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庆节上寿会饮
次夕，遂为同床之会，推锦为先。锦娇缩含羞。生曰：“姊妹既同欢同悦，必须尽情尽意。”琼曰：“四姊何无花月兴？”奇曰：“四姊何不逞风流？”于是生与锦共欢，锦亦无所顾忌。次及琼姐，含羞无言。锦曰：“吾妹真花月，何乃ี独无言？”奇曰：“彼得意自忘言也。”琼曰：“如妹痛切，不得不言耳。”以次及奇，再三推阻，锦琼共按玉肌，生大展佳兴，轻快温存，护持痛惜。琼曰：“夫哥用精细工ื夫。”生曰：“吾亦因材而笃。”自是而情已溢矣。至五更睡觉，斜月照ั窗，生疑ທ为天曙，唤诸姬ภ俱起，则明月在天。锦笑曰：“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琼笑曰：“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奇笑曰：“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琼因请曰：“君之ใ歌赋，已得闻矣，妙曲芳词，未之闻也。愿请教。”生曰：“请命题。”琼曰：“试调《蝶恋花》何如？”生曰：“请刻韵。”琼因诵东坡“花褪残红青杏小”之ใ章，因曰：“君即此为韵，试看可与东坡颉颃否。”生吟曰：谁家宝镜一轮小，抛向云间，光遍罗帏绕；夜浅夜深今多少，玉露玲珑溅芳草。----ๅ院宇深沉谁知道，惊梦残更，却被佳人笑；恨断楚天情悄悄，花暗蝶朦添烦恼。
有顷，爱童对生曰：“相公觅莲亭词嫌于太露，恐耿生之外有耿生也。后翁果以觅莲亭之词，忆耿汝和之言，追思闲闲堂之句，亦不能无疑于生。忽留童于内，命女使绣凤送茶果。生晚谓童曰：“自至此，未见女使。今日独遣美婢至，果何意?昔有倚草附木之妖，得无以我独居而窃至弄人耶?”童曰：“婢名绣凤，吾主所爱，不必外疑。但我家家政甚肃，无分毫犯清议。前有耿子之说在焉，知不以此试真伪邪?”生大悟曰：“汝言亦大有理，真智囊也。”越日黑晚，又留แ守桂，命绣凤携酒果，至则ท扃其门，凤从容以大卮劝生。生视之，比前加衣饰，有比昵态。生曰：“久有守桂，何劳汝至再?且幕夜无人，使我不安。请归内。”凤甚爱生，真不欲即行，目生曰：“守桂有他事，未得陪。因无人，故至此。昔耿官人欲求伴少刻而不可得，今反不欲我一伴耶?”生曰：“谁遣尔来?来意何谓?”凤曰：“遣命出家主，既来之，则ท安之，亦当惟命是从矣。”生曰：“君子不为昭昭申ã节，不为冥冥堕行。汝在此，无能损我。如嫌疑ທ，何敢酒一卮。”谢而遣之ใ。未出门，守朴翁带爱童候于门外已久ื，进与生叙谈，夜分而回。生倍服童之言，而守朴之疑冰释矣。莲自生归之后，意绪沉沉，百不经处，惟翻阅书本，检考诗词。几上有《草堂诗余》，信手揭之，见《卜算子》词云：“有意送春归，无计留แ春住。毕竟年年用着来，何似休归去。目断ษ楚天遥，不见春归路。”掩卷叹曰：“是词能ม道吾心中语。”改其末韵云：“绣阁佳人也是愁，暗泪飘红雨。”是时莲之表妹邵庆娘，乃ี母姑之女也，幼常居处，甚相得，以冬间于归，恐又不得会，特至候莲，莲父留之。故莲虽知生之已至，而不敢窥园者数日。生亦自以来久，不获一见，心亦疑ທ之。且莲以汝和之事为ฦ戒，生以绣凤之试为嫌，彼此两ä存形迹。但令童往觇，亦不识庆娘。不敢交一语而返。生候晚，乘月纵步，又闻莲父笑声彻处，作六言、七言，自吟而回：相遇美人未偶，绿窗恨我东西。一笑阳台梦到เ，依然秦岭云迷。
守朴翁亦作一词，名《秋波媚》：碧天夜色浸闲亭，荷香带露清。身边皓月，杯中诗思，分外风情。----ๅ临风对月联诗句，诗成醉亦醒。一觞歌罢，万声俱寂，四壁空明。
世隆诗：胡马嘶风闹北边，好花散落石崖前。喜伊千里来相见，愧我何当任二天。琴上未弹凰觅凤，丛中ณ自信雀逢鹰。古称乐重亲知己，粉面休须ี暗泪涟。瑞兰诗：冒锋肮脏ู遍山边，触目伤心步不前。廊庙无人能捧日，江湖有我亦忧天。孤行险径因随虎，鸟入深丝只为ฦ鹰。回首乡山千万里，罗襟无奈泪涟涟。于时世隆瑞兰行向五关，一道坦夷。村居野宿，皆群官族。世隆于瑞兰，但目成影望而已๐。至新安境，星散坠分－世隆独携瑞兰荆山而南。时兴福倚江行劫，路转乌林，钲鼓喧天，旌旗蔽野。瑞兰计无所逃，竟欲自裁。世隆固止之，指匿蔽于树中，独向麾前请命。行三十余步，中ณ间主将则ท兴福也。倏见间，投戈下拜。各道详曲，且喜且悲。世隆乃向树出瑞兰，兴福执义嫂叔礼见甚恭。瑞兰固请行。世隆乃ี别曰：“君独不识戴渊耶?”兴福曰：“兄来，则陆机矣。何言期青蝇报市，会于临安。”