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的确，她只有平时骑马多了，腰酸时才用这个，花儿闻言，便先弯身为徐循披了件袄子，方才坐在床沿，把条板架起来，往上头放了茶水，又放了一碟落花生，一碟五香豆子，还有一碟徐循最爱吃的盐水煮毛豆干。
“娘娘是有心事了。”花儿为ฦ徐循取来了杯盏，又寻了个白玉美人拳来，徐循看了一眼，嫌弃道，“冷冰冰的，又重，还不如拿竹子做的有用。”
这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状态，再配合上她最近开始看些艰深的书，也在学成语、习语，一个很明显的副作用就是点点说话开始乱用成语了，今日用了个血口喷人来形容她娘，尚且自觉得意，顾盼自豪地，等着徐循来夸她呢。
“娘乱ກ说。”点点矢口否认，她已经很有选择性地遗忘了那么那么远以前的事了，“我才没有呢，不信您去问朱先生，您这是——血口喷人！”
她说起这些话来，语气就像是在谈论别人家的事，徐循听了，心里倒是一阵发紧，她低声道，“你也别想那么เ多了……唉，我不知道劝你什么好，可你也要多保重自己้，别悲痛过度，反而落下了病根，莠子在天之灵，岂能安慰？”
过了七日以后，莠子和文庙贵妃一样，被送往昭陵停灵，金山头上为她修了一个小小的坟，赵伦去查看过了，虽然在公主坟中ณ规模并不算大，但风水不错，起码据他来说是这样的，徐循也就原样同何仙仙转述了。
——之前刘太医预言，皇后想要痊愈，至少要全心休息一年。
“在宫里都闷了一个多月了。”皇后笑道，“也要出来走走么，老憋在屋里也闷得很。”
徐循摸着脖子道，“问问而已么，你当我傻啊，要干预外事，也不会在这时候干预啊。”
她把皇帝给逗笑了，“你现在倒是连前朝的政事，都深得其中三昧了。”
皇帝没有亲自过来，也并非摆谱，皇妃的丧事不是内宫自己的事，翰林院要撰写谥册文，这七个祭坛的祭文，还有文庙贵妃的圹志，更重要的是，他要点选文庙贵妃的墓穴——长陵那边是不会有她的位置的，虽然贵为ฦ贵妃之尊，但本朝并无妃嫔附葬的规矩，长陵内虽然有妃嫔，但那都是殉葬的人口，直接就已经埋到เ陵墓里面去了，作为文皇帝一朝唯一没有殉葬的贵妃，皇帝ຓ还得决定她到底是回南京安葬，还是葬在郊外金山——这些年来，公主去世后多有在金山安葬的，又或者是在长陵附近找个风水宝地，把她给葬进去。『雅文言情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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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假条这样的小人情，开出来也就算了，到了下午，尚宫局那面把刘太医的医案给徐循抄录送来了，两ä位尚宫联袂而至，给徐循请安探病。
“此为臣下本分，娘娘过奖看得出来，刘ถ太医松了口气：开假病假条，本来就是他的拿手好戏，又是在贵妃的要求下开的，此事给他带来麻烦的可能微乎其微，也令他放下心来，跪地给徐循行了礼，便退出了屋子。
便把女官短缺、后宫没有个ฐ专属的宦官机构、宫女生病医治无着、权责含糊、赏罚随意等毛病，一宗宗给皇帝摆了出来，皇帝听了，半晌都没言语，过了一会，才有些嘲讽地一笑，“你还说你没老娘娘和皇后能ม干？这些毛病，仁孝皇后在时只怕还没有吧。还不是这些年，老娘娘和胡氏、孙氏一点点纵出来的？”
皇帝稀奇道，“还有这样的事？管宫无非不也就那些事吗，就至于把你难成这样了？”
金银珠宝，徐循够多的了，她原本也还喜欢这些打扮物事，自从去过一次南内后，审美上反而返璞归真，以自然真趣为主，那些奇珍异宝就是得了，戴两次也都束之高阁，却很难像从前那样，简简单单地用点财宝，就买来她开心的笑靥。
偏徐循就觉得委屈，而且她还委屈得特别有说服力，连皇帝都能为ฦ她感同身受：以徐循的性子，她必定是会觉得委屈的。
“反正就是有这回事，悄悄的，分好几次出去，”六儿压低了声音，“从前永安宫还往外送过人奶呢，这个都知道吧？都是求了皇爷爷，皇爷爷答应的。就和咱们现在的规矩一样，她们那边的体面宫女、乳母，轮班出去探亲。——就在贵妃娘娘晋封以后的事。”
六儿没搭理五福的话茬，她沉吟着说道，“好像前两年……永安宫年节就有人出去。”
都是熟悉太后为人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只给乔姑姑出主意，乔姑姑苦笑道，“你们倒是去说啊，只推到เ我头上，我这会可怵着呢，也不知一会老娘娘会不会发火。”
