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辫子也和狗尾巴似，毛茸茸很可爱，徐循便逗她道，“狗尾巴，姨姨这里有奶，你吃不吃了？”
先过来当然是何仙仙了，她还是抱着自己皇次女来，笑道，“让狗尾巴认一认妹妹。”
几个大臣一道往文渊阁方向撤退了过去――那一片低低矮矮毫不起眼的小院子，就是内阁成员上班的地点。也是天下文臣最梦寐以求的地方，虽然自文皇帝年间设立至今还不过十年，但此处已๐经是成为了朝廷权力的中心，甚至是六部尚书的权力，都无法和这班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的内阁大学士们抗衡。
其实说起来，大臣们和皇帝一样都是有几分心急的，对皇长子的夭折也都很心痛――皇后产下鬼胎的事，并没有闹得满城风雨，坤宁宫的人自然不会到เ处乱ກ讲，而产婆们也都是知道轻重的。就连宫里都只是影影绰绰有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外朝这儿就更难收到消息了，所以，在他们来说，皇长子不过是不幸早产夭折了而已。若是运气好的话，其实还有养下来的可能。
“您知道这个可不利ำ于养胎。”柳知恩插了一句嘴。
“生孩子的事就是这样。”钱嬷嬷倒是不大吃惊，“孩子没落地，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皇后娘娘这一胎怀相也不是太好，前一阵子就有过下红的事儿。一般过了四个月，都很少下红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徐循忽然笑了起来，皇帝嗯了一声，“笑什么？”
“也不是装糊涂。”徐循在阳光下伸了个懒โ腰，轻轻地抚着已经有些线条的胃部，恬然道，“这事儿，横竖已经是这样了，要再往下查，谈何容易？既然没个ฐ结果，倒不如相信就是巧合，不然，心里存了这个疑问在，看谁都像是要害我。不成了疑邻๑盗斧了吗？这样的日子过得可没什么趣儿。”
几兄弟大说大笑的，皇帝越发是意兴飞扬，回宫以后，自然是梳洗梳洗，和留守宫里的亲信闲话闲话，准备去清宁宫给太后请安——
虽然是不战而胜，但此战也的确安定了人心，把皇帝的声望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他在征伐汉王过程中表现出来的足智多谋、料敌机先，为ฦ他在臣子们中间博取了好些溢美之词，皇帝虽然也不会当真，但人没有不爱听好话的。所以，他回到行在的时候，心情还是很愉快的。
钱嬷嬷等大姑姑，随太后一声发话，已经是都被迁移出去居住了。红儿、蓝儿原本永安宫就是只管着做事，从不胡乱打听的性子。也就是因为她们能把徐循的衣食起居服侍得妥妥当当的，又都是没眼没耳朵的性子，才能ม徐循身边呆这么久。也所以，虽然就主ว子身边，可这一次永安宫的风波到เ底是怎么回事，两个ฐ侍女却还是糊里糊涂ิ的，也没有告诉她们一个标准答案。
红儿、蓝ณ儿对视了一眼，红儿开口想说些什么，蓝儿却是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摆，摇了摇头。
领兵在外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还要为家里的事担心，皇后眼下怀的很可能是嫡长子呢，这一胎怀相又不好，深夜受扰的事一旦传到皇帝ຓ耳朵里，对他的心情会有多大影响？
“您是说。”孟姑姑神色一动，“京城空虚……”
至于赵昭容那里的想法，就不在徐循考虑的范畴内了，她虽然想要与人为善，但却还没欠到要主动修复和赵昭容关系的地步。明摆着的事，现在皇后有了身孕以后，皇帝频繁召幸的那ว还是她徐庄妃。——就她那个品性，即使一时得宠，也没法顺ิ着杆子往上爬，除非太子出在赵昭容的肚子里，否则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