兴福赆世隆金帛数百，指潇湘镇路最宁。世隆曰：“承教。”遂别就道。世隆瑞兰出芝山北路，虽康洞蓬艾森，世隆口占诗词，挑瑞兰野合。瑞兰亦口占拒之ใ。世隆迫于私，有无赖状，兰泣曰：“妾岂不近人情者哉!谑麻赠芍药，胡为至于我耶?”世隆叹曰：“古人谓肋，食则无肉，弃则可惜，正予今日事矣。”兰誓不允，世隆亦喜其执义之ใ是，其时诗词，聊记于此，以为有识者逆志云。世隆诗云：一枝芍药出天京，板荡谁为万里城。杜珏已能擒叛虎，张生安肯放孤莺。苍麻帐里花双美，绿草毡中日五更。莫待明朝萍水散，人从何处问卿卿。瑞兰诗云：病脚崎岖死一般，眼眶无尽泪潺潺。鸳鸯野合颜何厚，虱在风中骨亦寒。我愿愆期游洞府，君休设计斩ล花关。若将再问玉珊事，龙女双班入越山。又世隆长短名：君不见神女出高唐，暮雨朝云恋楚王。西华岳里注生娘，玉钗脱下付刘ถ郎。又不见岳阳楼上何仙姑，洞宾醉里戏葫芦。十二珠帘花落尽，飞身便过洞庭湖。神仙自古尽贪凡，洞府谁能ม保万全。伊人不是贪脂粉，伊人无奈惜芳年。可怜薄幸无相爱，有情终不似无情。车欲直，马欲横，凤凰不肯笑相鸣。早ຉ知分薄空相见，曾似当初独自行。独自行，安得许多惊。独行还得无担累็，独行何有心如碎。心如碎，人成鬼，人成鬼兮正为谁?今朝担带许多难，今朝节节骨生寒。梦里不知身是客，茫中ณ还要恋虚欢。临安三百里，一望石云间。鹤去也，石台闲。石台闲，春色缘何得再看。天汉汉，路漫漫，安得神翁加撮合，赤绳囊里赤绳缠。流水不推自然急，浪头风送载花船。
卷一龙会兰池录
余适遇鉴妻，道及其事，因作《卖妇叹》一篇，欲献执政而不果，并载此集，以警世云：
“西家有女少且妍，嫁与东邻恶少年。可怜一旦ຆ成反目，宝剑拟绝瑶琴弦。西南有等拘人虎，潜令牙妪来吾所。百金无吝买佳人，落花已被风为主。悠悠夜抵武林村，独舍无邻๑牢闭门。其中坐卧多女伴，彼此泣下难相存。置身如在囹圄内，鹄寡鸾孤不成对。掠人更待掠人来，此时计财宁计类。晨昏逼逐下江船，江水茫茫恨接天。回首乡关云树隔，未知落在阿谁边。假令卖作良人妇，以顺相从尚不故。若教为ฦ妾得专房，负妨招嫌恩不固。又或卖为ฦ富家奴，汲水负薪历苦途。供承少错即凌虐，有路难归空怨夫。无端堕落风尘里，向人强以悲为喜。知心日少恶交多，送旧迎新如免死。人间情爱莫妻孥，忍暂何异具起徒。寄言并致买臣妇，贫贱相守当永图。”
江南人深恨鉴妻之诈，不吝千金赎之ใ，系以铁钮，恣加捶楚，不胜痛苦。过江时议欲卖与娼家。鉴妻受责颇多，绝粒又久，卧病竟不起矣。一日，忽长吁而逝，黑气弥漫，口有巨蛇跃出。居人甚骇，买棺贮而瘗之。
时遇医人经其处，草际见蛇蜕一条，腮下红白，异而收于囊，将为药饵之料。是夜，即梦少妇拜于前曰：“妾，秀水人也，被夫卖至此地，不愿忍辱偷生，已致珠沉玉碎。但关山迢递，冤气趑趄。今公有龙舌之游，妾敢效骥尾之托，万弗疑拒，为幸!”言讫大恸。医人遂觉，反覆思之，莫晓梦妇所谓。及至嘉兴东栅外，少憩白莲寺前，药囊中闻阁阁之ใ声，极力不能举ะ。怪而启之ใ，见蛇蜕化为白蛇，奋迅越湖而去。停望间，隔岸车水人倏然拥佛。急望其处，则蛇将一人噬其咽喉，绞结而难释。久ื之，人蛇俱死矣。审知其人即张鉴，昔尝卖妻于江南，其地即龙舌头上。始悟梦妇变幻之ใ灵，报复之速。呜呼!人其可不慎欤?
卷七联咏录
联咏录
秀水通越门外二里，有潴水一潭，潭面广百步，而深则不可测也。且西受天目杭山诸源，湍急莫御。是以天气清朗，有白光三道起自潭中，直冲霄汉，数里外人及见之。若遇阴霾，则波涛汹恶，往往为舟楫患。五代时，异僧行云者经其处，指潭叹曰：“西南险害，无是过也！我当为大众息之ใ。”遂聚土实潭，建殿其上。落成之夕，三光复自土中突起，僧曰：“吾几误矣！”即设高案置香案，自诵咒于案下，光遂收散达旦，僧即筑土求材，临ภ流建庙，题曰“龙王之ใ祠”。其三光起处，又造二浮图以镇。水势既ຂ平，湖冲又杀，往来者便之感之。于是钱王赐额“保安”，赠行云为ฦ“保安禅主”。及宋，改“景德禅寺”，至今仍之。迄元至正中，有曹睿辈宦游过此，登饮其间，用唐人句分韵赋诗。忽一老人长髯深眼，骨肉峥峥，飘然策杖而至，曰：“老夫去此甚迩，闻诸君高怀，不揣驽朽，亦欲效一颦于英达之ใ前，何如？”诸人心虽嫌异，姑缓而止之。睿即首倡云：“清晨出城郭，悠然振尘缨。仰观天宇宙，倚瞩川原平。竹树自潇洒，禽鸟相和鸣。龙渊古招提，飞盖集群英。唱酬出金石，提携杂瓶罂。丈夫贵旷达，细故奚足婴？道义山岳重，轩冕鸿毛轻。素心苟不渝，亦足安吾生。
