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平时的吃住和月例发放，也是以永安宫为单位去库房关来的，理论上说，徐循可以把手里的这块蛋糕连她自己้的分量一道平均分配，又或者全盘独吞，那都是随她的高兴。只要能捂住了不让这些嫔御往上告状，她把这些人饿死了都没有人会出头的。——要知道，服侍她们的人手也是永安宫指派的，没人会越俎代庖替徐循送人。
说她们是永安宫区域，是因为她们没有住在永安宫正殿的那两重院落里。永安宫比较大，后头连着一个小小的后花园，花园里有一座小楼，上下两层是里外三间口袋式的屋子，冬天住十分保暖，王美人和李美人就被安置在这里。赵昭容呢，住在后花园另一角水边的小轩内，也有两三个房间，是够她住的了。
柳知恩也是皇帝ຓ身边的近侍，皇帝把他赏过来，象征意义是非常强大的。徐循以后有什么เ事要往乾清宫递话，或者是想着皇帝ຓ了，都不必托人情什么的，直接让柳知恩过去一趟，皇帝身边的太监们，自然会变着法子地提醒皇帝徐循的存在。就是两人有什么龃龉了，皇帝身边也不会连个为她说话的人都没有。要知道，内侍、宫女们之间，可不作兴彼此倾轧，都是在宫里服侍，朝不保夕的可怜人，从小一块提扫帚棒，给师父、养父做牛做马才发达起来的，私下或许想彼此有纷争，当着皇帝的面却从不会给彼此坍台的。这一点，连皇帝都是心知肚明。
各种摆设自然也不必多说了，皇帝ຓ都亲自关照过的，底下人还能不重点关心？再说，徐循在内侍里有人缘也不算是什么秘密，王瑾、冯恩，一个ฐ是孙嬷嬷的对食，还有一个是受过徐循恩典的，这两位现在都算是呼风唤雨的大太监了，冯恩虽然因为当年抄检太孙宫的事，不大得皇上的喜欢，但却依旧很得太后信重，这两个人嘴歪一歪，管库房的哪还不知道怎么办事？什么เ天然山水人物的大理石插屏啦、白玉的曲灯啦、象牙墨玉的围棋子，紫檀木的棋盘啦，这都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东西，全和不要钱一样地往徐循屋里送。至于人人都有的剔红漆器、铁ກ力木家具，紫ใ檀木小件和金玉如意、倭金围屏等等，自然也不必多说了，徐循屋子里的摆设几乎全换了一遍，她在太孙婕妤时期得的那些家具什么的，现在全被造册收到库房里堆放起来了。
“那您杀他又不止是因为我……”徐循和皇帝辩论了几句，皇帝落入下风，只好举手求饶道，“好好好，是我要杀，我要杀——回头就杀！”
徐循皱了皱鼻子，“我才不要，杀了他岂不是脏ู了我的手？”
寿昌宫现在基本都没有人敢过去了——那里正是两代妃嫔殉葬的处所，重新翻修再加点装饰，也是很常见的厌胜手段。所以这件事虽然小，但宫里也要来请示一下皇后的意思。
至于到底是什么态度，什么章程，太后可是完全没有透露，何惠妃看皇后还是那么魂不守舍的，心底暗叹一声，便主动起来告辞，“既ຂ然如此，儿臣便告退了。”
“娘！”皇帝有点发急了，“怎么说跟了我这么เ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人人封妃，就她一个人得个昭容什么เ的，都是潜邸่旧人，她一人落后，心里能好受吗？就是别ี人，看了也都心冷——”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别人参详不出来，太后却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她欣慰地点了点头，“好，你有这样的想法就好。虽说要选任贤良，依靠阁臣，但咱们也不能没有自己的主ว意。”
“微臣见过娘娘，”胡大人没等任何人发问，已经是草草行了一礼，随后便连珠炮似的发问，“敢问娘娘，太子殿下究竟是否在殿内，病情如何，安——安危——”
殿内人口虽多，可站在正中的却是个秀丽的青年少妇。她身穿素服身无装ณ饰，正是为文皇帝服孝的表现——若果没有大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太子身边的宠妾徐娘娘了……她手里端端正正地捧着的，不正是这些天来时常发出的太子印玺吗？
从南京到เ瓜洲基本就是一夜一天的功夫，南边走船可是日夜兼程啊——徐循一听，顿时舒了一口气，“还好！这要是下旬全是大吉的日子，那可就糟了。既然如此，咱们正常进南京。”
