胡管家夹在人群中正向山下跑去,听得声音回头一望,却见黄叶翻飞中,一片灰蒙蒙的沙土漫天飞舞。他们离庙尚不甚远,却连庙影子都看不清了。他打了个ฐ寒战,摇摇头道:“邪门,真邪门。”
“以前是干什么用的?”
“可以进去吗?”
无心忽然道:“那你又为何不趁机杀了他?”
雁高翔怒道:“小杂毛,你当我雁某是下作小人么,这小捕快不是术门中ณ人,我岂能滥杀无辜?”
原来那雁高翔见无心与言绍圻在一处,他也知道言绍圻道术较弱,准备先向言绍圻下手。无心本在全神贯注防备他地进攻,哪知雁高翔竟是杀向言绍圻的,大惊之下,出剑帮言绍圻挡了一招,只是这么一来身形已乱,雁高翔若是变招向他下杀手,无心慌乱之ใ下,顶ะ多是个ฐ两败俱伤之局,哪知雁高翔只是一招便收手不攻,他也不知其用意,原来却是雁高翔一招试过,现言绍圻什么เ道术都不会,便不乘๖人之危。
听雁高翔这么เ说,无心也不由一怔,他本觉得竹山教是个邪教,教中ณ人物定是阴狠刻๑毒,罪不容诛,但这雁高翔虽然用的法术尽是嫡派竹山术,为人却大是光明磊落,他自称“好男儿”,倒也庶几近之,不是吹牛,心中ณ不由有些迟疑ທ。
雁高翔又已大踏步走上前来。此时离得近了,已๐能看清他的样貌,他手中ณ拿着的是一把明晃晃的长刀,足有三尺许,也不知是什么เ材质做的,竟然透明如琥珀。无心见他上前,长剑又提起来,喝道:“好,你只怕不在无辜之列ต!”
雁高翔笑道:“然也。雁某所杀已不下十人,若是死在小道士你剑下,倒也不枉,来吧!”
这一招已是正面相对,无心暗暗叫苦。他剑术虽高,但这雁高翔刀法不凡,绝不在他之ใ下,而法术也与他不相伯仲,这般打下去不知何时才是了时。他提起剑来喝道:“那便试试雁兄刀法。”
无心扭头对言绍圻道:“小捕快,快让开点,小心别误伤了你。”他原本一心以为ฦ敌人会用竹山术攻击,可是雁高翔偏生却是硬碰硬地用刀法杀来,实在是以己之短攻人所长。他右手握剑,左ุ手又已握了一张符纸。言绍圻听无心说什么“小心误伤”,心中大不服气,正待说自己也算一把响当当的好手,眼前突然又起了一道厉风。这阵风急掠如刀,逼得他眼都睁不开,脚下也已๐立足不稳,连连向后退去。
无心见雁高翔又和身扑来,长剑一引,已๐使了个“粘”字诀,剑尖碰到เ雁高翔的刀尖,只一触之ใ下,只觉掌心如握住三九天气的一块寒铁ກ,冷得浑身一抖,他大惊失色,一足在地上一蹬,人猛地如陀螺般转了起来,左手的符已๐脱手掷出。
这道符一脱手,突然分成十余张,竟像从他手中掷出了一根长长的纸条,已缠在雁高翔身周。此时雁高翔的刀已被他的长剑引开,再回刀攻来准已来不及,无心口中极快地念道:“唵吽唎吒唎喧轰火雷大震摄!”
原来这是玉霄太素天辖咒,又称成德耀星宫咒,本是神霄派的雷咒。这神霄派是符箓宗的一个旁้支,此名来源于《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经中有谓“神霄之境,碧空为ฦ徒。不知碧空,是土所居。”又说“况此真土,无为无形。不有不无,万化之门。积云成霄,刚ธ气所持。履之ใ如绵,万钧可支。玉台千劫,宏楼八披。梵气所乘๖,虽高不巍ณ。内有真土,神力固维。太一元精,世不能知。”此派创自北宋道士王文卿,王文卿道号冲和子,自称早年在扬子江遇火师汪真君,授以飞神谒帝之道,后游清真洞天遇电å母授以嘘呵风雨之文,再经汪真君指点,乃能役鬼神,致雷电å,因此神霄派专工雷术,后世道家符箓书《道法会元》卷七十六便有《火师汪真君雷霆奥旨》一卷,便是王文卿所传。此时神霄派已๐纳入正一教,正一教的五雷大法大多都出自于此。
无心这玉霄太素天辖咒也是五雷大法的一系,属五雷混合咒,雁高翔突然退后一步,身形疾转,那一列符咒绕着他飞舞,倒像是贴在了一个透明的大坛子上,而雁高翔正在坛中ณ,动作也一下慢了起来。无心知道这玉霄太素天辖咒一旦动,直如附骨之蛆,雁高翔纵然法术精深,一时半刻๑也脱不了身。只是玉霄太素า天辖咒虽然缠住了他,威力却也不大,要当头再给他个ฐ五雷破方竟全功。一想到雁高翔方แ才出手放过了言绍圻,对自己也留แ了一次情,便不由略略๓一怔,但马上又接着念了下去。
他只道雁高翔定脱不开,五雷咒当头击下,虽不至要了他的命,也打他个七荤八素,哪知雁高翔退后几步,脸色已然变更,突然一声断喝:“破!”