范恂继咏：凌晨访古刹้，幽气集柱阿。雕甍旭ຓ日炫，维宇晴云摩。疏松奏笙簧，修竹唱凤珂。禅翁素า所随，名流世来过。俯涧漱寒溜，涉登扣翠萝。渝茗佐芳醑，谈玄间商歌。遂令尘土壤，如濯清波。兹景诚奇逢，追游亦岂多？流光逐波澜，飞翼拔高柯。赋诗留苔萍，千载期不磨。牛谅继咏：灵湫闷驯龙，古殿敌金粟。僧归林下定，云傍檐端宿。伊余陪雅集，于此避炎酷。息阴悟道性，息静外荣辱。坐石飞清觞，堪欢白日速。别ี去将何如，留诗满新า竹。徐一夔继咏：野旷天愈豁，川平路如断。不知何朝寺，突兀古湖岸。潭埋白云没，林密翠霏乱。胜地自潇洒，七月流将半。合并信难得，通塞奚足算！广文厌官舍，亦此事萧散。风棂爵屡行，萝灯席频๗换。但觉清啸发，宁顾白日旰？吾欲记兹游，扫壁分弱翰。
睿因请于老人，老人随口而应：忆昔壮得志，云雷任摩挲。指顾感蛟鲸，叱咤驱风波。已矣而今老，悠悠困江河。良会岂曾识，意契即笑歌。夕歌恋松柱，晚风洒蒲荷。流霞杂轻烟，凌乱ກ袭袂罗。佳景洽高谊，何妨醉颜酡，因嗟开山子，空堂负秋萝。生年几能百，时光度槐柯。名利钓人饵，青冢豪杰多。
笑彼奔走生，自苦同蚕蛾。经营计长久，一朝委汤锅。世路且险测，杯弈藏干戈。达人尚高隐，乌帽甘清蓑á。江花脂粉胜，林鸟宫商和。石枕待春睡，新刍å贮银螺。对此引深乐，天地奈我何！
吟毕，众人骇然敬服，不以野老视焉。因请名问答，老人曰：“予龙姓，讳云，字子渊，别ี号江湖游客。家本山之ใ西，来有年矣。”众人喜，遂相与极谈，飞觞流饮。及酒阑兴尽，命彻登舟。老人拱手言曰：“顷侧行旌，承不以樗鄙相拒，敢献一语酬报诸君，何如？众皆应曰：“愿受教。”老人曰：“诸君夜发，以程计两日后当过钱塘。但遇江风初动，有黑云自西北行南，慎弗轻躁取悔。斯ั时也，果验愚言忠益，不敢枉谢，得求殿宇新之，则吾邻有光多矣，将不胜于谢乎？”众人口诺心非，相礼ึ而别。未数步，回顾老人，忽不见矣。众皆壮年豪迈，不以为意，急行舟去。及两日后，早至钱塘江上。风敛日融，江面平静犹地，欲过者争舟而趁。恂、谅、一夔促装ณ使发，惟曹睿曰：“诸兄忆景德老人之言乎？吾辈非报急传烽、捕亡追敌者，纵迟半日，何误于身？岂必茫茫然效商贩为ฦ得耶？”三人相笑而止。笑未已，风果自西徐来，又黑云四五阵从北南向。睿曰：“一验矣。”三人曰：“试少待。”顷间，黑云中雷雨大布，狂风四作，满江浪势连天，如牛马奔突之状。争过者数百人，一旦ຆ尽葬鱼腹，惜哉！曹睿因指谓曰：“诸兄以为ฦ何如？”三人失色相谢，睿曰：“烂额焦头，何如徙薪曲突？此无知魏先平陈受赏，君子美其干本不忘也。今非此老预ไ告，则ท吾属亦化波心一沤矣，何能携手复相语哉！”三人曰：“诚如兄言。”遂送棹三塔湾下，访其曾，俱言西邻๑无龙姓之宅。曹睿默然良久ื。曰：“噫！可知矣，咏诗起联及名号寓意，宛然一龙神也，何疑！其祠居寺石，故曰‘西邻’；所谓‘名利钓人饵，世路且险测’诸言，警悟于吾辈甚谆切也。愚昧凡资，自不能释其意耳。”遂相与洁牲肴拜〖于祠下，以伸谢之。又各出白金三十斤为新殿之费，有僧某，辞不敢领，睿等谓曰：“王之指救，再生大德也，虽欲市珠投报，水路难通，在耳教言，何忍忘者，况有身则能孚财，今纵无财，独不愈于无身乎？尔能敬忠其事，在山门亦孔荣矣，何用辞！”且顾谓二人曰：“一宦劳身，几尔寄魂水府，幸存弱质，何当复蹈危途？不若听鸟家山，看花故里，醉眠风月光中ณ，以副龙神讽嘱之意。不然，汤锅之祸信踵弊春蚕矣，能ม不畏哉！”三人皆唯唯应。即日同章告养，托病归田，可谓卓然达矣。今以“龙渊胜境”匾其门，盖亦承此意欤？卧云幽士评：世有契约借贷而反面不肯偿，乞暗蚤明而劳身亦恋禄者多也。今睿等虽免于难，使他人处此，反以福幸为ฦ自致矣，何能念及景德老人之言乎ๆ？况又非追索邀求而舍金如丸弹，非犯嫌被论而弃位如敝屣，卒能ม不负龙神所望，岂不诚贤达哉？
酒蘖迷人传元末有姓姜者，名应兆，世业耕教，为ฦ人谨且厚，里人多称之ใ。然性恶酒，虽气亦不欲入息。遇乡社ุ会饮，则ท蹙容不满，曰：“食以谷为主，何事糟粕味耶？”日迈，邻๑老饮醉，身软不能支，姜因而扶归。见袖中块然，探之，金也。私自忖曰：“田à野无知，得此不为盗。况人昏路远，岂意我为ฦ？”遂窃入已，及归，酒醒，觅金，金已亡矣，邻老泣于家曰：“吾子以冤事盂于官，三年不为理，吾子再诉之，官怒其梗顽ื，强以入罪，例准银为ฦ赎。吾老且病，何忍吾子久ื系缧绁中？乃典田à鬻屋，得金一锭，昨醉遗途中ณ，落他人之手。前以为ฦ虽失吾业，犹可以有吾子也，今并而无之，吾死矣。夫苟且所言，愿分半为谢。”姜ä虽闻其哀怨，未言，竟不动意。是夕二更时，一馆生读倦，暂憩几上，闻门外啾唧有声。谛听之，有人似欲进者，喝曰：“汝何物，敢行阻我？”又有人似执门者，应曰：“我乃山桃厉鬼，司人门户，若遇妖魅，必斧而啖之。尔乃何物，抗然冒进，抑未知吾斧ร耶？”