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的孩子。
健康的婴孩扑腾着手脚,显然连漫长的降世过程都未消เ磨光他所有的力气,直到这力气被无意识挥霍干净，孩子才沉沉睡去。屋里还满是蒸腾不散的热气,浓郁的血腥一时半会还弥漫着，丫鬟匆忙的脚๐步也掩饰不住喜悦，他抬起头，妻子芝娘在微微晃动的纱帘之ใ后望向这边，疲惫却欣慰得笑着。
最大的幸运是，他也曾在对天地的仇恨中渡过了很长的岁月，他拥有承接负面情绪的能力。可最大的不幸也是此，在以后的岁月中ณ，他始终得与这些憎怨为伴，魂魄已经被污染，哪怕渡魂，都会完整承接下它们，永远都没法摆脱凤骨的阴影。
只是有了这般机缘又如何，他丢失的东西已叫他刻๑骨铭心肝肠寸断。
“不用，先往这里走走看，”阿弱皱着眉，“这株青木肯定是本体，但我觉着奇怪。”
“要不要我出剑斩破了这天？”沧华脾性原就古怪狂傲，因着她之故怕吓着她才收敛几分，这会儿已经被如此可恶的剑境搅得无比暴躁，“我便不信它就能这般轻易困住我！”
处在这样的境地中ณ，他才清晰得了解到，自己对于剑的憎恨究竟有多深。
不同的剑境在碰撞，凶狠得撕扯着彼此的领域，铮铮剑鸣或浑厚或尖锐或优雅或凄厉，但无一例外都在放肆宣告自己的所有权。他静静感受着这般激烈的局势，一身气度仍是从容不迫，仿佛被争夺者不是他一般。
青年站在原地，平静得看着女孩儿走近。洞灵源中前来罗浮的只有他一个，原本自是逍遥亦无不可，可毕竟他与赤城山有所渊源，总要前来拜访才算正理。可他来时怎么都不曾想到，会这样简单得……便遇见她。
他们有着相同的血脉系出同源的骨肉。他们曾在冰胎中一同封印了三百多年的时光。他们曾魂魄相依，再没有比那更靠近得相守过。那一日和桑峰的剧变，还在襁褓中的她为练云生带走，时光如此荏苒，转瞬模样尽变，可最初的，冥冥中ณ曾漫长依靠的悸动仍然留存。
这一回，他看到不是开天辟地，而是天道衍化
自长春言道，自己体内比灵魂更深之处有它所熟悉的某种东西，他并未多虑，但心头至少也落下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疑问。他日日夜夜在这树下打坐，听聒噪的长春喋喋不休得讲着开天辟地之前的故事，讲那混沌三千魔神的逍遥与神通，长春伪装了太久，为了避免被这天道窥破，甚至把自己的本源都弄沉眠了，难得遇到个同为ฦ天道记恨且身处轮回外的怪胎，倒也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方其墨找到阿祸ຖ的时候，他正坐在洞府口那颗繁花茂叶的大树底下，盘腿打坐。
方แ其墨难得空出点闲来，就来这峰顶寻阿祸ຖ。当年方其雅那档子事解决后，阿祸便讨了这和桑峰住下。和桑峰原本便是他母亲留下，既予了他也不算什么。只是那年的事太过惊骇，且他当时还是在场的，众人猜阿祸面上虽不曾露出任何端倪，心中还不知如何思虑的，总归是没人能ม看出他的真实情绪，经年累็月来那心事更是藏得越来越深。
辰湮的视线掠过练云生静默的脸，在方其雅身上又定了一会，最后还是落在冰胎上。
她魂魄的构成来源更多的是上神寄予在青莲中ณ的力量，支持她魂魄运转的更是那ว抹来自九天之上神祇็的神念。一世一世轮回，莲魂不断得在割裂自我，补全她魂魄的受损之处，只要神念仍在，莲花不灭，她就生生世世永存于天地。而如今轮回镜中之ใ人，分明就是她。她们有着一样的烙印，无二的本真，来自同一个源泉，甚至分不住哪个是主体哪个是辅体。
他并不能琢磨清楚这异样的来源，只有冥冥中ณ一种类似于警觉的提醒在回荡，不断ษ回荡。当他注视着它时，总有一种感觉，似乎ๆ它也在注视着他。可他分明探知到，这长春树似乎并不曾圣灵。那是因何？
于是整个世界ศ的颜色都像是瞬间发生改变，一切都黯淡了，连脑海都只剩下这抹燃烧的红。
盈盈睁眼的那一刹那，死死纠缠着他魂魄的浊气一扫而空，魔印炙热得像是在燃烧，似乎ๆ是在比思绪流转还简短的刻度里，那ว些事物便如烟雾般熔解消失。眼熟得让他记起，多年前鬼童尚幼时，那个道袍女子的一个拥抱，化去他此后生生世世都要为妖的痕迹。
渡魂之ใ术毕竟是上古奇术，神魔分界，洪荒远去，流传于这世间的连只字片语都不存在。凡人只知命魂改换为夺舍，却不知这世上还有藉人命魂以生的怪物。
他的心底藏着罪恶的野兽，张牙舞爪，面相狰狞，时刻都会破胸ถ而出。
