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去长乐宫,迎面看见一个漂亮的女官。她的皮肤是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大眼睛,长睫毛,穿一身浅绿色的布衣裳,绣花鞋,墨黑头梳成辫子盘在头上,用玉簪簪好,神色中ณ有一种说不出倦怠。
当年她母亲窦夫人为女儿打算计较,谋的也不过就是冠军侯府夫人的位置,如今她里子面子都有了,不知多么高兴,只是日日催着夜茴实至名归,把名分争到手。
阿娇笑着点点头。
霍去病觉得惊讶,他还没说什么,阿娇็竟然就已经懂了他的意思。他说:“很好看。”
“我现在比较担心陈莹那丫ฑ头,她和你真是像,阿娇。都说外甥像舅,她是侄女像姑姑。我以前觉得嫁得富贵就是嫁得好,结果把你嫁给陛下,让你这个样子。现在我想通了,要她自己乐意才是真的——”
“你啊……”刘嫖无奈摇头,“我是不担心你了,不是个吃亏的主ว儿。真是,比我还要强。”
昌邑王瞪着雾蒙蒙的黑眼睛看着他,刘彻刮ุ刮他鼻子:“这话朕悄悄告诉你,你别说出去。皇后是最有本事的一个人,你跟着她多学学,别ี的不说,她那武功你若能学到两成,以后天下无敌。冠军侯就是跟着她学的武,你看,连匈奴大军都奈何不了他。”
五皇子呜呜哭了。
夜茴张大了嘴,她失声道:“娘娘竟曾喜欢过一个裁缝?”
夜茴凝神:实话实说,不但霍去病心心念念,连她也不得其解,到เ底怎样的一位天仙才能让皇后这样人物为之伤筋动骨?
她在蹙眉。
她试探性地问:“那个人是谁?”
“会摆明车马地开出这种条件,看来是想到这边来过好日子了。”皇后微笑,眼神却是冷醒的,“只要他们肯投降,什么样的条件不能答应?除了封王。”
“他们预ไ备怎么投降?”皇后很显然在思索。
卫子夫瞪大眼睛看着皇后,明明白白的不可置信。
“你一向任性,但我没料到你这么荒唐。”卫子夫湿润的眸子紧盯着霍去病,不像指责倒像羔羊受伤后的哀鸣控诉。霍去病垂着头,沉默。
“怎么现在进宫来?”皇后看霍去病一眼,又低下头来,接着又看他一眼,眼睫毛看上去跟蝶翼似的,漂亮到不像话。听了这话,霍去病疑惑地扬眉,窦夜茴忍不住抖。
这样的冰雪之花,可远观不可近赏吧。
“别人家两口子怎么过日子,和东方朔有什么关系?多管闲事。”霍去病的声音依旧清朗,但夜茴听着总觉得带些焦躁意味。“董君何须害怕,他撺掇着窦太主把长门宫献给了陛下,陛下很承他的。”
白色长袜踩过褐色的木质地板,无声无息,夜茴低头跟在长裙ำ委地的侍女群后,静听水晶帘内声息。
窦婴七十大寿那天,虽不能ม说是满堂华彩,也是宾客盈门,帝后自宫中赐下礼物,一重一重地捧进门来。再后来就听见外面细细礼ึ乐,灵风吹动帘矜,长街上卫士如林,围着一队绣伞深舆的整齐肃静而来。窦婴亲自带着窦家满门迎出去,窦夜茴眼看着一位面如冠玉、英俊挺拔的少年郎自车舆中出来,将祖父扶了起来。
这样一张脸,真能带来运气?
我可以抗住两个帝国的战争,但我受不了你一句重话。
如果他说的每一个ฐ字都自真心,那么自己对他意味着什么?
阿娇心里砰地一跳。方才她匆匆忙忙将霍去病的衣物卷到เ床下面,接着就猛地拉上了帷幕权作遮掩,也不知是否遗漏了哪些。
“是,人人都罪有应得。”阿娇冷笑一声。
阿娇自刘彻寝宫破窗而入,迎面一截冷刃袭来,阿娇็挥袖一挡,刀剑相击出一声钝响,接着那截刀刃断成两截掉在地上,刘彻近在咫尺地骇问:“阿娇?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娇说:“你在寻个隐蔽处等着,我进甘泉宫看看。”
霍去病青春而明朗的声音也放低了,那么柔和又专注:“应该的——我为你做些事,本就是应该的,不要客气。”
对于阿娇这样的人来说,她已经经历了太多、也获得了太多,所以反而无欲无求。但有一样东西对人类来说是永不可磨灭的,那就是求知欲。陌生而遥远的汉朝,不要说天文、地理、人、气候,哪怕是一株在后世灭绝的草,都能勾起人无穷探索ิ之。
回宫后事就来了,数次大战加上边荒开城,朝廷很快就没钱了,阿娇手中的国家机器迅速运作,操纵农、工、商编织出新的金钱网,她又要减轻赋税、废除苛刻刑法、开启民智、通达道路、鼓励生育,就算惯于放权,她还是大大削减了歌舞宴饮的时间。
一步步走上石阶,天上的白云在不停变幻,“椒房殿”三个ฐ大字扑面而来。温暖芳香的椒房殿、安宁静谧的椒房殿,奢华神秘的椒房殿,它是不一样的。在这个封闭的宫室里有一整个世界,有瓷器,有香料,有拓枝舞,有纸醉金迷;有宝剑,有白纸,有望远镜,有苦无对手的寂寞。
“娇宠可以把孩子宠得性子软弱,但也可能宠得更强,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不畏强权。”主ว父偃缓缓说,明里暗里夸赞霍去病。
旁边主父偃先开口笑道:“真是少年英雄啊!”
“所以,你是在把陛下变成好人吗?”韩嫣凑近,笑颜如花。
“嗯。”阿娇点头,玄红色袍袖拂过桌案,归拢在身边,“有很多事想做、不得不做,可是总有办法把伤害减轻到เ最小。”
霍去病心下忐忑,语速加快了:“但这件事是真的吧?师父,就是为了这个,您同陵夫人?”
刘彻怒火万丈,阿娇็却是静若深渊,刘ถ彻冲她了一通火,见阿娇毫无反应,眼看着上朝时候到เ了,也只得起身出去。霍去病抬头看着阿娇的脸色,慢慢说出一句:“师父,这个预,是假的吧?”
侍女抿着嘴笑答:“在内室里待了一天了,午饭也没吃,不知在做些什么。”
或者艺术本来都是相通的,李妍呼吸急促起来:“我也想像这样——”她冲口而出。
他耳边传来皇后最后的一句低语:“你……就先在这里待着,想想清楚吧。至于王太后和田蚡,我会料理。”
“这道诏书注定不可能见天日的。就算我不毁了它,陛下也会毁了它。”阿娇轻叹一声,“你看看吕不韦是什么下场,就知道顾命大臣不是这么好做的。”
“什么或许,去病本来就是。”阿娇平静地说,霍去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那就把匈奴人赶走,赶到天边去,让他们再也不能接触到大汉的疆域。”霍去病坚定地说。
或许不会有人相信,他的初恋是阿娇,他最爱的人也始终是阿娇。
从合欢宫出来,刘彻信步走到长乐宫去,不过数日,昔日热闹繁华的权力中心已经变得空寂。他走过一个个宫室,想起太皇太后曾经拄着拐杖走过这里、想起小阿娇曾经笑着在这里大声叫“奶奶”,想起无数次,自己满怀憧憬ä地跑进这威แ严典雅的宫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