斯人徐谓曰；’汝不识我，无怪其言之ใ倨也。我姓米，字香夫，号冽泉清士。始祖醴酪君，起迹庖羲时，封居醉乡，不与夷狄氏善，族遂蕃衍，名通与禹、方แ将大用，奈为ฦ奸人所谗，疏斥ม而不录。延至夏桀，进秩瑶台士卿，与肉山脯林相左右。及事商，复遭际于桀，膺长夜之宠，以此名重天下。周遂计之，作诰数我，谪我为青州从事，我悔艾，即奋然修改。当春秋战国间，默然懒事，不求合于人。二世僭兴，念人主如六骥驰隙，乃悉耳目，穷心志，索我于荒寥穷散中，昼尔与俱，宵尔与游，脱有不见，则深思而呼召，亲幸之专，虽斯ั、高不能及也。自是我益尊，职益重，朝野群然慕其风味。故汉高仗我毙白帝于泽中，宋祖得予释兵权于席上。竹林助刘ถ、阮之清声，禁掖发李贺之ใ才思。子思辞我于馈者，可尽孝以明廉；寇准假我于澶渊，能安居而退虏。既颓๙阮氏之玉山，复入党家之锦幕。潜身比舍，敢夸毕卓豪情；息火成都，用显栾巴๒妙术。染海ร棠之号于杨妃，健草圣之豪之和旭ຓ。邀欢戚里，张镇周之ใ尽法全恩；取令贼营，郭令公之出奇破敌。流芳靡世，统裔延长，自宋讫今，声名犹在。吾奉天帝命，来游汝家，纵欲持一斧ร以相拒，亦无奈我何！”人又曰：“果汝所说，世第若高远矣。然我非博古者，请再明之。”又似人答曰：“汝犹未解乎？我世掌天下趋蘖事，非木怪禽妖之ใ比，是以享幽非我不格，洽人无我不欢，敬我者圣贤致号，爱我者歌曲怡情，行己้在清浊间，而处众则醇知也。尔欲知我，云尔已矣，他何有哉。”似执门者又问曰：“然则ท汝业何事？”似欲进者又答曰：“吾尝病软饱，因厌事，然犹日能与高阳徒偕竹叶、椒葩、霞泉、雪液辈五六人，泛水登山，穿花步月，无不在耳。倦则甜然一枕，事且不能扰也，况本无乎ๆ！”似执门者遂叹曰：“汝真乐人矣，不识今何所居？”似欲进者复曰：“居虽不一，但随寓所安。或市桥启肆。或湖舍悬帘；或清酿乎田家，或黄封之ใ御院，或冲寒于雪朝茅屋之中，或遣兴于雨夕蓬窗之下；或随僬檐而穿云，或侣渔舟而钓月；或被儒貂，兴至吟斋，或因妓，换归舞阁。广哉居乎ๆ，遇使然也，皆非吾所愿也。岂若红杏树中，黄花篱下，小门流水，燕影莺声，使牧子放牛新草，行人系马垂杨，对持瓦砾之ใ樽，以谙茅柴之味，心始陶陶然乐矣。何必优妓佐之，鼓舞维之，牌役强之，徒自取劳苦为ฦ哉！”问者又曰：“审汝言，尔殆鬼于酒者。今是之来，祸福抑何所主？”欲进者笑曰：“非敢为蘖耗之耳。主人亏行，阴窃人急迫之财，致父子无措，几死非命，上帝ຓ阴行谴罚，念汝家世有德于乡，不忍即殛，姑使我迷溺而报之也。”问者又曰：“主人性俭饮，纵耗奚益？”欲进者答曰：“第自有处。”人又问曰：“吾闻酒有德，自古尚之ใ，汝反欲为术，蘖于人果何术以逞耶？”欲进者答曰：“居，居，与汝语！当某宾主应酬，礼恭迎肃，钟磬焉，诗歌焉，衣冠楚楚，言语雍雍，虽进退俯仰间必中ณ节度，此上饮也。我相之。及至杯盘狼藉，笑谑欢呼。攘臂厅中ณ，僭阶越坐，始虽少闲乎ๆ礼，终必忘长幼、略๓尊卑，一惟以和乐่为快，此中饮也，我主之，又有沽醪市脯，敛分派钱，撰号呼名，笑骂交错，归则ท携手街途，口似曲而糊模，身欲行而倾侧，日习为常、不以家为ฦ意者，下饮也，我阴使之。然犹未甚也。至若提壶市上，乞汁土番间，踝跣伛偻，成行逐伙，夜则ท寄梦桥亭，晓则悬飘寺宇，蚁虱为ฦ邻而腥膻为ฦ袭，若而人者，不可谓非我困苦之ใ也。又有承祖父之厚遗，不思守继，而乃酷与莲花君合，日挈无赖之ใ徒，挥金纵饮，虽良朋至戚瞑眩切救而不入，必至房易主主，子妾依人，犹且遑遑然鼻嗅心香，思欲一灶吸以偿愿，千方求办，弗得弗止，若而人者，不可谓非我沉昏之也。又有饕晕浆于显者，仰饮食于相知，迎走趋陪，终宵不厌，及其口腹相忤，量不胜贪，头重足轻，顺ิ入者悖也，浊气熏人，视沟渠溷厕中以为枕席在是矣，恬然眠卧而莫觉，若而人者，不可谓非我坐刂辱之也。又有被醉使狂，寻嗔生事，不合则拳足相加，或伤人，或杀人，由是羁縻官府，桎梏囹圄，伤者枝条，杀者抵死，罪未成而家先败，悔救何能ม及哉！若而人者，又岂非我有以颠倒之ใ邪ิ？”问者良久谓曰：“饮酌皆前定，果有之乎！合我且退，尔且行。”啾唧之ใ声遂息。馆生大骇，及明，亦不敢泄。午炊后，见应兆忽思酒，索ิ于家人。家人曰：“厌糟粕者亦复如是邪ิ？”应兆曰：“姑破俗可也。”然忻然拈壶满酌，至醉而罢。家人生徒辈俱异之。惟夜读者默识其意。由是，日夜酣歌，遨游博饮，心虽知其失而势不可回，若有神使之者。不半年间而所窃之ใ金悉偿酒税。醉则狂歌罔语，乡中ณ人渐鄙之，生徒俱散。再三年，世遗资产尽变费以供口腹，衣服垢结，容体羸枯。家人痛哭，谓曰：“追思丰乐人家，一旦伶仃至此！费者不可复完矣，而郎君素循善，何不改易弦辙，为训后人？