随着喝声,他手中的刀猛然化成一团烈火,剧烈燃烧起来。烈焰直冲而至,玉霄太素天辖咒虽然阻住他的身形,却挡不住这等熊熊火焰,一列ต正在飞舞的符纸立时燃起,火势不绝,已冲到无心跟前。无心也没料到เ还会有这等变化,只觉鼻中ณ满是酒香,也不知哪里来的,胸前已被火舌燎到เ。火势虽是有形无质,但冲过来的火舌却似有刀锋之利,若是冲到胸口,只怕会有穿胸裂ฐ腹之ใ厄,无心大吃一惊,长剑已横到胸前,向那火舌斩ล去。他的剑上用朱砂画着符咒,遭火舌一燎,掌心又觉火烫,仿佛这剑刚从熔炉中ณ取出来,火舌居然会斩成两ä截。无心左ุ手的拇指已屈在掌心,自上而下抹去,那一段切下的火势被他抹在掌中ณ,收作一团,竟在掌心烧了起来。
无心抬掌看了看,道:“火化刀!”
火势来得快也去得快,此时已๐消失无迹,无心掌中那一团火也已瞬时熄灭,他掌中全无伤损。雁高翔微微一笑道:“正是,小道士倒也识货。”
无心看了看雁高翔,心中懊恼不迭。方才已用玉霄太素天辖咒困住了他,若不是迟疑片刻,雁高翔定难逃五雷轰顶ะ之厄。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此时心中后悔,实无以言表。
言绍圻在一边也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来没见过别人居然如此相斗,那已๐不止是武功了。这两人棋逢对手,不相上下,好看是好看,可被他阻住了,还谈何破案立功。他见雁高翔已手无寸铁,叫道:“道长,他没兵器了,快上!”
可是无心呆了一样动也不动,雁高翔却露出笑意,道:“捕爷,你真是门外汉,还不知我这水火刀的妙用。”
他的右手伸出来,竟然只是个高粱秸。言绍圻莫名其妙,心道:“难道那把刀是这高梁秸变的么เ?”他见雁高翔浑身上下也没个刀鞘,方แ才这刀都不知从哪里来的,只道是藏在别ี处,哪知雁高翔右手反着伸到身后,按在葫芦口,看着无心道:“道长,你既然也不趁势攻上,那我便不用火蜂钉了,便用水火刀来好生斗ç斗。”
他的手一按到葫芦口,又慢慢拔出,赫然从葫芦中拔出一把刀来。言绍圻吃了一惊,心道:“原来他是把刀藏在葫芦里。”但细细一想又觉不对,这葫芦口子甚小,刀身却足足有一拃宽,而且刀长三尺,葫芦却只有一尺长短,难道这刀竟是软的,折叠在葫芦中么เ?
他越想越觉不可思议,雁高翔的一把刀已拔出葫芦,喝道:“小道士,来吧。”刚说话,突然又笑道:“痛快,真痛快。”他的刀术在竹山三子中是第一的,只是大师兄看不起刀法,他也没办法多用。此时有个ฐ无心,道术武功皆可匹敌自己,这两句“痛快”倒是说得全无虚假。
言绍圻见他手中的刀与先前那把一般无二,明晃晃的竟有些透明,仍然不知所以,却见无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立着动也不动。他有心上前,但方แ才雁高翔手中ณ的刀突然化成烈火,这副景像犹在目前,若是自己冒冒失失上前,还不会烧成一团焦炭?想了想仍是不敢走过去。
无心突然道:“雁兄客气了,那ว便请教。”
他转过身,向言绍圻喝道:“小捕快,你管住脚下,别有闪失了。”
言绍圻被他一喝,不由一怔,心道:“这小道士,怎么เ大剌剌的。”他只道无心顺口呼斥ม,心中ณ正有些不快,突然看到无心方才站立的地方,又是猛然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