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农历八月十五。夜。
北都市南城的一处四合院，院中ณ一处精致小木亭，六爷正在细细地剥着一个石榴。
滴滴两声，是手机短信：到เ了，一切顺利ำ。
放下手机，六爷抬头看看微黄的月亮，轻轻叹息：月圆中ณ秋，人守空楼。
短信是从大洋彼岸的纽约发来的。沈岳，发短信的年轻人，仍在纽约的大都会博物馆。
沈岳，高瘦，脸部轮廓分明，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
发短信之前，他一直在对着一个ฐ玉盆端详。
乾ດ隆年间的青玉龙盆，五爪，祥云山石，纹饰繁复。“匠气。”吐出这两个字后，他给六爷发了那ว条短信。
走出博物馆大门的时候，阳光已有些刺眼。他又开始琢磨六爷给他讲的四个故事。
关于四件古玉的故事。那是他把淘到เ的墨玉古件给六爷看的时候，六爷给他讲的。
玄阴四象，通灵之ใ质。中ณ秋之夜，月华满天。
一，封门青龙
东晋，永和九年春，会稽山北。
会稽内史、右将军王羲之，正在和四十个朋友在兰亭聚会。是的，好大规模。王羲之是什么เ人，出身显赫，才华横溢，聚拢点儿人气还是很简单的。
聚会上，这帮才子们吟诗作赋，最终抄录成集。而王羲之作为老大式的人物，被公推写一序文。在兰亭凑的集子叫《兰亭集》，王羲之给这个集子写的序文叫《兰亭集序》。
挥洒之后，王羲之拿出了一方印章。犹豫了半天，却没有印上去。
这方印章，青，嫩，润。上方为一螭龙之首，通体没有杂色。
这是一方上好的封门青。青田石中ณ的极品封门青。
实际上，不只这一次。每次王羲之都有想使用这方印章冲动，但是每次总有下不去手的感觉。
这方印章王羲之一直保存着，直到他死前的那ว一天，才在自己的一封私信上印过。
只是这封信，写成不久便被毁了。
这方封门青龙印章，是卫夫人送给王羲之的。印上阴刻四小篆：灵取其首。
在王羲之看来，这无疑是在向他暗示书法的至高境界。
卫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师徒二人想不到的是，当年雕刻๑这方印的人，一股脑儿地把怨戾之ใ气都放在了这上面。
东吴，太平三年春，建业。
一块上好的青田à石，摆在东吴皇帝ຓ孙亮的案头。孙亮，孙权孙仲谋的儿子。生子当如孙仲谋，但孙仲谋的这个儿子不像他。傀儡一个。
石材呈长条方形，颜色就如这早晨的季节，青绿娇嫩，仿佛欲滴。
孙亮只有十六岁，就如这方封门青石材一样青绿娇嫩。他也欲滴，难受得很，泪水欲滴。
不过，娇嫩的孙亮已是一个石雕高手。当皇帝，没权力，大把空闲时间，他都在了石雕上。
大权不在皇帝手中ณ，在权臣孙綝手中。见了孙亮，孙綝似乎ๆ比自己的儿子还不尊重。
孙亮决定给自己刻๑一方印章。不是国之ใ玉玺，而是己้之私印。
他是一国之主，他选择了龙的纹饰。
这一方แ印章，中秋之夜始成。夜夜黄灯之ใ下，孙亮心中的怨气递增。最后，他把对孙綝的怨恨化成了印底的四个字：灵取其首。
我虽不能，必有灵取其首。
这年十月，孙亮被孙綝所废，成会稽王。
孙亮曾登上会稽山，握印长思，年轻的脸上总有奇怪的表情。两ä年后，孙亮死了。
封门青，龙首印。竟被一个ฐ仆人拿走，卖了出去。卖出翌日，此仆暴毙。
这方印历经多年，辗转来到了河东安邑，被一卫姓人家所得。卫家有女卫铄，学书钟繇，天赋异常，此印成了她的心爱之物。
她就是卫夫人，王羲之的启蒙老师。
“你的成就，不仅仅是超过我这么简单，你必将成为千古书法界的魁首。”卫夫人将这枚封门青印章送给了王羲之。“灵取其首”这四个字伴随了王羲之ใ大半生，激励了他大半生，也折磨了他大半生。
剡ຉ县金庭。夜，戌时，有风。
这时候王羲之已经五十多岁了。
他想起当年在会稽山的挥洒，想起多年精研的书体，想起了卫夫人送给他封门青印章。
只是，他不知道，百年前，有个ฐ叫孙亮的年轻人，曾站在会稽山上，手握这方封门青印章，心里充满了怨气，仇恨。
或许，这就是王羲之每次都想用印而下不了手的原因。
王氏家族，东晋声名显赫的文化士族。王羲之ใ精通书道，又精通天道。他对这方แ印章隐隐感到了一丝恐惧。
王羲之ใ来到剡ຉ县金庭，是因为与骠骑将军王述不合，称病辞官后才迁来的。想的是颐养天年，却始终郁郁寡欢。
王羲之突然想给对头王述写一封信，他铺纸提笔：羲之顿首，风夜残灯······
这封书信如果能流传，恐怕“风夜帖ຆ”的名头要大过“快雪时晴帖”。
只是，写完后，王羲之拿出了封门青龙印。
他印了下去。可能是有些用力，竟不小心打翻了蜡烛，燃了案头的纸张。
等他端起笔洗，用水浇灭时，此书信已๐变成了案上的一堆灰烬。屋里烟雾缭绕，让他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