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孩子的事就是这样。”钱嬷嬷倒是不大吃惊,“孩子没落地,什么事都有可能ม发生的。皇后娘娘这一胎怀相也不是太好,前一阵子就有过下红的事儿。一般过了四个月,都很少下红的……”
却是没有谁说徐循严厉得不对:风头火势的时候,大家的眼睛除了盯紧坤宁宫,也就是看着永安宫了。就是永安宫这里有一丝幸灾乐祸的表现,传到เ外头去那都是故事,三言两语间,徐循和皇后的交情,还有她自己的名声可就是全完了。
“也不是装糊涂ิ。”徐循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轻轻地抚着已经有些线条的胃部,恬然道,“这事儿,横竖已经是这样了,要再往下查,谈何容易?既然没个结果,倒不如相信就是巧合,不然,心里存了这个疑问在,看谁都像是要害我。不成了疑邻盗斧了吗?这样的日子过得可没什么趣儿。”
——这道理随便一比方也就能明白了。内阁大臣们之间,为ฦ了虚无缥缈的权力两字,还要争抢得你死我活呢。后宫妃嫔为了皇家子嗣、皇帝的宠爱,哪有不互相忌惮的?要是底下人不争不抢了,皇帝这个男ç主人的权威,又该到เ哪里去展示呢?
虽然是不战而胜,但此战也的确安定了人心,把皇帝的声望推向了一个新า的高度,他在征伐汉王过程中ณ表现出来的足智多谋、料敌机先,为他在臣子们中间博取了好些溢美之词,皇帝ຓ虽然也不会当真,但人没有不爱听好话的。所以,他回到行在的时候,心情还是很愉快的。
要不是内阁吵嚷不休,无法形成统一意见,而且也顾虑到一下杀灭了两ä个亲叔叔,影响实在不好,赵王也躲不过这一劫——不过,朱高燧志大才疏、心热胆小,看到了朱高煦ะ的下场,怕也不会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了。
红儿、蓝儿对视了一眼,红儿开口想说些什么,蓝ณ儿却是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摆,摇了摇头。
只是清宁宫路途遥远,饭送过来时往往都冷透了,红儿、蓝儿平时只管服侍徐循起居,何曾做过生火烧水这样的活计?如今也都一个个成了小小的厨房好手,小茶水房里炉子一升,就可以翻热菜肴了。
“您是说。”孟姑姑神色一动,“京城空虚……”
太后和孟姑姑的看法相近,自然不会驳斥ม她的思路,她叹了口气,沉沉地道。
徐循还让钱嬷嬷去说说红儿、花儿,“以后给主子出气,别做得这么不体面,心里有数那就行了,万事别争闲气。你们的心,娘娘都是知道的,可娘娘也有娘娘的难处。”
为了这事,她不安了半个晚上,末了到เ底还是和柳知恩开口了。柳知恩一听就笑了,“这宫女子的事,您和钱嬷嬷说一声不就完事了?”
饶是如此,徐循仍有些含怒,只是她深信柳知恩手段,便未发作,只听他继续述说。
手持庄妃手谕,上头又有皇帝的私印,锦衣卫衙门这样的皇帝鹰犬,当然是全力配合。刚过了元宵节,便把徐家两边族里亲戚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全都给起了底,送到了柳知恩手上。
柳知恩也是心领神会,出去以后听了听声音,便走向了这一排屋舍中比较偏僻的角落。果然是没走多久,就听到เ了人声。
柳知恩笑着摆了摆手,“我不坐,先出去赚赚——马十他们下值回来了?”
这宫里的争斗,看似是在后妃之ใ间,其实说穿了,根本就不是比手段,而是在比圣眷。
虽然皇后一并限制了各宫妃嫔无事往清宁宫的脚步,但这不是说徐循就没机会单独见太后了,昨天就是太后想起她了,打发人叫她过去说话来着。她用过晚饭才回的清宁宫,那时候孙嬷嬷已经下值回去休息了。
这段时间宫里乱糟糟的人事,看来是没能瞒得过太后的耳目。三妃都笑了起来,孙贵妃道,“可不是这个理?咱们国朝的妃嫔,求的是什么,看嘉号不就看出来了。从古至今讲究的都是贤良淑德,柔婉贞静。昭皇帝的周年还没过呢,成日里呼朋引伴地聚在一起,确实是有点不像话。”
见三妃都点头了,她遂决定道,“和坤宁宫里的嬷嬷们都商量一下,还是先定个ฐ时间出来,轮番先给嫔妾们上课,把宫里的典范和规矩好好地说清楚。”
柳知恩欲言又止,看来并不是很赞同徐循的主意,可徐循这回是铁了心了,她瞪了柳知恩一去!”
徐循也没办法,只好干坐着生闷气,柳知恩看她冷静下来了,遂又道,“以奴婢愚见,娘娘不妨将近亲都迁移到เ北京居住,南京一带的事儿,便和娘娘没多大关系了。您终究是国朝妃嫔,多有小人仗着您的名儿牟利ำ的,就是皇爷知道了,都不会赖到เ您头上——”
太后这才满意,一边太宗张贵妃问道,“怎么,皇帝身子时常不好?”
她顿了顿,又看似不经意地问道,“这一阵子,大郎在你跟前还有服丹药没有?”
皇帝对吃食不是很讲究,具体表现在他知道什么เ好吃什么不好吃,却不知道这好吃的东西是什么做的。但这不妨碍他纵宠地看着徐循,“喜欢就好,让他们天天给你上。”
徐循这下真的被皇帝ຓ话里的笑意给招恼了,她拿筷子头去敲皇帝的手,也不分尊卑了。“你讨厌——”
徐循点了点头,“那ว你觉得大哥是个ฐ怎么样的人?”