痛苦的不是对那些本就不属于我的事物还抱以幻想与惦念，痛苦的是依然如飞蛾扑火般孤注一掷走向绝望，我却清晰得知道我已经疯了。
奶娘沉默了一会儿，脸色有些糟糕。要说这玩意儿是别的，她还真不当一回事儿，偏偏是……叫她怎么可能不想太多？！再想起来，莫名其妙出现在素娘帐子中的团子，素娘看上去那么喜欢的样子……天生凤命，但凡素娘所在之地，方圆百里之地都少有鸟羽的痕迹，哪怕是圈在笼子里的鸟鸡，都安静得不会出一点声音……
“啾啾啾啾啾！！啾啾！”
它只振翼扑腾了一下，下个瞬间便出现在了少年身前。
‘阿湮。’细小的声音回应她，紧ู跟着肩上小鸟便睁开了眼，眼神迷迷瞪瞪的，原本冰蓝的眸子刺客看上去都软软得也像水一样。
“去他们该去的地方。”神祇็这样与他说。
仙望着天际，元素之灵化成的神明已经失去了踪迹。这个时代充溢的是世界最原始最纯粹的生机，没有形体束缚没有法则ท苛求，神明诞生时也是如山岳般巨大。他们不愿留守不周山，在漫长的时间里，一个一个离开。土之ใ钟明遁入昆仑，木之竖亥化为顶天立地的巨木扎根在天南，水之天吴顺着黄泉去了极地北冥，火之毕方แ蹦蹦跳跳前往东海，金之据比把玩了一通周天星辰，将星海打得更乱又不知道如何排列得好，百无聊赖得在中ณ央大地上沉睡。
鬼灯冷哼一声：‘那是什么？别ี老想糊弄过去，说个明白！’
青衣的竹妖坐在窗边不远，原本静看着挂于窗格上一条长长的红流苏，闻眸中泛过一抹光色，茫然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那么点焦距。
徒离站在宫阙之顶，负着双手，微微眯起眼睛往下看。
“我不知道。”阿湮说。
白龙王检查完龙绡宫外围匆匆进来，没觉察到明美与龙女之间的异样，直接对绮罗说：“没有异样，你也别太担心，这东海的事老青自己้总会搞定。”
明美也注视着她，那不是一双凡人的眼，那眼里有着远古神祇的温柔与冷漠：“我……大约是撑不了多久了，心坏了可以换心，可整个ฐ人都坏了……老龙不可能重造一个ฐ我……未来会生什么，我，也不知道了，只期……一切，都好好的……”
‘你不知道，能ม够相遇，已经是件多么เ美好的事了。’
他们顺着人流前行，纤弱的少年抱着小小的女孩，明美手中提着一盏同样小小的莲花灯，长编成辫子，戴着花冠，脸轻轻贴着他的额，正如一对再平凡不过的人儿，依恋又满足。
明美炸了眨眼，轻轻摇一摇头，不说话。
“所以那个臭小子呢？”
“可是死亡不是在混沌时就有了的？”仙问道，“混沌的三千魔神死去了，盘古大神也死去了。”
她在不周山上等待着，以为ฦ时间与空间会是她的同伴，可是尚且稚嫩的天道已经明了不该叫它们成形，于是自天顶咆哮而下，一口将法则ท吞下，生生摧毁了还未成形的意志，未来得及吞下的时间与空间的力量便就这样破碎，化成千万缕，遗落到大荒各个角落。
“别ี骗自己了。”她淡定道，“我……并不算凡人。”
“……”明美望望他，又看看白龙王，“老龙。”
白衣这个名字便是蓬莱公主巽芳所取。
这里的人们天性温和纯善，并没有强烈的好奇心。在一些人现，离开蓬莱越远、越久ื，他们血脉中的长寿力量渐消，衰老速度会急剧ຕ加快后，他们越来越不愿离开这世代扎根的地方แ。整个国度都可以自给自足，有神木的庇佑，他们的生活更是安适而满足。
因为忘记了很多东西，所以冥冥中只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那样深刻得可以叫人肝肠寸断的苦痛啊，比之渡魂还要折磨千万遍的离别，又这么，活生生的，从他生命中剐去一角。曾被夺走的东西排山倒海般涌ไ来，几乎要将他窒息，几近于绝望的东西充塞在心房的部位，在短暂的木然之后，他却仍是犹如千帆过尽之后的从容不迫。
辰湮歪了歪脑袋。
“那位执剑长老是你爹爹？”微怔，然后释然，“就是像你爹爹一样的人。”
辰湮醒来时，视野中很是昏暗。
他死死盯着榻上因缺氧而晕过去的女童，大口大口喘着气，活像是他自己被狠狠掐住脖子般。
他说：“我不需要。法则都有自己该有的主ว人，我是无法得到的。”
她指着天顶那些勉强共存的事物。那是……法则？
据说救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半口气，身体都是半凉的了，亏得白大夫行医多年医术高超，堪堪吊住半条命慢慢磨着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