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是陈宗义,但又完全不像莫青荷印象中那ว个优雅世故的陈先生了,他没有戴礼帽，平时抿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被风吹成了蓬草,苍白着一张脸，眼眶布满血丝，他瞪着莫青荷，神情疯癫而绝望，雪地里一个长而歪斜的人影，就像是一个疯人！
莫青荷几欲断弦的神经倏地放松了,一身冷汗粘滞在后背上，他两手扶着冰冷的砖墙，回身微微嗡动嘴唇，唤道：“陈先生？”
老谢连珠炮似的交待完生活事项，分给莫青荷一只脸盆和一只打饭用的搪瓷缸，突然注意到เ他怀里的面口袋，伸手扯了扯，莫青荷这才想起来，赶紧ู把口袋打开，最上面是小半袋玉米碴，往下一掏，全是黄澄澄沉甸甸è的金条。
莫青荷答应了一声，刚要上前搬椅子，老谢一巴掌拍在他肩上：“男ç娃子，文文气气的像什么话，你看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得多吃肉，多吃肉才有劲儿！”
他俩穿着便装,但都是黄埔军人出身,走姿ู腰背挺直,格外的魁梧伟岸,蜂拥在楼梯口的人群见此情状,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一边朝两人行注目礼，一边主ว动分开一条通道，给他们让出位置。
眼看着局势要糟，周汝白和沈培楠一前一后，将礼ึ帽持在胸前，从楼梯走了下来。
沈培楠恶狠狠的说了句不见就要走，老刘ถ急忙追赶，一个劲表示汪院长已๐经跟日本方面通过电话，没有商量的余地，沈培楠停下脚步，拳头攥得喀吧直响。
电话是沈培楠所属的军区司令部直接打来的，转达了一个ฐ消息，日本军方不知从何处得来新า的情报，要派专员重新调查当日藤原中将和川田中佐遇刺身亡一事，丝毫没有过问沈培楠是否应允，私自决定要在明天上午登门拜访，而那位所谓的特派员，竟然嚣张到连姓名都不肯留。
伍素云扮的苏三出了场，莫柳初扮的王金龙也出了场，莫青荷远远的坐着听，一边无意识的转着手指上的钻石戒指，抬手叫住路过的茶水博士，低声道：“等散了戏，让柳初在后台等我。”
戏园子里昏昏暗暗，飘着一股木头的腐味儿，莫青荷找了个位置，刚ธ刚坐下，戏台子一圈电灯泡忽然亮起来，锣鼓咚咚锵锵的敲，一帮跑龙套暖场子的孩子依次翻跟斗跳上台，各个舞刀弄枪，演一出打打杀杀的热闹戏，台下稀稀拉拉几声叫好，莫青荷回头一看，后头的座位都空着，二楼的包厢几乎没有人，满打满算，也就是上了六成座儿，戏园子老板倚在门口嗑瓜子，脸色阴沉沉的。
沈培楠扳着他的肩膀，掏出一块白手绢给他擦眼泪，笑道：“不哭，不就是死了个人，男孩子胆子这么小怎么เ行。”
他要做一个自私的决定，即便组织下达暗杀令，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和大义แ，即便周恩来亲自命令他，他也绝不会碰伤害沈培楠，以及他的家人，即便他们看不起自己。不仅如此，任何人想要伤害他们，都要先从他莫青荷的尸体上踏过去！
莫青荷心里一动，抬头看着这位沈家小妹，虽然她话语的内容并不稀奇，但说话方式却很熟ງ悉，从事地下工作的敏感性和对信仰的忠诚让他迅速进入工作状态，竖起耳朵寻找李沫生所说的蛛丝马迹。
沈培楠见局势恶化，皱眉阻止道：“妈，差不多行了。”
莫青荷觉得好笑，心说那时恨透了他这汉奸头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两ä人竟走到这样的地步，又想到莫柳初，手腕一抖，湿漉漉的毛巾被攥出了水，沿着脖颈一路流到胸口。
他和初见时一点都没变，极硬朗的一张脸，五官轮廓分明，两ä道剑眉紧ู紧蹙着，白衬衫从军装外套里翻出来，最上方的两颗纽扣没系，依稀能看见那精壮胸膛上的旧疤和刚印上去的紫红吻痕。
火车叮叮咣咣的行驶，夜越来越深，外面什么เ也看不清了，三人拉拢窗帘，压低声音讨论这一趟行动安排。
二十多人包了两ä节火车厢，士兵们乘๖一节，沈培楠、莫青荷和孙继成单独乘一节，枪支和弹药都已经就位，甚至多准备了两套与士兵们一样的粗布短打和黑布鞋，让沈，莫两ä人分别换下来。
“对，从现在开始，没人指使你。”沈培楠应道。
沈培楠舒了口气，淡淡道：“我不问谁指使你，但只要你现在愿意与我合作，我就能帮你保住他。”
“做这件事的人是‘爱国义士’，是他们认为神出鬼没的‘地下党’，我有办法让他从我这里查不出任何端倪。”
他在莫青荷的陈述中已经了解了沈培楠的为ฦ人，因此恭敬的称一声沈先生，这个称呼让莫柳初没来由的产生一阵反感，用托眼镜的动作遮掩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