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他们去远处的一个水坝野餐。天气晴好。微风荡漾。他们在岸边坐下，微笑着给彼此喂事物，亲密如爱人。他们挤身在这一对对恋人之ใ中，变得非常寻常。后来他们租船入水，男子把握方向盘，女子踩水。尽情玩耍。夕阳像往常一样照耀着水面，景色怡人。沉染笑得非常开心，就和一个孩子一样。
千河曾经询问过沉染的意见，关于那个ฐ传闻中名声不太好的男子。沉染说，千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尽管他们都这样说我，但是我依然没有后悔。你现在还小，不明白我。
而事实上千河对音乐่知之甚少。听不懂流行音乐，尽管宿舍里同学有时候会放一些满大街烂掉的歌。他说，我不怎么เ听歌。
店里的摆设有些零乱ກ。下午的阳光照射进来，只有唱片的塑料封面和老板的耳钉闪闪亮。老板是一个ฐ二十来岁的女孩。扎着马尾，右边的耳朵上一连打了七个耳钉ล。带一顶鸭舌帽。把头埋得很低。塞着耳机。独自听音乐。看到เ舒浅进来。她对他们笑。摘下耳机，招呼他们说，自己随便看看。舒浅就对她微笑。
在寂静微凉的夜里，千河无数次翻看这诗。他想到很久以前的那个ฐ古老城市，战争开始了，于是有许多人死去。他看到那ว个身着鲜红衣裙的女子。她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头很长。不喜欢笑。但是后来所有人都背叛了她。他们以为这一切的死亡都是因为她。于是她从城墙的最高点跳下来。如同蝴蝶一样翩飞而下——就这样，飞快坠落。尸骨碎了一地。再后来，整座城市都沦陷了。流离的人群逐渐把她遗忘。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舒浅在短暂的沉默后终于惊喜地说，千河。
起身走到楼ä下的公共电话亭。他在犹豫要不要给她打电话。他猜测她是否已๐经睡着，或者还在做永无止境的试卷。后来他还是拨通了她的电å话。响了一声之ใ后舒浅马上接起。她说，请问你找谁。
他看到自己写的小说。厚重的一个本子。写满日记和小说。许多都是关于古代的小说。意境悠远，散出沉重并且忧伤的气息。他不擅长写爱情故事，可是每次都不自觉地写上去了。跟诗歌里所吟唱的一样，漫长的思念和等待。飞快消逝的青春和年华。无奈和疼痛。以及背弃和离别。
千河一个字又一个字地读着。他想像舒浅写这封信的时候，她的侧脸，应该非常安静。就和她在学校里做试卷的时候一模一样。千河想到她对自己说过，她并不喜欢考试，又不得不去考试。因为没有别的办法。想到这些千河笑。他突然期待新学期的到เ来。已经初二了。很快就要初三，然后，考试。他不知道，以后他们会不会分开到不同的地方。他突然感到忧伤。他想，自己到底是怎么เ了。突然变得如此想念一个ฐ人。她的名字，叫做舒浅。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
终于电话那ว边传来一个声音——喂，你好。请问你哪位？
少年千河的青春期一直处在一种无法排遣的愁绪中。他表面安静，任何心事不与人言。但是事实往往与人的预ไ想不一致。千河一直都想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尽量不去参加学校的社ุ团活动。他亦认为那是幼稚的。早ຉ已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九月即将结束，白天开始变得短暂。千河独自走在学校的操场上，秋天终于再次到来。远处的梧桐叶子已经泛黄。被风吹过，就要凋落。这个时候他想到《我的帝ຓ王生涯》，想到เ那个少年为王的少年。如他一样的年龄。他始终还是个ฐ孩子，只是命运捉弄了他。千河想，假如换作是他，他又会做些什么。
她的手用力地撕扯着那些陈旧ງ的衣物——怎么这么难扯？剪刀呢，剪刀在那ว里？她翻着抽屉寻找剪ຘ刀。
但是素琴的叫喊声已经无法让他们入睡。望海低声骂了一句，*โ。把头埋到被子里。双手捂住耳朵。