也因为这些前缘,虽然两人相处甚浅,但徐循却能ม放心对柳知恩说点内心深处的烦恼。“柳知恩,你在大哥身边服侍几年了?”
徐循不否认自己心里是有点微微的不舒服,但她懒得去计较这些个,只是叹了口气,“怪道说女人多了都是戏呢,咱们这才十几个人呢?就有这么เ多讲究了。她爱去就让她去吧,难不成因为她过去了,咱们还要为难她么?”
李嬷嬷有些微词,“别人也罢了,赵昭容应该也等一等的。”
见徐循懵懵懂ฦ懂的样子,她莞尔一笑——毕竟是小门小户出身,虽然也是知书达理、识文断字的,但没有受过这方แ面的教育,是少了点政治素养。
徐循本就是不在乎ๆ这个嘉号的,是贤是宁,影响不了她的待遇。这整件事她都一直没有上心,就打算过来欣赏皇帝的表演呢,现在听了太后意思,哪有不知该如何表态的?当下便道,“妾身知道该怎么办了,待见了大哥,一定和他分说。”
当然还有更难一点的路,你比如说生一个ฐ男丁以后,就把别人的男丁都害死什么的。不过这条路一样只存在于理论上,皇家子嗣要能随便让人害死,文皇帝都白搞鱼吕之乱了。在宫禁如此森严å的情况下,就是亲妈都不能把手随便伸进皇子所呢,不是亲妈,就更别妄想了。就是想下毒,皇子前头都有起码十多个宫人愿意给他挡灾。
但这条路也有问题,第一徐循也不知道皇后会不会生子,她们现在都还年轻着呢,皇帝ຓ肯定也想要个嫡长子的。第二,她也不能保证她就一举得男,第三,她更不能保证这个小孩可以被平安养大。除非她的运气大到连生四五个男丁,不然,按如今的婴儿夭折率,一个婴儿半路去世都根本不值得惊讶的。
当晚,随船南下来服侍徐循的赵嬷嬷给徐循说起了宫里的新事儿——虽然离得远,可新闻徐循也是一点都没落下。“已经是操办完殉葬的事了……这回倒比文皇帝那时候好些,李贤妃、张敬妃都没殉呢。”
徐循也不担心南医婆会和太后搬弄什么口舌,两人相处了几年,对南医婆的为人,她还是很放心的。她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可得好好养养了。”
听说吩咐,一群人便都退了出去,只有一人慢下了脚步,见同僚们都出去了,他又转回来给徐循行礼,“娘娘且请安心,外头那些人,终究也不敢太过分,即使局面失控,您也不过是暂时被软禁罢了。就算如此——殿下性子,您也是知道的,您今日受一分委屈,日后便是百倍奉还。还请娘娘万勿过分忧思,善自保重玉体。”
徐循倒有些失笑,“好了,说不定明天北京的消息就来了呢?也不必这么沉重……都去偏殿里坐着吃茶吧。”
正这样想着,忽然听到了外头有人走路的声音。
在宫里生活,虽然有时是累心,可嫁到เ谁家不是如此?除非是小门寡户,不然,一大家子过活,有的是气好受呢。起码,在宫里,她的生活还是很自由á的,不必事事都要看别人的脸色……殉葬毕竟是将来的事了,完全因为这个影响现在的快乐่生活,简直是自寻烦恼。再说,因为这事影响她对大郎的感情,似乎也有些不对,这规矩又不是大郎给定的。等到他做皇帝的时候,说不定早都废除了。
李嬷嬷和赵嬷嬷对视一眼,都是摇头咂嘴,啧啧地叹息,“这宫里现在也真说不上是有规矩还是没规矩了。”
慈庆宫其实还不如重华宫大,各妃嫔也没有偏宫住,都是住的殿,太子嫔住的正是永宁殿。
徐循怎么说也执掌过宫务的,太子妃有事找她帮忙询问丝毫都不奇怪,连她自己也以为是细务上的事,走到เ屋内便问道,“姐姐可是想问这宫中宫女轮值的事——”
现在,三个ฐ妃嫔似乎也都可以放心了,二十多个月,什么病养不好?大家反正都不能偷跑,心里也没什么好担心后人一步的……甚至于什么新秀女,那ว也是更远以后的事了。别人不说,孙玉女面上的表情是明朗了一些——她心思重,自己身子不好,千辛万苦才养了个ฐ女儿,转眼又得病了,正需要休养……
思及南司药悄悄回报给她的那番话,皇后刚要出口的反对,也就被吞进了肚子里。她叹了口气,“那ว便是这样办了——也还好胡氏心胸宽广,不然若是因此生怨,家里可就有得闹了。”
这有点妻妾不分的意思了,皇后的眉头不免微微一皱——但,她旋即又想到了前几个月,孙玉女那瘦尖了的下巴。
可,这不是还在孝期吗……
徐循也是有点纳闷:男女都要参与,算是大场合了,这么大的礼ึ仪事前她居然从未听闻。她一边吃着饼一边和两个嬷嬷讨论了一下,嬷嬷们也是一无所知,反正到了第二日,打扮起来就把她给打发过去了。
徐循抬在半空中的脚,就僵在了原地,她被南司药话里的意思给惊呆了,沉吟了片刻๑,才要转身离去——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孙玉女和南司药,此时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她。
宫内忙忙乱乱的,少了平日的井然有序,再加上徐循也算是半个管家身份了,因此没等人通报,她就掀帘子进去——才要说话时,忽然就听见了孙玉女细细的抽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