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宁侯与定襄伯的案件发生后,宏治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发现自己好像被人蒙住了双眼,堵住了双耳,尽管每日临朝,却不曾收到参劾他们二人的只言片语,这天下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所不能ม掌控的呢?
这定襄伯是暗中拥护齐王的,而且河南离京师很近,一旦发生异动,他可以很快响应齐王,所以定襄伯对于沂王来说就等同于如鲠在喉,他早就想拔除了。
栖在枝头的鸟儿忽的一惊,拍着翅膀群起而飞,堪堪消失在无云的蓝天时,树下的二人已经拆了数十招了。
正骑在一棵合抱榆钱树杈上荡着脚丫子的水灵女孩蓦地纵身而起,足尖点过片叶,就轻灵如流星般朝前头的黑点闪过去了。
荣王微笑道:“不必拘礼,这里又没有外人”,他坐到花梨木玫瑰椅上,“我素来随性惯了,不喜他人太过拘泥于礼节,这种私下的场合还是随意些好。”
“咔擦”一声,门后的机括被开启,梅荨并没有被惊扰到,她轻轻阖上书册,把它搁在了南阳石桌面上,起身的时候,石门外已经挤进来一片亮光,荣王略躬身走了进来,“轰隆”一声,石门重新掩上,隔断了外界的喧扰。
对于襄助他的臣下,沂王向来是毫不吝啬的,何况,梅荨还是个ฐ软香温玉。
梅荨客气地笑道:“已经痊愈了,多谢王爷记挂。”
高湛从不接受别人半分表礼,也不党附任何一势,虽然那时候沂王与齐王已羽翼颇丰ถ,而且竭力相交。
没有让在场的宫人等太久ื,高湛又折回来了,而且后背上还多了一个人,正是宏治。
梅荨打着斑竹骨架油绢伞,信步走着,潮湿的空气里混着泥土的清香。
栊晴还未及笄,外头只穿着一条天青色灯笼裤,小葵花弓样鞋,这是眼下最时新的装扮,她也不避雨,就在绒绒的草上跟庄子里嬷嬷们的小子厮混打闹。
天气渐热,荣王穿了件牙色暗纹夹纱直裰,可沐在脸上的笑容却一直都似三月里的春风。
宿月心中正暗自焦灼,便听到เ了外头熟悉的脚步声,她如逢大赦般笑道:“王妃,王爷回来了。”
“这些赃银和折子都被沂王销毁了,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还有一本秘密账册,早在荀琇被杀之前就已๐经安置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荀琇参与贪墨为假,实为暗中ณ搜集官员贪污的罪证,但还未来得及揭发,就被手底下的人出卖,被人暗中杀害,他死后,在他的家中发现封存未动的赃银以及一封参劾沂王贪墨的折子”,梅荨道。
栊晴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没听见”,说着,也不理会他就往里头走。
栊晴不用回头,也晓得是刘小挚,她没有理会,迈着步子只管往园子里去。
“意”字刚落半笔,伴云便走了进来,将信呈给她。
他将信交到เ守二门的婆子手里,婆子走到上房,又把信交给了伴云。
栊晴撅着嘴道:“虽然这里也挺好玩儿,可我觉得还是没有家里头好,而且我知道姐姐在这里一点儿也不开心。”
栊晴喜孜孜地点首道:“就是这首,我虽然不明白是什么เ意思,不过我觉得很好听,听了让人心里头舒服极了,姐姐,我们时候回家去呀,这会子家里头已经有朱樱、青梅、松花、谷芽饼了,还有啊,紫楝花也开了,就有最鲜美的鲥鱼了,夫人煮的酒糟葱桂鲥鱼最好吃”,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一向嘴巧的李砚云却坐在席上一言未发,闭口枯坐,一双傲睨的杏眸翻涌出几分自卑,却好像又在极力的隐忍些什么。
皇后心中也是咯噔了一下,眼下的大事也只有荣王册封太子这一宗,难道会出什么意外。
梅荨笑搂着她进了屋子。
梅荨笑道:“你怎么เ满身是汗,自个儿在庭子里练功夫了么?”
