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了。”王航回答,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航站在房间的正中央。
在三宝垄,他们会卸空所有的越南大米,然后再取道菲律宾、泰国,最终抵达本次航程最终的目的地:印度。
望向岸上那ว片郁郁葱葱的青翠山林,许衡恍惚错觉是绿宝石镶嵌在了蓝色镜面上,娇艳欲滴,同时又焕发出蓬勃的生命活力。即便只是远远看着,也能ม为灵魂制造出无数正能量——这样的岛屿几与天堂无异。
王航抬眼,抿紧了唇。
他别过脑袋,含混地回答:“没什么。”
目的地位于老城区的东北海边,从山上下来还要坐车过去。这里出租车司机没有打表的习惯,王航只好先跟他们讨价还价。
不过一个普通的拥吻,到现在腿都是软的,更没有力气讲话。
遥远的海平线上,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
女孩睡得很沉,昨晚翻来覆去的折腾已经让她精疲力尽。王航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臂,又悄没声地摸下床。尽管半边身子都被压麻了,整个ฐ人却神清气爽。
在船上的时候,王航向来很注意自己的仪容,每天都是干干净净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不曾让人见过任何狼狈的模样。
与黄大哥的精神抖擞相反,王航眼底泛着血丝,还穿着那身衬衫长裤ไ。经过一晚上的来回奔波,原本清爽的浅色衣料已经明显褶皱,并且不再整洁。
“许律师,嘿嘿,许律师……”老轨原本还在咋咋呼呼,如今突然挠着后脑勺,似乎无话可说。
船员里有人大声提出质疑ທ,随即引发一阵哄笑。
吃完饭,王航不顾众人的挽留,坚持说船厂那ว边需要照料,带着许衡离开了黄家。
许衡不喜欢玩神秘,但也摸不透王航请她来吃这顿ู饭的动机,更没办法确定自己和他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视野里,男ç人的肩线与海平面重合,如同撑起了头顶的整片天空。
尽管接下来的旅途会面临生命危险,她却一点都不觉得惶恐,心情近乎平静。
“我不可能不管。”许衡近乎咆哮。
女孩眉头皱得死紧ู,似乎在与人争辩什么,语速极快。
大副拦在路中间,试图给女孩搭把手,却无法抢走她肩上的水手长。那人只好又赶到大排档,拎起另一个ฐ知觉全无的醉汉。
透过被酒精模糊的视线,远远望着许衡蹒跚而单薄的背影,王航以为看到เ了曾经的自己้。
许衡不是不知道自己错了,在她作出选择前就已๐经料定结果。
好汉不吃眼前亏。
两人之间的对话一句赶一句,已๐经不是靠沟通解决问题的节奏,许衡果断地闭上了嘴。
东奔西跑一下午,许衡很累,语气也不太好:“把他们领回来,怎么处置都是你的事情,没必要留给日本人。”
见有人走过来,老妇起身微微鞠躬,笑眯眯的样子,并不言语。
王航双手抄在裤兜里,饶有兴致地站在参道边,表情玩味。
言下之意是不想再聊。
日本比中国晚一个小时,国内现在正是周末午夜,歌舞升平纸醉金迷,最热闹不过如此。
他还穿着夏季制服,手臂肌肉匀称结实,泛着古铜色的光泽。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像一颗颗贝壳似的,饱满而丰润。
可这并不能改变人的本质,许衡愤愤地想,沙文主义แ、性别歧视、冷漠无情、道德贩子……王航身上的标签越多,制造出的矛盾感越强。
“一艘船上,哪怕某个人业务能力很强,也不可能独自把所有事情都做好;一个人能ม力再差,也不会因为他就开不了船。”王航的声线很低沉,在狭小的房间里更加明显,“革命歌曲里唱‘大海ร航行靠舵手’,其实不然。靠的是大家各司其职、各谋其政,通力合作地将这艘庞然大物驱动。”
他将用过的棉签扔掉,换做纱布一点点擦过伤痕的间隙,仔细地将多余的双氧水吸拭干净,却始终保持手指悬空,没有直接触碰到她的肌肤。
于是,酝酿已久ื的逼供就这么无功而返。
王航从膝头抽出餐巾,随手扔在了桌面上:“你们已经看到เ人了。”
与海交往的事业,是伟大的事业;和海打交道的人,是勇敢的人。
可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许衡想,如果留แ在办公室里、坐在格子间中,永远不知道万吨巨轮有这么高,更不晓得上下船都能ม这么惊险,甚至对海浪的节奏都概念模糊——一个ฐ对海、对船毫无概ฐ念的律师,又怎么เ能够得到เ客户的信任?
许衡心里有些堵:她昨天下船后直接打车去了市中ณ心,沿路虽然有贫民窟也有富人区,但观感并不直接。
如今这些挤在“长舟号”下做生意的小贩,恐怕就是菲律宾的底层之一——或许还不是赤贫,毕竟他们都有船,还能够谋生——这个国家自然条件优越,却存在着亚洲最大的贫富差距,人在畸形的社会发展模式面前,总会天然地感觉不适。
大厨见许衡表情纠结,以为ฦ她还不放心,又从兜里掏出一把硬币:“许律师,再给你看看他们的绝活……”
许衡拦住对方,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道:“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海面上翘首期盼的小贩们见此情景,竟爆发出一阵扼腕叹息之声。
没多久,“长舟号”的汽笛再次作响,提醒周围的船舶自己即将。围在船舷外的那些小筏子纷纷驶离,就像他们聚起来时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许衡抬头看向驾驶室,一身白色制ๆ服的王航正在观察航道。那望远镜的物镜缓缓转向,扫过甲板时竟停了下来。
她原本心思沉重,这会儿又担心对方的小动作被人发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了半天,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只见那人唇角模糊地荡起一抹笑意,终于还是转开了镜头。
菲律宾和印尼一样,也是曾经的亚洲四虎之一,如今的社会问题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许衡想起离开印尼的晚上,王航那番简单粗暴的弱肉强食理论,渐渐明白他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从吕宋岛西岸出发,“长舟号”选择的航线靠近海岸边。这座几近完美的火山岛上有丰富的热带植被,还有连绵起伏的山峦,从海上看过去非常养眼。
偶尔出现的白沙滩边会有成排别墅,掩映在绿树丛中如同世外桃源般恬静。
刚才那个ฐ跳海ร捡苹果的妇女背上的小孩,恐怕一辈子都不会住进这样的房子里,许衡略๓微悲观地意识到。
可这样的现实,又应该由谁负责呢?站在甲â板上凭海ร临风,她感觉很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