甲辰日、寅卯日，那都是用的天干地支来纪日和纪年，本身就是天文学的一道门槛，不会推算的人，看天文著作都和看天书一样，连钦天监的文书都是看不懂的。徐循也不是不会算，但是她不熟悉，也没这个心思在这时候算，不过马十这一开口，顿时也暴露了其高超的文化水平——就是这家伙，平时粗壮高大，看着一点也不像是能掐会算的人……
徐循自然要洗耳恭听，鼓励太子说下去，太子看她一眼，倒也没瞒着，“就是迁都的事呗！都迁来几年了，万事好好的，北方防务，也是提高得立竿见影，现在又要往回迁！除了照顾爹的性子以外，有什么好处么？”
提到皇后，太子眼神一闪，徐循见了，不免在心底关心起他近日入宫请安的次数来。不过，她素来不在这些上头留心，就是要整理，也没有这个记性。
从前以为，自己被聘入天家，就是皇妾。虽然占了个ฐ皇的名分，但也还和一般妾侍一样，无非就是悦乐夫主生儿育女，辅助主母佐理家务。若说有什么是和一般妾侍不一样的，那便是她也要承担起劝谏夫主不要迷于声色的职责。得宠时，尽量生儿育女，失宠后，便辅助主母佐理内宫，如此安宁平顺地，不也就是一辈子了？和一般人家的妾侍比，她能享用到的富贵，连公侯之家的主母都只能瞠目其后，徐循一向惜福，对自己的生活，她是很满意的。
可即使明确了该走的路，徐循的心情也没有因此明媚几分。她从前也常读诗书，屈原《离骚》、《天问》，徐循都曾是拜读过的，当时也就是一笑而过，可如今回思起来，才知道千古名篇，实在是别有过人之处。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已是道尽了她彷徨无尽的心情。
——多余的话不说了，总之，这几年间宫中的人口的确是太少了点，张皇后前去探视张贵太妃的时候，也是说到了此事，“这么看来，选秀倒也是势在必行了，偌大的后宫，时常
么เ坚持，但起码的家世清白、书香世代也必须得到保证。否则，一旦受宠又或者是诞下龙嗣，乍然富贵的娘家人要是连基本的素质都缺乏，闹出笑话来，对朝廷的体面也是很大的
倒是那些个也被皇爷临幸过，却没有晋封的宫人，毕竟还粗野了些，这时候口中骂出来的话可精彩了，各种地方话都出来了，南京的吴音，山东话，甚至还有南蛮那ว边的土话……徐循只觉得耳际纷纷扰扰的，隐约只能分辨出一点言语，大约也是在骂天家不仁不义，合该断ษ子绝孙，又或是在哭自己悲惨的命运等等。
可能也是预料é到了这些妃嫔们不会乖乖地从皇爷而去，今日周围早已经预ไ备下了许多健壮的女官和太监，此时两两上前，半是扶助半是胁迫地将韩丽妃拖进了殿内——真的是拖，韩丽妃一边哭诉，一边还在剧烈的挣扎，却是钗横鬓乱，早没了一点天家风范，和徐循幼时看到的市井泼妇差不多了……
徐循沉吟了片刻，方แ摇头道，“不必了，若有事牵连到我们，就知道了又如何？若无事，又何必知道？时常这样打听，倒觉得我们太多事好奇了。若是真和我们有关，王伴伴自然会送信来的。”
徐循这下是彻底摸不着头脑了，连着今晚上值的两ä个嬷嬷，隔着帘子听了一鳞半爪的，也是有点忧心忡忡。孙嬷嬷主动道，“要不，明儿老奴问问王瑾……”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因医药失当，小病落根即使在宫里也都是很常见的事。徐循忙劝慰太孙妃一番，又劝她多找几个ฐ太医来看，一边在心底也是记了一个笔记——她这几年来因为没事爱跑马、打马球，身子倒是太孙宫四美里最好的一个，这个习惯可是千万不能丢â。
“那你是——”徐循有点不明白了，还当太孙妃是在担忧子嗣，“还是先用心将养身子，别的事，有缘分了自然会来的……”
“也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张贵妃也就是失态片刻，很快又恢复了淡然，“那是个女娃，这么清清静静地走，我有时想起来也替她高兴。咱们国朝的公主啊，实在是……前儿宝庆进来的时候，你在不在？私下里对着我，又哭成了个泪人儿……可怜当着皇爷的面，还要为她男人遮掩。”
她的眼神不免也有几分幽深了，“没喜讯，未尝不是件好事。这女人从怀上儿女开始，有无数道险关要过，在宫里都还算是好的了，有医婆都是随时备着的，就是这样，这些年来死在生产上的妃嫔也不是少数。生下来养不活，根本外头都不知道的也有的是呢，你当这些年来，皇爷就只有四个孩子么？生下来就咽气的孩子也有好些了，费了多大的劲，盼了十个月，还没养活几天……”