话虽如此，她却依然请托乔姑姑，“您老拿捏拿捏分寸，先哄着老娘娘点了头，再把后来的事慢慢地告诉。可别因为贵妃娘娘要贤名，倒坏了姐妹们出宫探亲的事儿——”
顿了顿，她又免了徐循和何仙仙的份儿，“你身边有壮儿，点点，而且还要管宫，仙仙身边那个莠子也让人费心思，就都不必来了，余下人换班轮值，也足够照顾我的啦。”
虽然皇后没什么反应，但皇后榻边的周嬷嬷却忍不住是瞅了徐循一眼，徐循不动声色，当没看到，又问道，“是了，这排班侍疾，需要把罗嫔也排进来吗？”
壮儿睁开眼，发觉自己已经到了一扇窗户前，窗户打开着，里面坐了个姨姨ถ——她在对他笑。
“姨姨是谁？”壮儿揉着眼睛问。
那是因为，当时的宫里需要皇后做的事，大概也就是如今的三成……太后这是在称量皇后的背到底能负担起多少重担，一个包袱搁下去，她背住了，那就再多添一个ฐ包袱。皇后呢，似乎ๆ也是心甘情愿，一点都没有二话地受着她的称量。就事论事地说，如此表现，也堪称是孝顺典范了。
“我猜，老娘娘只管出主意，这件事肯定是皇后娘娘主办了。”徐循问。
“罢了罢了，你们都下去吧。”他改了主意，“马十留下服侍我洗脚。”
皇帝一句话，没人敢有异议，除了站在门边和柱子一般不言不动的宫女以外，几个大太监都老老实实地跪坐了下来，就是坐，也做得特别ี小心，
“嗯……”拖了半天，徐循只好随便道，“娘那是生你爹的气呢，所以就不出门，成天睡着
“爹说我去干嘛ใ了？”徐循真是被她问得招架不住，“不是说了吗，我病了
“是‘你’脖子上红了一片。”皇帝纠正道，“都多大了，怎么还会你我不分呢？”
她嗫嚅了一下，“不过一会就又好了，她给我酪吃，可好吃了——”
“女儿也说不清……”袁嫔偎在皇爷怀里，她觉得自己้快要醉了，她呢喃轻语，“就觉得您板着脸的时候，太怕人了，多看一眼都吓得发抖。还好，您这一笑，也一样好暖人心……”
袁嫔只能乖๔乖地点头了，她还能说什么？人家把她一眼都看透了。
“你怕？”吴雨儿嘶声道，她压根也不顾忌忐忑在门外守候的宦官，甚至是一旁面无嫌恶之色的花儿，她的声音就像是淌着毒的火，恨不能将这屋子烧尽，“你怕什么？怕我这副样子？还是怕我对壮儿说出真相？”
吴雨儿闷声不吭，仿佛如此便可遮掩自己的真实情绪，她只是不依不饶地瞪着徐循，态度又卑微，又从卑微中ณ生出了一丝盛气凌人。好像拿准了徐循有求与她，必定会首先让步，而她虽然输了这一局，却还不准备完全认输，还想要在接下来的对话中，找回一点胜利和尊严。『雅文言情首发』
本来欢悦的气氛，至此已经是一扫而空，袁嫔、诸嫔等新人，均是小心翼翼地望着这一场好戏，徐循都能感觉到她们深藏在微笑背后的疑惑：自打她们进宫以后，如此大规模的庆典那还是第一回，只怕，这批人是第一次见到เ仙师，第一次感受到这处处讲规矩，处处都有规矩的宫廷背后，深藏的另一面。
她这一挪不要紧，徐循本来和她对面而坐，皇后挪完以后，就变成坐她下首了。——虽然她也不喜皇后，此时见她受辱，也没什么同情，不过亦不愿落井下石，好像还显得她有意占这个ฐ便宜似的，于是也只好示意何仙仙，闹得所有人都站起来各自往后挪了一个位置，方才为ฦ静慈仙师设了一把椅子，独居上首而坐。
她禁不住做了个鬼脸，却不评论什么，皇帝看在眼里，不免一笑，“这几天天气不错，改日带孩子们出去玩，你去不去？”
皇帝ຓ看了她几眼，便笑着嗯了一声，“说起来，她们俩落地到现在，还没出过宫城吧？”
便把何仙仙拉出了屋子，远离了刺耳的哭闹声，她方道歉，“有了孩子，就是乱糟糟的。”
徐循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讪讪地把他还给齐养娘，这边瞪了点点一眼，不想点点自觉好心，遭到阻止都不说了，这会又被徐循冷眼，早觉委屈，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两个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的，闹得整间屋子混乱不堪。养娘、乳母一拥而上，哄的哄，抠的抠，徐循、何仙仙两人坐在一边，倒成了个陪衬。
见宫里的气氛还是这么轻松愉快，徐师母更是安心，听徐循问，‘钱还够使么？’，便忙不迭道，“够的、够的，听娘娘的话，到如今都没做生意。就是靠万岁爷赏赐的庄子，已๐经是吃用不完。这回又赏了地，钱越发是花不完了。”
“娘娘这就有所不知了。”赵嬷嬷心情好，冲蓝儿挤眼睛，“咱们蓝儿和赵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