那个下午阳光温暖，空气中充满甜蜜的花粉味道。千河在小阁楼再次想到เ自己的母亲，昏黄的光打在木质的地板上。身影黯淡。那思念再次连绵袭来。他轻声地说，妈妈，我很想你。你知道吗？他开始哭，小声地抽泣。
千河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着，妈妈，我是如此的想念你。
耳光出响亮的声音。那女子的右脸瞬间出现了红色的指印。她轻轻抚摸自己้受伤的脸，浑身抖。而身边的男ç人立刻出手，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素琴的头被男人粗壮的手扇得忽忽作响。她站不稳身体，跌坐在地上。她十五岁的女儿扑上去——妈妈，妈妈。你没事吧。她抱住母亲绝望的身体，回头去看那ว两张骄横而得意的脸，泪水纵横。她颤抖地叫着那个男ç人——爸爸，你怎么เ可以对待妈妈？
素琴的表情变得不可思议。她看着她，咬着牙齿，抚摸自己้烫的脸。
这个时候谢觞站起来。又是利索的动作，爬下来。站在千河的面前——难怪你一直都这么瘦弱。以后要多运动，变得强壮，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
谢觞只是笑。晃动着两条腿。他说，你这个ฐ胆小鬼。不敢爬就不敢爬，说那ว么เ多废话干什么เ。
对于望海的变化，他此刻๑亦能多少明白一些。他突然开始重新า审视自己的生活。他与别人相差太多。在学校，老师和同学似乎都不太喜欢他。尽管他是一个长相干净的学生。成绩亦不差ๆ。上课老师从来不会提问他。有时候他举ะ手，老师只是瞥了他一眼，就把问题匆匆带过去。后来他再也没有兴趣举手。考试的时候也不会认真作答。他现老师常常会故意改错。让他的分数不会变得很高，尽管他每次都会做。老师喜欢让那些家庭富裕的学生获得更多的言机会以及更高的成绩。这是一座陈旧而势利的学校。千河始终觉得自己的格格不入。他开始盼望这漫长遥远的小学生涯可以尽快过去。他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倦和无奈。年少的他不得不面对单亲和贫穷所带来的冷遇。在他所居住的s镇，又或者，他以为，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单亲和贫穷必然会有如此遭遇。而生活是单调而重复的。无论如何，都必须ี艰辛地过下去。
停顿了一下，千河终于说，哦。
千河记住了他的话。那是望海唯一一次对他讲起这些所有。望海ร突然变得如此成熟，令他不知所措。千河亦是第一次如此接近他的内心。那仿佛是一个如此未知而庞大的世界。但是后来再也没有过了。在后来的许多个夜里，他依然被无数梦靥惊扰。有时候在梦中出尖叫。他说，妈妈，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他的呼唤声嘶力竭。眼睛紧紧闭着似乎无法睁开。望海在他的耳边叫他，千河，千河。快醒醒。他终于醒来，看到黑暗中ณ望海亮的眼睛，泪水无声落下。他说，哥，我怕这个梦。好像是我害死了妈妈。
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呢？
那个晚上，千河不知道怎么เ突然和母亲走散。只记得与母亲分手前的最后片段——他看到了街对面的氢气球。有着非常绚烂的颜色，以及各种不同的造型。苹果或者花朵的形状，还有一些像游动的鱼。千河的眼睛飞快地被那ว些气球所牵引。它们仿佛有了生命，不断朝他招手。在那一刻๑，他仿佛突然中ณ蛊一般。飞快挤进了人群。
母亲没有再问。
是吗。千河笑——我就想像自己是他，然后把记得的旋律重新唱出来。
我觉得你可以试着去学唱歌。你有这方面的天分。
但是他想到了那晚父亲所说的话。他说，舒浅，也许唱歌并不适合我。
我知道。你可以把它当作一种兴趣，没有一定要把它当做一项ำ事业。
千河沉默。他亦是这样认为。他明白在他拨弄那把吉他的琴弦的时候，内心对于音乐่的渴望在瞬间被迅唤醒。或许父亲的话只是他对他所处的那个特殊时代的独有见解，却并不表示ิ所有的事实。内心潜藏的反叛再次作祟。