不然，使亏玷世德，自郎君之身始，甚可羞也”应兆不对，趋出，匿于村店中ณ，买酒自遣。心怀愧忿，饮亦不成醉，沉吟俯首，至夜忘归。适店主ว涉事于外，其女见应兆雅饰，心欲私之，更余，以言侵狎应兆，遂行自献。应兆默忖曰：“向因一念之ใ差，病狂流落，今虽修积及时，补且不逮，而况淫污非道以重之，死无所矣！”乃坚持固却，以为ฦ“不可，不可”，竟秉烛待曙而还。是夜寝熟，梦一人施礼ึ床人，曰：“吾，酒蘖也。前因不义แ，来醉汝心。四年于兹矣，昨夜一念起善，上帝ຓ知汝非怙恶者流，敕吾别游，不相迷扰，从此永辞。君宜亦勉。”觉来行雨如流，口呕一物堕地，令人起烛之ใ，若血块然者。及明，遂不思饮。试以酒置于前，厌恶如故。其子复立家成业，应兆亦享寿而终。应兆之妻亲陆某者，尝书此事以垂戒。予因述此，以继陆某之ใ志云。
卷七翠珠传
翠珠传
翠珠姓王，禾城名妓也。丰ถ姿婉润，声色绝群，人有慕之者，非重价不轻接。一日，国学生潘某闻其名，盛资而往，因与之狎，情甚绸缪，分钗破镜，剪ຘ发燃香，誓同死生。交袂年余，而潘生之囊箧十荡八九于其门矣。已๐而赴试秋闱，两不能舍，临ภ期泣执一胜。潘因家随废落，临事羁迟，淹于旅๓者两载。后得解归，越日即往候。翠珠方坐中ณ堂，同一富商对饮，见潘至，牾不为ฦ容，若不识一面者。及发言，竟以姓问。潘虽疑异，犹意其假托于人前也，明日再往，使家人召之别室，及相见，而情亦然，潘怒，出所剪ຘ发掷之ใ，曰：“子知此物乎ๆ！”翠始转颜回笑，近坐呼茶，而潘终汹汹不平矣，乃拂袖言旋。翠亦无援心。归家大怒，以其事诉于友，欲石厉刃以磔此恨。其友叹曰：“娼行甚劣，本其故态，兄抑以为ฦ异邪？自昧而自蹈之，尤人何益！”潘意稍解，因作《解嫖论》以示ิ人云：夫人常情，非爱财则爱身也，非畏ั法则畏礼ึ也，非虑前即虑后也，非好名则好胜也。人之ใ于财，或以毫厘而贸易难成，或以分文而童仆笞挞，或以假借而朋友分袂，或以不均而兄弟构词，至于淫色，则倾囊橐破家资而欣为之，甚则甘饿殍胥盗贼而终身不悟也，谓之何哉？人之ใ于身，或以坠马而畏ั骑，或以危舟而畏渡，或刺๐皮肤而弗色然怒不可当，或有小疾而戚然恐不能起。至于淫色，则耗精神丧ç元气而恬然为之，甚则ท染恶疮耽恶疾而甘心不悔也，谓之何哉？且无禄者犯奸有罚，职役者宿娼有禁，法之可畏也明矣。今之ใ人，缢死于旧院，刺杀于南楼ä，为ฦ嫁买而经官问罪，缘淫奔而出丑遭刑é，可不羞之ใ甚邪！色荒之训《书》有之，冶容之ใ戒《易》有之，理之当鉴也明矣！今之ใ人正气丧于邪ิ气，名节丧ç于妖媚，居乡则ท见恶于闾里，居官则ท招议于缙绅，可弗思之甚耶？祖之有孙，愿其绳武以显我门庭，父之有子，愿其克肖以分我忧虑，今或为色破家丧命，辱其祖父，而祖父以此怨恨至于病且殁者甚多，是使其身为不孝不慈之身，虽有他能ม不足称也，光前之ใ道，固如是乎？妻之有夫，望其为我之托而醮一不移，子之有父，望其为ฦ我之ใ天而终身永赖，今或为ฦ色捐家废产，离其妻子，而妻子以此穷困见辱于人者恒多，是生其身为无礼无义之ใ身，虽有豪才不中取也，裕ษ后之道，又如斯乎ๆ？死于战者以勇名，死于谏者以直名，若死于淫色者名之ใ为败子，为其败家也，名之为下稍，为ฦ其流落也，苟有好名之ใ心者，当有所耻而不为ฦ矣。而人固安之，何其愚哉！业学者以文胜，业农者以耕胜，若出于淫色者或生乎男，何忍使之为优也？或生乎女，何忍使之为妓也？苟有好胜之心者，当有所择而不为矣。而人顾愿之，何其卑哉！或者以子美之四娘、安石之云月、东坡之ใ琴操、陶谷之若兰为四公之ใ乐่，而不知此实四公之累也。或者以相如之窃玉、韩寿之偷香、张敞之画眉、沈约之ใ瘦腰为四君之ใ豪，而不知此实四君之ใ玷也。故与其为项羽之ใ嬖虞姬，孰若为云长之ใ斩貂蝉？与其为君瑞之ใ谋崔莺，孰若为睢阳之ใ杀爱妾？与其为申ã生之ใ慕娇红，孰若为贾清之ใ搬烟花？明此，于穷则ท为清白之君子；明此，于达则为正直之ใ大夫；明此，于寒微则可以立家；明此，于富足则可以保业，所谓腰家仗剑与色不迷人云者。尝读《孔子世家》，见柳下惠坐怀不乱，鲁男子闭户不纳；读《晏婴实录》，见里妇顾婴微笑，晏子悔责数日之言：读《江右野史》，见冯商聘妾遣还、生子状元及第之报，乃喟然叹曰：“不淫女色，非独爱身也，爱德也，而财又不足言矣；非独畏理也，畏ั天也，而法又不足言矣；非独虑后也，虑鬼神也，而前又不足言矣；非独好名也，好积善也，而好胜又不足言矣。知此，则ท楚馆秦楼非乐地也，乃人之苦获也；歌妓舞女非乐人也，破家之鬼魅也；传情递笑非乐่意也，迷魂之乐่意也；倒凤颠鸾非乐事也，催命之ใ妖狐也。