王妈妈匆忙走来,对李砚汐道:“大小姐让我带你去正厅。”
她对栊晴道:“去将那人放了。”
即使是坐在花梨木轮椅上,由小丫ฑ鬟推着,也丝毫没有减少她身上的光彩。
拟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梅荨,是三年前跟着她家的两位小姐去南直苏州的时候,那时她便知道梅荨性子疏淡,此时见她望着院子,脸上并无不豫之色,便知她心中满意,她刚要开口,就见槅扇外六七个ฐ丫鬟簇拥着一个女子往屋子里来。
望海楼的密室里,荣王坐的有些久了,他想起身活动一下,随即踱步走到架格前,随手翻了几部书。
上头磊的都是山海经、扬州画ฑ舫录、茶经、抱朴子等一些讲述山川古迹或是修身养性的书籍,这一点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像梅荨这样成天琢磨阴谋的谋士,应当是战国策、史记、孙子兵法等经史书籍寸不离手才对。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些书卷都是刘ถ掌柜替梅荨准备的,他见小姐身中剧毒,又要每日费神思量,就在这里摆放了一些悦目养心的书籍,好让她放松片刻,反正这些书卷也都是她平素爱看的。
门后的机括一阵响,荣王捧着书回头一看,正是梅荨走了进来,她面颊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上却没有因热而透出红晕,反而有些微苍白。
梅荨欠身执礼:“让王爷久等了。”
荣王抬手示意她起身,打量了她一下,温言道:“你没事吧,怎么……浑身是汗。”
“没关系,休息片刻就好了”,梅荨目光逡巡ำ,有些羞赧:“方才路上不小心走岔了几回,所以……王爷恕罪。”
“走岔了”?话一出口,荣王就明白过来了,他忍不住笑道,“你梅荨竟然是、是个路痴……”笑容堪堪绽开,忽的又凝结在脸上,半晌才喃喃道,“你和小珏真像,她也是不认路,每次出去都要我带着她。”
梅荨眉头紧了紧ู,赶忙岔开话题:“王爷今日寻我有什么事么?”
荣王收回神思,把书放回架格内,走回八仙桌旁,坐下道:“你上回说的帮父皇松土,我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前几日胡庸畏ั罪自杀,昨儿父皇还把通政司的一干官员全部ຖ免了职,这次任通政使一职的是曾经被李舜参过的郑至清,父皇任用一个ฐ被李舜打压过的官员,想必是对他起了戒心,百官们面上虽不敢言,可私下里却是谈论不休,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甚至有些依附李舜的官员,已经开始松动了。”说到后头,荣王不由展颜灿笑。
“李舜在朝中经营数年,树大根深,皇上要是想动他,也得从长计议”,梅荨提起紫砂壶,斟ต了两杯茶,递给荣王一杯,自己也执杯啜了一口,她面色静淡,看不出一丝喜色,“治疗顽疾,需用缓药,用急则崩。”
“我知道”,荣王笑容依旧温和,“如今我在朝上不参议,朝下也不接见任何官员,只安心做我的清闲王爷,沂王跟齐王都开始跟我和言示好了,不过,他们的所作所为ฦ,着实令我难以与他们亲厚,我对他们也一直冷冷淡淡,昨儿沂王妃还贽了许多表礼来见小……侧王妃。”
“沂王妃?”梅荨淡笑道,“沂王还真是会投其所好。”
沂王知道荣王并不会收他的礼,所以他就把目标锁在了侧王妃的身上,京城所有人都知道荣王珍视侧王妃,只要拉拢了她的心,那荣王自然不在话下,毕竟不管什么暴风也强不过枕头风。
“让你见笑了”,荣王赧笑,眼中却添了几分甜蜜,还有一丝淡淡的落寞。
梅荨摩挲着手中的茶杯,默了片刻๑:“……荣王没有把与我见面的事告诉王妃吧。”
“没有,我有分寸。”
梅荨干干一笑,忽觉有些尴尬,她抬眸随意看了看,蓦ย地发现博古架旁多了一盆绿萝,绿油油的枝叶看上去活泼泼的,给这件密室添了几分生机。
梅荨莞尔道:“这绿萝是王爷带过来的么เ?”
荣王回头瞅了一眼,眼中的笑意浓浓的:“我看这里布置的精雅,却少了几分活色,就随手带了这盆绿萝来,这里光线暗,正好适合它生长。”
那天他见梅荨翻看花镜,而且还深谙种花之道,就猜想她一定喜爱花卉,这密室又恰好缺少一盆植株,所以今日特意带了来,这盆绿萝是一直搁在书房中,由á他一手培植的。
梅荨原本没作多想,却无意间瞥见栽植绿萝的豆青地磁盆上描绘的是荷殿风回的一角,飞檐的朱亭俏立在翠盖白莲之ใ间,寥寥数笔,就拈出物华冉冉,故人不在之感,想必是出自他的手笔。
赵昕的画是一绝,不管是山水还是人物都能画ฑ出神骨,还曾经做过苏珏的启蒙老师。
而且这个瓷盆胎质细腻紧ู密,必定不是新近烧制的,再看绿萝的长势,大概已经养了六年之久ื。
若是像他说的那般随手带来,就不会拿这么一盆具有特殊含义แ的花木过来了,梅荨隐隐猜到了他的心思。
他一直都觉得梅荨与苏珏很像,所以他想把这盆寄托了他万千思念的绿萝摆在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空间里,好让他的思念寻得归宿。
梅荨的心一阵痛,短短的,却清晰无比。
她看到了荣王的心思,却没有发觉荣王已๐经锁住她的眼看了许久。
那ว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荣王没有像上回一样直面说出惹她生气,而是把这份感觉埋进了心底深处,如窖藏一坛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