一个ฐ星期之后舒浅叫上他一起报名参加学校的一场歌唱大赛。他第一次登台。唱的就是老鹰乐队的《desperado》。他并不紧张。只是略๓感无聊。他依然无法适应太过热闹的场合。他是第七个出场。一共三十个人报名。舒浅是最后一个。没开始前他就坐在后台和舒浅说话。舒浅自小学过音乐，唱歌自然不在话下。她唱的是民歌。大多数选手都挖空心思想要讨得老师的欢心，专心挑一些关于歌颂校园和师生情的歌。并且做过分虚假的舞台动作。那些台下的听众觉得可以酸掉牙齿。所以轮到千河出场，他们听到这歌的前奏就纷纷开始注意台上那个面无表情的男孩。他的眼睛常常只盯着远处一个地方看。没有多余的动作。双手捧着话筒。声音忧郁。略带沙哑。但是可以感觉无尽的情感流淌出来。一曲唱闭，台下掌声热烈。
最后的比赛结果和千河预料é的差不多。评委以台风单调和选曲不适为由只让他得了个ฐ三等奖。舒浅拿了一等奖。颁奖之后舒浅小声地对他说，千河，不要管他们的看法。反正我是觉得你唱得最好。我们把奖牌交换一下就可以了。
千河笑。他说，我早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也没在乎别的什么东西。
但是千河对于音乐的喜爱已经加深。他悄悄地学起了吉他。利用周末的时间。他找到一个ฐ吉他老师，初识乐谱，可以很快就记住。吉他老师赞叹他在音乐่上的领悟力，后来建议他到自己้所开的一个小型的音乐餐馆去试唱。如果录用，每个晚上可以挣到一两百块的工ื资。他同意了。
他以为，这样可以靠自己的能力赚取生活费，虽然不是很多，至少可以解决一部分。每个星期只有周末的两个ฐ晚上可以出去驻唱。只有舒浅知道。她亦支持他。没有对家人说，也没有对望海说起。在餐馆唱歌可能会引起他的不满。千河在不影响成绩的情况下出去唱歌。后来他渐渐被顾客所熟悉和喜欢。因着他的专注。在台上他心无旁骛。唱歌完之后就急忙赶回学校。这样一个ฐ单薄的男孩，他的神情是高贵的，长相英俊，但是不爱说话，不像一般的歌手，专门说一些客套虚假的话。人们开始猜测他的经历。知道他还是一个学生。他们喜欢这样的歌唱。
一直以来千河谨慎地生活。尤其是在餐馆唱歌的那些日子，那毕竟是人多复杂之地。需要小心为ฦ好，亦要保持安静的内心。有了这份秘密之后千河更少回家。这样可以更多地把握时间去唱歌。他已明白金钱的重要性。亦正在为以后做准备。以后要上大学。需要更多的花费。那当然是笔可观的数目。父亲已经老了。沉染很不容易重新找到一份零工ื，她的生活非常艰难。过去的各种流言亦一直在纠缠她。只好靠自己。他想自己毕竟已经长大。再去向望海索ิ取亦不觉合适。他明白望海已经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他的事业。他其实亦很不容易。对于千河而言。有时候他亦要替望海考虑。
千河的心思如此缜密。他实在不想再去靠他人。他亦有自己้的尊严。时间在学业和隐秘的唱歌工ื作中悄然度过。他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一直到เ高中毕业，一直到他终于要离开这个ฐ地方。
他记得那是一个ฐ无聊的下午。刚ธ刚ธ考完一次小型的模拟考试。他和其他一群人一起，收拾着东西，从考场出来。考试结束之后，预示着又一个周末的来临。而对于千河，周末亦无法放松。他要去唱歌。他把书放进书包里，走出教室。后来，他被班主任叫住了。那ว个女子一脸严肃。她的声音有些克制。她说，千河，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太过悲伤。
而在她的背后，天空呈现了一种更加平常的姿态。千河深深地吸一口气。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回家了。他记得两个月前父亲第一次送他到เ车站。他的笑容在风中迅地扩展开来。而两个月后，他收到了父亲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