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虽家梅不可折，而况于野乎？虽女色不可淫，而况于人乎ๆ？鄙见如斯ั，人情自悟。”后因复就秋试，夜泊江边，忽见富商立舟上，颜枯衣缕，为人执薄设之役。生异而问曰：“尊官可念王翠珠否？”其商骇愕曰：“公非中ณ堂相会者乎？”潘曰：“是也。”商即蹙容曰：“仆因此妇迷恋，挥金与游，然犹未甚，后许携资嫁我，情好益笃，我始罄所有而与之，意为ฦ彼即我矣。岂知床头一空，前言若水，香消翠冷，爱转情飞。其母复妨恶，促我豪粮，逼我行芨，又且嗔儿挞婢，无非欲激逐我也。我不能ม当，隐忍走出，方欲鸣之官司，而母子已徙他所。无可奈何，以故依栖流落，寄食于人，又不知家园松菊之何如也！”言讫泪下，潘因招饮，以赆资十余两之ใ而别。及抵试，得领ๆ畿荐。荣回时，翠珠母子已๐舣舟迎叩矣，潘乃ี扬帆不顾。因使人摭辱之。不数月，潘之友一夕饮散，经潘之门，见绿衣人驱：女子而立，悲怆不肯进。红衣人曰：“业已๐承认，又复何言？”又曰：“翠珠，翠珠，谁令如此！”押之而入，友疑其事，早往访之，则潘家夜育二犬乃问翠迹，母子以暴病夜卒矣，潘与友拍掌大笑，以为奇异。及呼之ใ“翠珠”，摇尾而应，呜呼！迷人诱引，所害者不止一儒一商也，乃ี以此报，岂负珠哉！
卷七买臣记
买臣记
汉朱买臣者，旧ງ吾郡由á拳县人也，字翁子，与同邑é严照垂髻相菩，结为刎æ颈之ใ交，且约曰：“苟相贵，毋相忘。”家虽甚贫，不喜生业事，惟好读书。夫妻艰于口食，遂采薪以为给。身担负，口读书，遇有悦解处，则吟哦讽咏之声迤逦道上。其妻常耻之，谓买臣曰：“丈夫立身，上不得弧矢以行志，下不能货殖以营生，筋骨体肤劳饿以倦，方且悲伤之不暇，而乃犯歌若得，窃为君不取也。”买臣曰：“贫者士之ใ常，若非分张求，则悖命矣，君子耻之。负薪行歌，何耻之有?”其妻复劝曰：“吾闻读书以治生为ฦ先，未闻作一词、撰一赋而可易斗粟于家、尺帛于女者。今君欲仗章句以却饥寒，计诚拙矣。况医、卜、农、工皆能ม立业，何不舍此务彼，徒久误足文场，困身艺圃，栖栖然效秦坑酸鬼以自苦哉?”买臣又笑谓曰：“富贵双途，贤者所难致。子以我为池中物耶?一旦ຆ云雷我假，鼓波沧溟，斯予得志之秋矣。何不俟命待时，徒怨奚益!ำ”妻遂大怒曰：“邑é中挟策之ใ士连袂同升者十下八九，尔犹奔走，衣食且不逮，是天不欲竟尔业也。若复执迷而不改图，吾恐力尽计穷，沟壑有日，何得志之ใ可望耶?”买臣乃ี长叹曰：“鸿鹄非燕雀所知。此苏秦、百里奚之见辱于其妻也。及其取相六国，辅政两朝，是卒前日见辱之ใ人为之。二妇既ຂ不能ม料二子矣，子独能ม料我乎ๆ?”其妻怒且泣曰：“尔自执经以来，误我以久。及念思悔，犹且难为，而况痴比古人，梦想以邀难必之福，吾知啼号之ใ态终不能ม免也，仰望岂不愈绝乎!故或受我忠言，偕老可托，不然，则巾栉不敢复侍矣!ำ汝将何从?”买臣亦怒曰：“丈夫志节岂为妇人所挠?汝身可无，我业决不可辍也。”妻遂再拜曰：“半生即枉，再误何堪!吾虽浑迹于童婢之ใ中ณ，亦得以温饱终岁，岂不愈于铄骨销形，岂成冻馁之殍乎哉!从此请辞。”忿不为止。将行时，邻家一犬趋，摇首尾，于后啮其裙ำ，不使之走，似若劝阻之意，妇虽怒为挥喝，牢不肯脱。家中ณ一，亦相扑，啄其衣，又似啄其犬者。邻๑妪以为异，婉言援之ใ。妻不纳，竟去，遂自嫁于杉青吏人。
买臣见妻去，不能ม为情，复歌以自遣云：
“朱买臣，朱买臣，行歌负担妻子嗔。恩情难系薄劣妇，一旦捐弃如轻尘。鸳鸯分翼比目破，孤灯举目无相亲。贫富于世果炎热，结发尚尔况路人!功名到手未为晚，太公八十遇泽新。细君何必苦反覆，吾岂樵柴终其身?朱买臣，何灾难，食比玉粒衣悬鹑。自知一卷胜万贯，时不遇兮怨恨贫。数年衾枕一宵冷，飘风流梗同逡巡ำ。回嗔何处已作喜，发云重整眉新颦。朱买臣，莫笑口频，隐忍依旧肩横薪。山光泉韵两如脱，醉卧危石花为茵。翠萝青鸟暂宾主，芒鞋踏破岩头春。有时此斧利得柄，一斩ล天下之荆榛。歌残烟卷日已暮，松梢新月钓桂银。”
歌罢，忽自叹曰：“古人功业成于激发者恒多，我何若尔也!ำ”遂诣长安，上书。
时严照ั已贵，见买臣，即谓曰：“吾幸先达，而故人犹寒如旧，负约之ใ罪，鸣鼓难偿矣。”乃ี祝吾丘寿王，同荐买臣于武帝。帝召见，说《春秋》、《楚辞》，甚悦其意，遂拜为中大夫，与司马相如、枚皋等，俾交相议论。
时东粤数反覆不轧，买臣请将兵数千，“浮海ร而下，可卷席取也。”帝又拜为会稽守。买臣至郡，即治战具，储粮草，发兵征之，一擎而破。帝壮其功，征为丞相长史。