“要我说，大哥就和头倔驴子似的。”徐循也不客气，“一吃了药，没头没脑就晓得顶，和从前那样什么九浅一深的，根本就是两个人了。”
徐循被她逗乐了，“到底是天家的人了，说话都这么文雅委婉。”
徐循见她眉眼含春，和从前比毕竟是有了变化，虽然知道这事也怪不得花儿，但心底依然有点说不出的酸涩：这件事，按说谁都没错，太孙要抬举ะ她的下人，她还能ม说不？而且那时候是她睡得太早ຉ了，太孙也不可能ม把她弄醒了特地问她这一句……花儿就更是没什么错处了，说实话，这丫头姿色也就平庸而已，顶多说得上清秀。要不是在行宫里，太孙还未必看得上她呢。
说着，便令红儿去和花儿传话，“等你回了宫，一样给你往册子上报，只管安心休息。”
东厂办事，真是雷厉风行，和民间传说的锦衣卫一般神乎其神，这么多条人命，对南京都是瞒得滴水不露的，没让人知道一点消เ息。说实话了，其实徐循也不是很吃惊，内宫生活她也是很清楚的，其实所有消息也都是从墙外头来的，在这种人人自危的风暴里，没有谁会把闲话传到南京去，那ว不是嫌活得腻味了吗？皇爷不想让她们知道，宫女子们就什么เ都不会知道。
她倒抽了一口气，“难道说——”
她没有说话，倒是太孙应了，“嗯，肯定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哎呀，其实杨士奇他们何曾不明白呢，只是不敢出声而已，此事背后牵扯到了谋害皇爷的事。不然，也闹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屋内沉默了好一阵，孙玉女才忽然道，“哟！说起来，这事外头肯定没有丝毫风声吧？”
“刘思清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太孙的语气有点重，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冯恩，像是要从他的表情里找出蛛丝马迹。“他让你干什么？把整个太孙宫都查检一遍？”
因这会儿已经不是饭点了，众人也无心吃饭，太孙让人把席面撤了，把冯恩领进来，大马金刀地坐受了他的礼，敲着桌子道，“这究竟是出什么事了，闹得如此不堪，冯恩你就没什么เ话好说？”
徐循虽然‘病’着，但也是要参与上元节活动的，一大早ຉ起来，她屋里就多了盆娇艳欲滴的芍药花，徐循看了还惊奇呢，“芍药也能ม盆栽？我是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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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她一个小小的太孙婕妤，皇爷要鸡蛋里挑骨头地去挑汉王妃的礼？这事荒谬得徐循都没法相信了，真要这样，那她身为ฦ挑拨汉王和皇爷关系的人，也真该去死了。谁能容得下这样一个红颜祸水？
“你这不是辜负了阿翁的一片好心？”太孙咂了咂嘴，“皇爷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去年你大年里被人挑刺儿，今年，那人的媳妇儿就当着一家人的面被给了没脸……”
徐循老实答，“回皇爷话，嫔妾在。”
徐循真想哭啊……大爷，膝盖长在我腿上，我不疼吗？可我也要敢起啊。
两个嬷嬷也是咋舌不已，钱嬷嬷道，“有些话也就是她敢说了，太子爷和太子妃娘娘但凡说一句这样的话，皇爷不大发雷霆才怪。真是惯坏了，这些年，汉王都没见宠了，言行举ะ止还是如此放肆。”
大家便把话题说开了，说到明年预定要办的选秀去了。“距离上回选秀，也有四五年了吧，明年不知要不要再选呢……”
太孙点头不语，孙玉女瞅了他一眼，又嬉笑着说，“我还和小循说呢，现在就剩咱们俩没有了。我是没法子，都没能ม跟着你跑，她一脸好生养的样子，怎么还没消เ息？肯定是你躲懒了，没好好地耕耘她那块肥田——说，你有没有冷落我们小循妹妹？冷落咱们太孙妃娘娘的小眼珠子？”