徐循还让钱嬷嬷去说说红儿、花儿，“以后给主子出气，别做得这么不体面，心里有数那就行了，万事别争闲气。你们的心，娘娘都是知道的，可娘娘也有娘娘的难处。”
至于父系那边的亲戚，自然也是如此施ๅ为，徐先生的亲兄弟都是已经被接上京来置产居住了——靠着徐家产业的出息，好吃好喝地养着，请私塾先生来教着，务必是要教出知书达理的国家栋梁来。
饶是如此，徐循仍有些含怒，只是她深信柳知恩手段，便未发作，只听他继续述说。
也所以，虽然宫里禁令森严å，但只要是当权的大太监，没有不偷偷设局喝酒的，不然你让这些人奔什么？难道这些功名利禄都要为ฦ家人做贡献？真有这份情谊，怎么也不会进宫当宦官了。就连皇爷，其实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不过，鱼吕之乱那段时间实在是死了太多人了，众人都消停了不少，在那以后又是接二连三的各种事项ำ，现在严格来说也还没过昭皇帝的周年，所以大太监们也比较避讳，吃酒都挑角落，还派了两个小黄门看守。
柳知恩也是心领神会，出去以后听了听声音，便走向了这一排屋舍中比较偏僻的角落。果然是没走多久，就听到了人声。
“依老奴看。”孙嬷嬷帮着徐循脱掉了外衣——自从每日都要接受嫔妾们的请安，徐循就算家常不外出，也得打扮得体面点。“太后娘娘虽然心疼贵妃娘娘，但始终还是站在正朔这边的。”
这宫里的争斗ç，看似是在后妃之间，其实说穿了，根本就不是比手段，而是在比圣眷。
她们这一批潜邸่旧人进宫的时候，是赶上好时候了，当时后宫人口少，却是没有眼下这样的腌臜相，不过此时太后说起来，却自然都是笑道，“是，娘娘说得是，可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这段时间宫里乱糟糟的人事，看来是没能瞒得过太后的耳目。三妃都笑了起来，孙贵妃道，“可不是这个ฐ理？咱们国朝的妃嫔，求的是什么，看嘉号不就看出来了。从古至今讲究的都是贤良淑德，柔婉贞静。昭皇帝ຓ的周年还没过呢，成日里呼朋引伴地聚在一起，确实是有点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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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知恩欲言又止，看来并不是很赞同徐循的主意，可徐循这回是铁了心了，她瞪了柳知恩一去！”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徐循对皇帝的身体，还是很上心的。这孩子服侍皇帝的确谨慎用心，却又不会多事打听，倒是可圈可点。
太后这才满意，一边太宗张贵妃问道，“怎么，皇帝ຓ身子时常不好？”
“若是手里有笔，给你一笔头吃。”皇帝佯怒，“在你心里，我就只会画小老鼠？”
皇帝对吃食不是很讲究，具体表现在他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却不知道这好吃的东西是什么做的。但这不妨碍他纵宠地看着徐循，“喜欢就好，让他们天天给你上。”
徐循暗暗点了点头，又细化了一下自己的问题，“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说，大哥特地给我多封赏了这些地，心里是不是有些别的打算。”
徐循点了点头，“那ว你觉得大哥是个怎么เ样的人？”
“您来试试这身袄子。”她从长案上把衣服取下来了。“绣娘们也是辛苦，这一阵子都睡不好觉呢，要赶的衣服太多了。礼服还好，便服就是做得不经心了。”