时舟过杉青闸下，闸吏奔趋惶惧。其妻审知买臣也，即脱簪珥，拜伏舟次，曰：“贱妾某氏也，事尊官有年矣，一念迫于饥寒，遂致分手。然心实未尝昧也。伏望沧海ร容流，泰山让土，追思花烛微情，不以妾为大罪，俾得破镜复圆，断ษ弦再续，则ท妾万幸，万幸!”买臣长笑曰：“汝记昔日之ใ言乎?怨恨求离，以我为ฦ泥中ณ蛆蚓，讵料é贫贱未必常，富贵未必久，绝情断ษ义，曾犬之不若，而今又附势趋炎，置闸吏于何地?抚今追昔，扬水不能ม收矣!何乃冒方湃之颜，出重赧之ใ色以求见我哉?羞死宜甘，强辞宜补。”言下，辟易莫敢对，良久ื，遂自投于河中而死。买臣即以尸首葬于亭湾，名曰：“羞墓”。后人方孝孺题诗于亭云。备如左：
芳草池边一故丘，千年埋骨不埋羞；
叮咛嘱咐人间妇，自古糟糠合到เ头。
宋梅尧臣诗：
食藕莫问浊水泥，嫁婿莫问寒家儿；
寒儿黧黑而无脂，骥子纵瘦骨格奇；
买臣贫贱妻生离，行歌负薪何愧之；
高车远驾建朱旗，铜牙文弩扌不犀皮；
官迎吏走马万蹄，江湖昼夜横白霓；
旧妻呼载后乘归，悔泪夜落无声啼；
吴酒虽美吴鱼肥，侬今豢养惭犬；
园中高树多曲枝，一日桂与桑虫齐。
卷七醒迷录
醒迷录正德中ณ，有忠告者，崇德人，祖、父俱显官，忠得以例授一儒官。为人豁达大度，傲物轻财，性喜博掷为戏，田产虽以万计，而自视恒约如也。又奉一纯阳师甚虔，出必问，入于礼；至于一肴一菜，不先祭则不敢自食。门下有友二人曰故应圭、陆一奇者，日导忠以博饮事。忠虽视为知已๐，其如二子之口蜜腹剑何！不数年间，家业荡废，而二子则日益饶富。一日，会忠昼卧，梦二道士纶巾羽衣，对忠语曰：“子急悔心，不当恋溺。若苦艰之，后园松下之ใ藏，犹可成立。至于胡、陆二子，吾已征示ิ其诛矣。”言华，流汗浃背，觉来见供炉下足一纸飞扬，执以观之，题曰《醒迷余论》，墨迹犹鲜ຒ。其论附录于后：“大抵事近于戏则易染，心涉乎利ำ则难逃。是以赌博之ใ事，不计大小久暂，皆足以废业丧心、招怨动气，甚者亏名玷节，露耻扬羞，又甚至败家者有之ใ，亡身者有之ใ。嗟呼！一念少差ๆ，竟迷于利，纵有所得，亦不能补其所损，况未必得乎ๆ！且以其事言之ใ，灭礼义แ而尚凶强，去真诚以使机变，当场得失，交战营营，怒目扬声，无仪多厌，冒寒暑而莫知，甘饥渴而不顾，尽日终宵，虽劳不怨，耗神殚力，自苦何辜！且因多寡伤朋友之ใ情，竞锱铢启是非之衅，儒者惰业，农者失时，商者荡资，工者怠事，耽者误己，未有若此之ใ甚者也。及其彼此息争，胜败攸判，得者不足以偿劳，失者愈有以肌愕，割不忍之金，强慨然之ใ态，久为囊物，顷付他人，赵璧隋珠，爱之不得，纵平日称为ฦ至契者，欲假分文，勃然变色，虽赧颜屈节以求之，不可得也。此时此际，忧容可掬，哽气频呼，内讼默思，欲追无及，人亦何苦而自取如此耶！及其临ภ夜归家，吞声敛迹，含怨有仆，垢面有妻，子不为欢，母不为语，虽剩汁残羹，亦一吸而尽。犹且多营处置一谋，将作恢复之计，梦魂颠例，博骋相从，甚者悲愤迭兴，寝寐俱废，祸由á此酿，疾由á此媒。反而思之ใ，非不得已๐事也，人亦何苦而自迷若此耶！及其或称贷于人，或沽典于己้，急急孜孜，惟求再逞，饮食所在，若将不遑，视得若取诸寄也。岂知处既败之势难救，挟未盈之ใ本无威，气弱心荒，人皆可侮，猜红觅六，十无一从，千方之所获者，一旦失之ใ而不足矣。属望虽殷，徒为空想之迹，人亦何苦而自戚如此耶！及其黄昏将近，意兴方แ浓，虽其心欲言旋，奈何势不由己，索烛求油，抛家寄宿，致悬父母之忧思，因爽亲朋之ใ信约。遍寻无觅，童子倚门而迎，逐想难求，佳人守灯以待，吾方逞雄心，争博手，嚣嚣然自以为ฦ乐也。身亲不善，聚怨一门，反己怀惭，细思无益，人亦何苦而自玷如此邪！及其屡试不利ำ，兴阻于空囊，志縻于稍短，袖手傍观，眼红心热，欲弃之则意有所难舍，将复之ใ则力有所不能，躇踌莫决，如醉如痴，家事不支，非惟不复措念，纵一勉强为ฦ之ใ，亦恍然若失矣。昏迷沉溺，恋恋不忘，俯首凭几，形影相吊，人亦何苦而自溺如此邪！又有一等奸险小人，专一伺访良善，乘其可入之机，附以知己之ใ列，言动之ใ，利ำ诱之，酒食结之，作阱成笼，不至于不入不已๐也，及其髻发一把，钓铒ຘ一吞，始之所言，毫不能应，虚利虽无，实祸先至，且彼机械熟于久炼，诡诈出乎多端，色有铅沙，马有脱注，虽号精敏者亦堕术中ณ，况以愚弱之ใ身而当彼无穷之计，则ท其胜负不待对局了然可卜矣，即运郭况之金穴，输邓通之铜山，日亦不继，况其他乎！人反不悟于斯，必欲与之相驱骋焉：呜呼！是犹石没湍水，愈翻则愈沉也，羊触藩篱，弥逞则弥困也，求其能济事者，吾未之见也！已间或侥幸少得，人即怨尤，弱者引恨之以心，强者直拒之ใ以色；又有狂罔之ใ徒，从而诉于亲，告于友，讼于官司，体面大伤，廉节尽丧，较之微利，孰重孰轻？呜呼！辱害相系必至于斯而犹不知悔，更将何待邪！又尝知夫色也，古称五白，戏始牧猪，无金玉之ใ质，无耆宿之尊，无耳目之见闻，其初ม蠢然一骨耳。切磋焉，琢磨焉，斯是矣。至于投叱之下，偏能ม顺小人、欺君子，宛转隐见之间，欲少假借而一毫无所容其能，卒亦付之蠢然之ใ骨耳！呜呼！人灵万物，乃遑遑焉仰求于蠢然之骨，而又为蠢然之骨所窘困，可哀也哉！故择术贵精，与人贵正。苟不能择而与之，一旦ຆ误入于内，恬不知愧，及对达尊长者惟恐闻之ใ，设若言友于此，亦仰面不敢赞一语。呜呼！肆欲于朋淫之日而曲文于君子之ใ前，将欲塞耳盗铃、蒙头操刃者等耳，欲人之ใ不闻且见也，何可得哉！况乎此行一开，百恶皆萃，纳污引侮，莫不由á斯。贤者不为礼，富者不为托，智者目为愚，俭者鄙为败，父母恶为不肖，乡党指为下稍，小竞蝇头，致庶众谤，竞者未实，谤者有加，呜呼！以亲党不韪之ใ名易难望之利ำ，虽乡人不为，而人竟甘冒，可悲也！夫自取自溺者既如此，可哀可悲者又如彼，然而斯人之ใ耽且好者何哉？不曰仗此肥家，则曰冀此取乐，噫！陋哉！言之过矣。天下之ใ利，何事无之？明经足以干禄，用武足以要封，鬻贩足以盈资，桑麻足以广积，皆事也，则皆利ำ也，何以丧ç名节以求之乎？吾恐家未必肥，而空虚瘠弱之弊先速之矣，肥者果安在哉？天下之乐，何事无之？读书可以开襟胸，弹琴可以怡性情，种花可以观天机，养鱼可以寄生意，皆事也，则皆乐也，何必冒污辱以求之乎ๆ？吾恐乐未必取，而忧愁抑郁之思，先逼之矣，乐者固如此哉？况其转展相寻间，彼此两失，机杼脂膏暗铄于囊头之手，田桑汗血潜消เ于录事之家，所谓鹬蚌相持，渔人得利，正谓此耳。盍不鉴诸古人乎？忿心生于傅杀。致残鸿雁之情；淫行起于点筹，因造房帏之丑：樗蒲百万，达者见机；坑堑二三，宦途有诮；家产之俱尽，桓温几丧沟渠；担石之无储，刘毅将为ฦ浪荡；至于投马以绝呼，亡羊以从事，四绯以彰快，孤注以明穷，不其枚举，而其为累็一也。自古迄今，遗声尚臭，由今迨后，取法贵芳。故其白衣事省，黄口身闲，取此消遣，固无暇责矣。乃ี若言儒言，貌儒貌，服儒服，冠儒冠者，亦倡和成风，竞相笃好，史籍诗书，束弃高架，虽蒙尘积垢，而心灰志夺，视如仇敌，小而人事礼文因之ใ尽废，及其较技抡选之时，风檐晷影之ใ下，荣辱甚关，心手莫措，日之相与以为ฦ乐者，果能ม代我否邪？及今知改，则名可全，家可保，终身俊髦，苟遂昏迷，吾不知所了矣，何也？日月反照，无损于明；君子绳愆，不累其德。以陈元、周处之徒，尚自发愤改行，卒为善人，况吾辈号英达者不减元处，而未闻能自悔讼，岂以既招物议、改亦无救也欤？噫嘻！人孰无过，改之为ฦ难，过孰无因，原之为ฦ尽。向使商甲不悔桐墓，几为暴桀之君；汉武不下轮台。则亦亡秦之ใ续。孰为ฦ改之，功不既ຂ大哉！”
忠读一过，悔叹移时。寻掘松根，得金一瓮，皆刻告氏字，必忠高曾物也，此故后人无有知者。再往二子家，探胡瞎一目，陆跛一足，颓然皆歼形矣。忠乃ี惊惶，自是绝不与相交接。又以所得之ใ资分人货殖，后致大富。胡、陆二子，渐至穷迫，老年携乞于途，人皆指以为鉴。仙师神报，亦显矣哉！
卷七琴精记
琴精记
鹤云者，乃ี邓州人，姓金也，美风调，乐่琴书，为时辈所称许。宋嘉熙间，薄游秀州，馆一富家。其卧室贴近招提寺，夜闻隔墙有歌声，乍远乍ๅ近，或高或近。初虽疑ທ之ใ，自后无夜不闻，遂不以为意。一夕，月明风细，人静更深，不觉歌声起自窗外。窥之ใ，见一女子，约年十七八，风鬟露鬓，绰约有姿，疑是主家妾媵夜出私奔，不敢启户。侧耳听其歌曰：“音、音、音，你负心，你真负心，孤负我，到เ如今，记得当时低低唱，浅浅斟，一曲值千金，如今寂寞古墙阴，秋风荒草白云深。断桥流水何处寻？凄凄切切，冷冷清清，教奴怎梦。”
女子歌毕，敲户言曰：“闻君俊才绝世，故冒禁以相就。今乃闭户不纳，若效鲁男子行邪ิ？鹤云闻言，不能自抑，才启户。女子拥至榻前矣。鹤云曰：“如此良夜，更会佳人，奈何烛灭樽空，不能为一款曲也？”女子曰：“得抱衾衣周，以荐枕席，期在岁月，何必泥于今宵？况醉翁之意不在酒乎ๆ！”乃解衣共入帐中，罄尽缱倦之乐。迨隔窗唱，邻寺钟鸣。女子起曰：“奴回也！”鹤云嘱之ใ再至，女子曰：“勿多言，管不教郎独宿。”遂悄悄而去。次夜，鹤云具洒饣肴以待，女子果来，相与并坐酣畅。女子仍歌昨文之辞，鹤云曰：“对新人不宜歌旧曲，逢乐่地讵所道忧情？”因更前韵而歌之ใ曰：音、音、音，知有心。知伊有心，勾引我到于今。最堪斯ั夕，灯前偶，花下斟，一笑胜千金。俄然云雨异春荫，玉山齐倒绛帷深。须知此乐่更何寻。来经月白，去会清风，兴益难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