徐循不否认自己心里是有点微微的不舒服，但她懒得去计较这些个，只是叹了口气，“怪道说女人多了都是戏呢，咱们这才十几个人呢？就有这么多讲究了。她爱去就让她去吧，难不成因为她过去了，咱们还要为难她么เ？”
徐循还真是没想得这么เ深，被太后这一吓，冷汗都出来了：她封妃，娘家人自然是跟着得好处的。这其实也是徐循一直说服自己在宫里混下去的理由之一，可要真因为贤妃这个称号，把家里的名声给坏了，成了戏文里说的武则天、杨玉环一样人物，徐小弟成了杨国忠、武三思……那她可不冤死了？
见徐循懵懵懂ฦ懂的样子，她莞尔一笑——毕竟是小门小户出身，虽然也是知书达理、识文断字的，但没有受过这方面的教育，是少了点政治素养。
最后总结下来，徐循该做的几件事就是：和皇后搞好关系，广结善缘，能生的话，生个小孩。
当然还有更难一点的路，你比如说生一个男丁以后，就把别人的男ç丁都害死什么的。不过这条路一样只存在于理论上，皇家子嗣要能随便让人害死，文皇帝都白搞鱼吕之ใ乱了。在宫禁如此森严的情况下，就是亲妈都不能把手随便伸进皇子所呢，不是亲妈，就更别妄想了。就是想下毒，皇子前头都有起码十多个宫人愿意给他挡灾。
说穿了，就是要笼络一下郑王、淮王两ä个年长皇子的心嘛。徐循点了点头。
当晚，随船南下来服侍徐循的赵嬷嬷给徐循说起了宫里的新事儿——虽然离得远，可新闻徐循也是一点都没落下。“已经是操办完殉葬的事了……这回倒比文皇帝那ว时候好些，李贤妃、张敬妃都没殉呢。”
不过，自己明白，和别人说出来宽慰她，那ว滋味又不一样了。徐循又不是什么เ深谋远虑心有城府的大政治家，女流之辈，掺和进了废立漩涡里，就算只是粘了一点边而已，心里这担惊受怕还能少了去吗？这话听了，贴心落耳啊。
听说吩咐，一群人便都退了出去，只有一人慢下了脚步，见同僚们都出去了，他又转回来给徐循行礼，“娘娘且请安心，外头那些人，终究也不敢太过分，即使局面失控，您也不过是暂时被软禁罢了。就算如此——殿下性子，您也是知道的，您今日受一分委屈，日后便是百倍奉还。还请娘娘万勿过分忧思，善自保重玉体。”
身在皇家，就算没有遭遇过刺客，在这种事上可能天然也会有一些比较机敏的反应。徐循也不是没听太子玩笑一样地说过一些他遭遇过的刺๐杀，她屏着呼吸，侧耳细听了一会，直到辨认出了王瑾说话的声音，才是松了一口气。但却又更为好奇了：有女眷侍寝的时候，中官不进里屋是不成文的规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王瑾应该是不会进到舱前的。
正这样想着，忽然听到了外头有人走路的声音。
徐循看了她一眼，赵嬷嬷竟不敢往下说：几年前，还是她教导着徐循为ฦ人的进退道理，可如今，这个太子才人一眼扫过来，赵嬷嬷心里都有点发毛……自己刚ธ才，是有点过分了，虽然是私室密谈，可这话对太子妃，的确是有失恭敬。
李嬷嬷和赵嬷嬷对视一眼，都是摇头咂嘴，啧啧地叹息，“这宫里现在也真说不上是有规矩还是没规矩了。”
见徐循口唇微动，似乎想为自己辩驳，太子妃又截入道，“别怪我说话难听——这年头，谁没有过几次掉孩儿的事情？就连我，在黄儿之后也是掉过一次的，只是秘而不宣，没有多少人知道而已๐。你心里难受，我们都能理解，可难受到เ现在还要继续如此失魂落魄，只怕……众人会觉得你太娇气了。”
徐循怎么说也执掌过宫务的，太子妃有事找她帮忙询问丝毫都不奇怪，连她自己้也以为是细务上的事，走到屋内便问道，“姐姐可是想问这宫中宫女轮值的事——”
皇后的注意力也立刻๑被转移了，她忙说，“不是都说好了，老二可封到边地去，他的那个ฐ性子，正适合抵御外辱——”
思及南司药悄悄回报给她的那番๘话，皇后刚要出口的反对，也就被吞进了肚子里。她叹了口气，“那便是这样办了——也还好胡氏心胸宽广，不然若是因此生怨，家里可就有得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